此时,在位于南境的临安府衙,后院的房间里依然亮着灯盏,司空玥负手立在窗前,凤目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房门外传来低不可闻的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拂风推门进来。

    司空玥转过身来,道:“今天的消息传来了?”

    拂风回答:“刚刚传来,请王爷过目。”

    说着,拂风将手中的字条递给司空玥,心中暗想,这两天王爷都快魔障了,每天都要等南疆传信,看完信后才肯入睡,现在离朝和南疆处在高度戒备状态,不但两岸商船往来买卖都被迫终止,就连江面上也已戒严,若想从南疆传来只言片语难比登天,好在他在南疆水军里放了几条暗线,每到夜晚在江上巡逻值夜时,暗线便会将事先拴在箭尾上的密信悄悄射到离军船上。

    司空玥接过密信,走到灯下展开来观瞧,只见字条上同往常一样,只写了简短一句话:“宫微瑕禅位离京休养。”司空玥捏着纸条的手不由攥紧,剑眉锁住。

    拂风好奇地移目看过来,眉头也是不禁一皱,思索着道:“宫微瑕怎么就偏要把皇位让给晏御史?不是又在耍什么阴谋?”

    司空玥沉默,凤眸静静地注视着烛火,眸中被跳动的光影,映得闪动不动。

    拂风又道:“今早朝廷传来消息,匈奴大军又重整旗鼓,现在兵临北境,朝里的军队都调到了这里,现在朝廷上无兵可调,王爷为何按兵不动?”

    司空玥从烛火上收回视线,看一眼拂风,沉声道:“匈奴刚刚战败,尚未休整好,如今卷土重来,定是受人指使。”

    拂风眼中闪过一抹了然,这一点他也想到了,猜测道:“王爷,会不会是南疆故意挑拨匈奴来犯,意在调虎离山,化解眼前的危机?”

    司空玥略微摇首,不屑地说道:“匈奴若果真是受宫微瑕唆使,本王倒不担心,怕的是有人别有用心,调本王离开南境,再意图不轨!”

    “王爷的意思是挑拨匈奴来犯的另有其人?”拂风说着,面露思索,忽然眸珠一亮,说道,“是司空灏?”

    司空玥点头,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司空灏虽然手中没有兵权,但是他毕竟是鬼谷谷主,江湖上势力庞大,想要动用势力,在军事上支援匈奴是轻而易举的。

    而现在晏回深入南疆,自己远水救不了近火,司空灏这个最大的隐患却在晏回身边,万一他炼成忘情蛊随时都可能给晏回种下,后果不堪设想,这几天来他一直在是否攻打南疆的问题上犹豫,若是司空灏没有炼制忘情蛊,自己攻打南疆在晏回眼中就是师出无名,就要冒着失去晏回的风险,司空玥头疼地在窗前来回踱步。

    拂风也是皱眉苦思,想了一会儿,道:“不如我们传信给晏御史,让他小心司空灏给他下忘情蛊。”

    司空玥摇首,一个人若是动了坏心,那是防不胜防的,而且现在所有一切都只是猜测,不经意间抬头看一眼拂风,心中忽然一动,只见拂风剑眉朗目,面容俊逸,高大的身形看起来别有一番威仪。

    司空玥凤眸闪动,低声出语:“拂风,吴曦临出使西鲁是时候回国了。”

    拂风闻言眸珠一亮,他怎么没想到?只要他以吴曦临的身份重新前往南疆,便可以保护在晏回身边。欣喜地说道:“王爷所言极是,南疆朝堂除了晏御史没有人知道属下的底细,相信晏御史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也不会说出来,属下这就下去准备,重返南疆!”说完,拂风转身要出门。

    身后响起司空玥低沉的声音:“等等,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拂风闻声停住脚步,转身看去,只见烛光里,司空玥眸珠转动,薄唇勾起一道弧度,拂风隐隐明白了司空玥的深意,虽然可行,只是王爷身上的伤真的没有关系吗?

    五日后

    早朝上,晏回依然穿着那身明黄色的锦服,像前几日一样登上金銮殿,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坐在玉阶下正中央临时加的椅子上,虽然大臣们屡屡谏言,要他穿龙袍戴冕旒,坐在御座之上主持朝议,但是晏回并未采纳。宫微瑕故意摆了他一道,他若那样做,就是认同了宫微瑕对自己的安排,无论如何,他会等宫微瑕康复归来,将皇位归还。

    大殿上群臣纷纷上前奏事,涉及的事务遍及六部,时近午时,朝议终于告一段落,不过这并不算完,果然,一名身形富态的中年官员上前禀奏。

    “陛下年近弱冠,至今尚未婚娶,臣以为,陛下是时候选秀女填充后宫。”

    晏回面容不变,这几天,那些大臣除了在他未着龙袍这件事上总有非议外,便是后宫选妃,看他们在这件事上如此热切,真是为南疆社稷着想?还是寄希望于将女儿送进宫里,为他们的官途铺平道路,争得荣华富贵?他觉得更像后者。

    毫无商量的语气说道:“本殿下不过是代替皇兄暂时处理朝政,待皇兄归来后,还是要将朝政大权还给皇兄,所以选妃之事无关国家社稷,无需诸位大人操心。”

    那名大臣愣了愣,立刻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沉声道:“陛下此言差矣,先皇既然将皇位传给陛下,就是向天下人宣告,从此南疆的皇帝非陛下莫属,绝不是儿戏之谈,望陛下不要等闲视之。”

    在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语带动下,群臣纷纷上前附议。

    晏回眉头蹙起,这群大臣怎么不依不饶?在宫微瑕面前不会也是这般油盐不进吧?好在只要一年真相便会大白,他暂且忍一忍吧,沉着脸说:“本殿下心意已决,勿须多言!”

    此言一出,朝臣倒是没话说了,但是私底下窃窃私语,不满声音越来越大。

    晏回故作不知,说道:“诸位大人若是没有事情禀奏,今日的朝议就到这里。”说完,晏回便要起身。

    这时,殿外跑进来一名侍卫,单膝跪地禀道:“启禀殿下,左相从西鲁归来,正在金銮殿外候见。”

    晏回愣了一下,吴曦临怎么会来?司空玥明知道自己清楚吴曦临的身份,怎么还派吴曦临前来?应该不是安插回来的细作。脑中飞速运转,五天前离朝传来消息,匈奴大军侵犯离朝北境,三天前,司空玥率领驻扎在南境的大军开往北境,难道是司空玥离开时不放心,所以派吴曦临来保护自己?亦或是监视?

    道:“传他进殿!”

    侍卫领命退下,不多时,在殿外太监此起彼伏的高唱声里,一道高大挺拔的白衣男子登上金銮殿前高高的石阶,举止雍容走进殿门。

    晏回的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渐行渐近的熟悉身影,他的步履劲健潇洒,周身从内而外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气度,晏回看罢心动的同时不禁皱眉,吴曦临举手投足都同司空玥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简直可以乱真,从吴曦临出现在殿门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不由自主飘了起来,这个现象可不好。

    待吴曦临行过礼后,晏回故意问道:“不知左相此行如何?西鲁国君可同意出兵?”

    吴曦临略抬眸看一眼近在咫尺的晏回,只见他没有坐在御座之上,身上依然是做皇太弟时的装束,坐姿自然而不失端重,虽然面容平淡无奇,可是周身却透出清雅如莲的气韵,吴曦临的眸色不禁加深,感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馨香飘入鼻子里。

    回道:“西鲁国君畏惧离朝,任微臣嘴皮磨破也不肯出兵,请殿下治罪。”

    晏回早料到吴曦临会这般回答,有那么一瞬,晏回很想治吴曦临的罪,因为震惊过后,他觉得司空玥派吴曦临前来,更加偏重于监视他,所以他想给司空玥来一个下马威,这样想着,晏回略一迟疑。

    就在迟疑之际,韩子仪走上殿心。

    晏回勾唇,看来不用他出手了,清眸看着韩子仪,他本就身形偏瘦,这两天更是清减了许多,看上去甚是憔悴,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不知那日宫微瑕在马车里跟他说了什么?

    韩子仪眸光闪动,吴曦临那晚将晏回化妆成徐成之,想将他救回南境,不料事情败露,自此吴曦临便再没有出现过,他是否去了西鲁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显而易见,吴曦临是离朝的细作,这个人他必须防着点。

    启唇道:“殿下,臣有一事不明,想在殿上请教左相。”声音有些暗哑。

    晏回颌首。

    韩子仪转过身,面向吴曦临微微一笑:“左相一去十余日,今日才归来,徐祭酒可是回来多日了。”

    徐成之低头站在朝班里,听了韩子仪这番话,头垂得更低了,陛下亲口的交待,那晚之事不许对第二个人提起,他在府中待了五天,上朝后逢人问起,只说去秦国搬救兵没有成功,再不敢多言半个字。

    吴曦临瞟一眼韩子仪,淡淡一笑:“右相应该知道本相的脾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非听闻匈奴入侵离朝北境,司空玥率领大队人马赶去救援,本相现在都没打算回来呢。”

    韩子仪薄唇紧抿,吴曦临明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戳穿他的谎言不难,只需西鲁国君证明吴曦临根本没到过西鲁,可是即使有证据,晏回也肯定将此事压下去,因为吴曦临是司空玥的人。

    “本相才知道,左相迟迟不归,原来是忠君爱国。”韩子仪语带讥讽。

    吴曦临从容一笑:“本相虽然忠君却远不及右相,听闻前些日子陛下卧病期间,右相衣不解带伺候在龙榻前,即使是最受陛下眷顾的菱妃也不及右相尽心,本来本相初闻时还不信,今日见右相形销骨立,终于信了。”

    韩子仪面色骤变,看向吴曦临的目光变得凌厉,周围传来大臣们低微的议论声,韩子仪额上的青筋迸起来。

    晏回看在眼中,听了吴曦临的话,他才后知后觉想到,原来韩子仪对宫微瑕的感情并不单纯,扫一眼大臣,不少人也像自己这般恍然大悟,瞥一眼吴曦临,举止神态依然端方肃穆,一点不觉得自己在揭人痛处。

    晏回挑眉,有其主必有其仆,此人伤人于无形的本事堪比司空玥,看一眼僵在面前的韩子仪,模样甚是尴尬,晏回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就是韩子仪挑唆宫微瑕给自己下蛊的,让他先看看热闹再说吧。

    吴曦临这时已经转向晏回,朝晏回恭敬行礼:“殿下,微臣虽然忠于陛下,但是对殿下的心却也可鉴日月,同右相对陛下的情意一样深厚,这一点请殿下放心。”

    晏回不禁眨了一下眼睛,吴曦临突然冒出的这句话,他听着怎么有些别扭?吴曦临是司空玥的人,是来监视自己的,他对他放心才怪呢!

    众臣听了吴曦临的话,无比暗挑大拇指,陛下刚刚禅位,左相就在殿下面前表明心迹,不怪乎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丞相,这溜须的功夫够他们学的,也皆仿效吴曦临,出列表明尽忠新皇的决心。

    晏回眼皮直跳,咳了一声,简短说道:“本殿下知道左相的心意,众位臣工也皆如是,好了,今日的朝议就到这里,退朝。”

    晏回说完,感觉周身上下一片轻松,他越来越厌烦上朝了,起身向殿外走去,从吴曦临身旁经过时,晏回的心再次砰动起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暗想,若是吴曦临每日早朝上都在他的眼前晃,对他来说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感觉身后总有一道深邃灼亮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自己,晏回转身看去,只见众臣皆躬身敛首,清眸落在吴曦临身上,心中又是一阵快跳,晏回蹙眉,打量吴曦临高大的身形,和司空玥别无二致,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晏回恍然间转身,沉吟着向殿外走去。

    随着晏回的离去,金銮殿上又热闹起来,不少人消息灵通,知道吴曦临同晏回之间的关系,新皇在太学院期间同吴曦临的关系暧昧不明,如今又执意不肯纳妃,十有**是为了吴曦临,看来吴曦临又要飞黄腾达了,他们有必要巴结巴结,于是那些热衷谄媚的大臣,皆围住吴曦临寒暄。

    韩子仪如若未见一般,迈步走下金銮殿,也许别人不知,可他又怎会不知情?晏回和吴曦临不过是逢场作戏,他真正在意的那个人是司空玥,现在他为了司空玥罔顾身上肩负的责任,看来只能照陛下所说,请司空灏给他种下忘情蛊,以解子嗣之危!

    想到这里,韩子仪没有出宫门,而是走向内廷。

    御书房

    晏回坐在奏折摞成小山般高的书案前,皱眉批阅,真不知宫微瑕是怎么日复一日坚持下来的,他若想应付自如,非得练就一目十行的功夫,才能在天黑前批阅完所有奏折。

    夜色将晚,书案上仍有一摞奏折没有批阅,晏回撂下笔,头疼地揉着眉心,看来这样硬挺着不行,得跟韩子仪提提意见,不要事无巨细都呈上来,像是各部预算,各地税赋征收情况这样的琐事由他批示便好。

    直到天色大黑时,晏回终于批完一整座山的奏折,捶着腰走出御书房,乘上龙辇,吐出一口气道:“回宫!”

    回到寝宫,晏回发现今日司空灏没过来,不禁舒出一口气,这五天来,司空灏每晚都过来同他一起用膳,直到夜深人静时才离开,他不胜其扰,偏偏不好说什么,毕竟司空灏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若是不算他看向自己时灼灼的眼神,他也提出过赐他封号,为他建造府邸,然后皆被司空灏断然拒绝,一想到他对自己还没死心,晏回就觉得头疼欲裂。

    晏回用过晚膳后,遣退宫人,只留下黎德一个人,低声问:“司空灏今日都做什么了?”

    黎德眸珠闪动着回答:“他同往日一样关在房中足不出户,右相散朝后来找过司空灏,两个人在宫道上说了一会话,不到一盏茶时间,右相便离开了。”

    晏回凝眉沉思,韩子仪同司空灏一向没什么往来,他们在一起莫非有所图谋?这些天来司空灏总将自己关在宫室里,每次当他问起,司空灏都说是在为宫微瑕调制解药,直觉这里面没那么简单,所以他才命黎德安排人手秘密监视,抬眸看一眼黎德,吩咐道:“从现在,起你寸步不离待在本殿下身边,若是有人敢对本殿下不利,不论是谁,都要当即拿下!”

    黎德低着头应了一声“是。”身形一跃而起,跳上殿顶高高的梁架。

    晏回心中稍安,看一眼天色已近亥时,也许是这些天来一向睡得晚,晏回还没有困意,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般出了宫,走到寝宫宫门前停住脚步,抬目看向远处,一座座巍峨的宫殿仿佛坚不可摧的城池,林木如同站岗放哨的列兵,宽阔整洁的宫道上不见人影,看了一圈,晏回越发觉得压抑,于是收回目光,转身回宫。

    脚刚抬起来,就感觉一道深沉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脊背上,晏回蓦然转过身,凝眸看向前方,寂静的宫殿林木宫道一如方才所见,然而,晏回却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铺天盖地而来,晏回不禁心神摇曳,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回头看一眼把守在宫门口侍卫。

    迈步走到侍卫长面前,低声吩咐:“今晚撤去寝宫周围的侍卫,包括暗哨。”

    侍卫长愣了一下,见晏回面容严肃不可能是玩笑,立刻应了一声,挥手命众侍卫撤去,又飞身形跳上宫殿殿檐,向暗哨传达命令,很快,暗哨也都撤去。

    晏回这才走回寝殿,坐在龙榻上,依然觉得心中忐忑,总感觉有事情发生,于是拿起一本书册,靠在软榻上翻看起来,夜色越来越深,渐渐地晏回困意上来,命宫人灭了大半灯盏,只留下一盏宫灯照亮,阖上眼睛,依然倚在软榻里。

    就在这时,殿门处灌进来一股凉风,晏回警醒,蓦然睁开双眼,只见一道修长的人影向软榻走来,人影越走越近,面容渐渐清晰起来,晏回不由坐起身,问道:“玄鹤,你怎么过来了?”

    司空灏一直走到软榻前,才停住脚步,低头注视着晏回,只见他衣衫随意,一手支着软榻,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腰间,静止的姿态不经意间流露出难以言说的美感,昏暗的光线愈发衬得他的眸子明澈如水,整个人宛如一株清莲,即使面容普通,也很难不令人心生遐想。

    晏回蹙眉,见司空灏只是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却并不答话,又说道:“这么晚过来,有事吗?”说话间,晏回便要离榻下地。

    “别动!”司空灏忽然启唇,同时伸手按住晏回的肩膀,顺势坐在软榻上。

    晏回身形一僵,保持坐姿一动不动,二人距离很近,晏回甚至感到司空灏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心中警钟大作,上半身略向后倾。

    司空灏一瞬不瞬注视着晏回,平静如水的面容里看不出一丝慌乱和不悦,但是他的身体语言却明白无误的告诉自己,他对他是疏离的,排斥的,若是以往,司空灏一定会心情沉郁,但是今天司空灏的心境已完全改变。

    过去,他只是一心一意对晏回好,寄希望于将晏回感化,幡然投入自己的怀抱,但是经过无数失败的教训,现在这种想法已经彻底改变,他已经制成的忘情蛊,只要为晏回种在体内,此生他都不会记起司空玥。而且,他在制作忘情蛊的过程中受到启发,他还可以制作钟情蛊,只要种在晏回体内,他便会毫无条件地爱上自己,至死都不会改变。

    “玄鹤?”晏回低声叫道,注视着司空灏变换不定的眸光,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

    司空灏恍然摇头,注视着晏回唇边的那弯浅笑,在心里复原面具后的绝丽容颜,轻描淡写道:“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说话间,搭在晏回肩膀上的手向下滑移,牵起晏回垂在腰间的手。

    晏回眸光微闪,感觉那只手掌的温度很是炙热,晏回垂帘瞥一眼,看来司空灏还是不能尊重他的感情,再这样下去,他同司空灏只能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那是他最最不想看到的。

    想到这里,晏回抬起另一只手,覆在司空灏的手上,两只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司空灏的身体不禁颤栗,难以置信的看向晏回,晏回迎着司空灏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一丝躲闪,清眸注视着司空灏,出语真挚:

    “玄鹤,记得那时年少,你虽然伤病缠身,但是对我提出的要求从来没有拒绝过,甚至有一次,我不慎弄死了你辛辛苦苦培植了三年的药草,你也只是皱一下眉头,却不舍得对晏回发火,你待晏回宽厚仁爱,晏回虽然不说却一直感念心中,所以后来的许多事,包括得知你便是前太子,意图篡位谋反,除了开始时晏回难以接受外,一旦知道你的想法,便一心为你打算,助你完成心愿,这次将你请到南疆,虽然令你失了皇位,但也是因为不想看到你遭遇不测,在晏回心中,你占着很重的分量。”

    司空灏眼中的光亮随着晏回的话语一点一点湮灭,声音黯沉道:“可你没有动心。”

    晏回更加认真地说:“我虽没有动心,却一直把你当做最近的亲人,玄鹤,你的目光之所以停留在我身上,是因为那些年你一直躺在山洞中疗伤,身边除了师父便只有我,所以你才会对我产生依恋的感情,后来你终于走出低谷,心境却还只停留在旧日的依恋上,玄鹤,天下之大,你的目光不该局限在一个地方,你应该看得更广阔。”晏回一口气说完,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司空灏。

    只见司空灏面露沉思,眸中晃过迷惘,晏回心头一喜,看来他总算没有白说,又说道:“玄鹤,晏回不想失去你这样的一位兄长,也知道你同样不想失去我这个兄弟,否则不会选择隐忍,所以今日才会说出肺腑之言,你好好想一想。”

    司空灏沉默不语,晏回说的话都对,可是只要一想到他跟他此生无缘,心头就疼痛难抑,良久启唇:“那么,你的目光可不可以不要停留在司空玥身上?”

    晏回愣住,一时间没明白司空灏的意思。

    司空灏接着说:“你要我不要将目光局限在一个地方,那么你呢?你的眼里为何只容下了一个司空玥,却放不进去别人?”

    晏回语塞。

    司空灏又说道:“你要是能将司空玥从心中剔除,从此再不和他联系,我也保证不会再纠缠你。”

    晏回闻言一阵头疼,说了这么多,司空灏根本没往心里去,抬手抚着额头,解释道:“玄鹤,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要两个人都愿意才可以。”

    司空灏眸光微闪,注视着晏回声音低酽:“说的没错,一个人谈不了感情,我早该知道的。”说到这里,司空灏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出手如电,点向晏回的穴道。

    晏回虽然已有防备,但是司空灏的武功高过自己,而且距离又太近,毫无意外被司空灏点住,身体一动都不会动,虽然处境不容乐观,但是晏回一点都不担心,因为黎德就在梁上,而且若是没猜错,那个人也来了。

    还是对司空灏感到惋惜,劝道:“玄鹤,你不要一错再错!”

    司空灏深深注视着晏回,低沉的声音吐出唇:“是你逼我的。”说完,低头在晏回的唇上轻啄一下。

    晏回浑身紧绷,此刻只要他喊出黎德,便可以化解这场危机,正要喊人,司空灏忽然撤离嘴唇,抬起头。

    晏回松了一口气,喊来黎德事情就闹大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走到最后一步,紧紧看着司空灏,说道:“玄鹤,你这样做这能让我恨你!”

    不出意料,司空灏闻言嘴唇抖了一下,然而,也仅仅如此而已,转瞬间他的脸上便焕发出光彩,勾着唇说:“晏儿,你别想说动我,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等我给你种下忘情蛊,你就再也记不起世间还有司空玥这个人。”说完,手探进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木匣。

    晏回不由瞪大了眼睛,忘情蛊?!一瞬间联想到多,脑袋里嗡嗡直响,他想起那晚想宫微瑕问起司空灏是否来送药时,宫微瑕闪烁的目光,那晚司空灏是找宫微瑕要蛊虫的吧,这对宫微瑕也有好处,他一直念念不忘,想自己断了同司空玥的联系。

    还有在船舱里,司空玥得知司空灏要自己的血为宫微瑕疗伤时,眼中的惊异和沉思,那时司空玥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吧?所以今日才会以吴曦临的身份再来南疆,不错,他已经看出来,早朝上的吴曦临就是司空玥,相识相知一场,他若认不出他来,也不配同他一起了。

    此时,司空灏已经打开木匣,里面赫然是一只蛊虫,不停地蠕动着殷红色的身体,晏回心中恶心,移开目光,看来他不可能说服司空灏改变心思,只能喊黎德出来了,眼睛向上看。

    司空灏将晏回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唇再度勾起来:“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他虽然现在认你为主人,事事都会听你的,但是除了这一件,这是宫微瑕临走时特意嘱咐过的。”

    晏回闻言如遭雷击一般,这些天来黎德对自己的命令言听计从,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想不到宫微瑕不但临走时摆了他一道,还为了算计他故意让黎德当面认主,用以迷惑他,晏回银牙紧咬。

    司空灏将晏回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升起一丝不忍,但是转念一想,只要为他种下蛊虫,今晚的事他就会忘得一干二净,这样想着,司空灏的心肠硬起来,道:“只疼一下,到时候你忘了他,就不会感到痛苦。”

    说话之间,司空灏从袖子里抽出银针,目光看向晏回的手腕,晏回的心都提起来了,暗暗保佑司空玥及时现身,然而,直到司空灏手中的银针划出一道弧线划向晏回的手腕,司空玥还是没有现身。

    晏回吓得一闭眼睛,失声叫道:“司空玥,你还不出来!”喊完后,手腕没有意料之中的刺痛,晏回心中一动,莫非司空玥现身了?睁开眼睛,只见银针距手腕不过寸许,抬眸打量寝殿,不见一个人影!晏回的心凉了半截。

    耳边响起司空灏的声音:“我会轻一点。”司空灏再次扬起手中银针。

    晏回瞳眸缩紧,此时是真的慌了神,就在他绝望之时,殿柱旁的帷幕后闪过一道寒光,一只银叶打向司空灏握银针的手上,司空灏完全没有防备,只决定手背一阵刺痛,移目看时,手背上插着一片闪着幽光的银叶,鲜红的血流出来。

    凌厉的目光看向打出暗器的方向,只见深杏色的厚重帷幕轻轻摇动,像是被风鼓荡起风帆,随着帷幕后舒缓的脚步,高大洒脱的白衣男子现出身形,不疾不徐雍容走来,司空灏愣了一下,他不认识此人,但是却对此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严气势无比熟悉,几乎是脱口而出:“司空玥!”

    晏回心中一震,他背对着帷幕,又被司空灏点了穴道,所以看不见司空玥,直到司空玥的脚步在身旁停住,眼角余光才勉强瞥见一截雪白的袍摆,熟悉的气息再次环绕周身,方才在寝宫门外,便是这样的感觉,那时他就猜测司空玥在附近,所以他才会命令侍卫撤下去。

    此时,司空灏已经站起身来,眼睛死死盯着司空玥,周身散发出杀气,阴冷的声音道:“你居然没有去北境。”

    司空玥不屑地哼了一声:“本王为何去北境?匈奴大军刚刚战败,现在不过是些强弩之末。”

    司空灏闻言气怒已极,抬手抽出腰间钢鞭,亮开架势。

    晏回皱眉,司空灏不是司空玥的对手,他虽这般对自己,可是自己还是不忍看着他发生不测,叫道:“司空灏,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幡然醒悟?你若肯放下心魔,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我们还是兄弟。”

    司空灏身体微颤,脸上有了一丝动容,然而却见司空玥嘲讽地勾起唇角,不屑的表情似乎是在讽刺他自不量力,胸中怒火再次燃起来,怒道:“有什么话,等我杀了他再说!”

    语落,鞭落。

    司空玥闪身轻盈避开长鞭,同时抽出腰间佩剑,一股寒芒透出森冷,晏回余光看见,心中焦灼,司空玥不会是想杀了他吧?想阻止,然而身体一动不能动,只得运气冲开穴道。

    身后传来兵器相碰发出的刺耳声响,随着时间的流逝,刺耳的声响越来越密集,打斗中产生的罡风席卷整座寝殿,晏回的发丝当空飞舞,可见身后的战斗有多激烈。晏回顾不得这些,依然凝神运气,第三次将丹田之气循着经脉引向腰间,随着一股暖流通过腰间,晏回心头一喜,终于冲破穴道!

    然而,还没等他转过身来,只听司空灏一声大叫,晏回脸色一变,连忙转过身看去,只见,司空灏的身体当空划出一道弧线,鲜血洒在半空里,随着扑通一声,身体摔落在地,一动不动,晏回的心不由一沉!

    晏回一个箭步冲到司空灏跟前,只见他的脖颈上渗出鲜血,蹲下身,伸指试探鼻息,不由一凉,呼吸全无,他死了!仰起脸看向站在面前的司空玥,他依然是白衣胜雪,手中执着宝剑,剑刃上还滴着血滴!

    晏回怔怔地道:“你杀了他?”声音里难以抑制的颤音。

    司空玥摇首,想要解释,可是胸口一阵疼痛,抬手捂住胸口,暗道不好,方才打斗过于投入,所以致使金疮迸裂!

    晏回见司空玥面色苍白欲言又止,只当他是承认了,脸色不禁冷起来,慢慢站起身来,背过身去,低沉的声音道:“他虽然有错在先,但是我也不愿他就这样死掉,更不愿意看到是你亲手杀了他,你明知道还——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身后一阵沉默,随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在空阔的大殿里,渐渐消失在殿门外。

    寝殿里死一般沉寂。

    晏回心底一片凄凉,他和司空玥好容易见面,话还没说上一句,便出了这样的事,是不是他一早就打算手刃了司空灏?可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走了?即使他说是刀剑无眼一时失手,他也愿意相信,可他就这样走了!

    脚步不由自主走出寝殿,寝殿外空无一人。

    晏回木然走向宫门,宫门前跪着一个细瘦的身影,晏回一眼认出,是黎德!

    “主子,陛下临行前特意吩咐,让属下配合司空灏行动,圣命难为,求主子饶恕。”黎德的声音里带着愧疚,方才他看见吴曦临出了寝宫,本来心生疑惑,又见晏回走出来,便知司空灏没有成功。

    晏回冷冷地看着黎德,这是司空灏没有成功,若是成功,自己便不记得今日之事,黎德自然也不必这般跪地认罪,“黎德,你身为贴身侍卫,应该知道不忠意味着什么,既然你效忠的是你的陛下,不如去找他好了。”

    黎德面色一变:“主子,属下既已效忠于您,本不该听从陛下的话,可是,他——”黎德说到这里,声音哽住。

    晏回眸珠微闪,他一直对宫微瑕去温泉谷休养心存疑惑,若是宫微瑕一年后归来,根本没必要让出皇位,更加没必要唆使大臣每日在朝上谏言纳妃,问道:“他怎么了?”

    黎德嘴唇一抖,想说却又不敢说。

    晏回看在眼中,道:“黎德,方才的事本殿下可以不去追究,但是从现在起,你必须保证只对本殿下一个人尽忠,否则你立刻走人!”

    黎德的身躯忍不住颤抖,他必须做出选择,陛下,对不起了,抬头看向晏回,禀道:“主子,其实属下也不确定,只是觉得陛下走得匆匆,似乎是怕走晚了来不及——上路。”

    晏回闻言微微一怔,什么叫“走晚了来不及上路”?眼睛打量着黎德,只见他眼中流溢着悲痛,慢慢地,晏回终于明白了黎德的意思,身形不由一晃,此时就连他也说不清对宫微瑕到底是恨,还是怜?

    黎德见晏回脸色不好,出言安慰:“殿下,这只是属下的猜测,不见得是真的,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晏回摆手道:“不要说了,这件事本殿下会派人去温泉谷核实。”说完,晏回沉吟着转回身,走到寝殿殿门处时,脑海里浮现出司空灏无声无息倒地的一幕,脚抬起来一半又收回,想起司空灏现在还躺在里面。

    转身吩咐黎德:“进去把司空灏抬回他暂住的宫殿,记住,此事一定不能对外声张。”

    黎德领命进入寝殿。

    晏回走进偏殿,径直走到床前,此时只觉得周身疲累至极,一头倒下去,脑子里空白一片,很快昏睡过去。

    醒来时天光放亮。

    晏回翻身坐起,感觉头脑昏昏沉沉,浑身酸疼,很想倒回去接着睡,然而殿外排队走进来四名伺候梳洗的宫人,晏回不禁皱眉,早朝是必须要上的,撩起被子下床,洗漱更衣。

    刚穿上衣袍,黎德快步走进偏殿,说话之前,打量一眼服侍穿衣的宫人,晏回会意,抬手命宫人退下,黎德这才禀告。

    “殿下,左相请求觐见,说是要将司空灏送回皇陵安葬。”

    晏回正系衣带的手不禁一抖,衣带脱手垂落。

    黎德眼睛一闪,“属下伺候您更衣。”上前一步为晏回系衣带。

    晏回低头不语,司空玥一早赶来,却是为了安葬司空灏,而不是向自己解释昨晚上的事,看来他对他的行为没有一丝悔意,这样的话,自己同他没什么好说,忽略心头的痛楚,晏回冷冷地道:“让他回去,本殿下不见他!”

    黎德系好衣带,领命退下,晏回心中不宁,想到司空灏此刻还躺在一间宫室里,自己本是想命人打造了棺椁悄悄安葬,现在经司空玥的话提醒,司空灏毕竟生长在离朝,又是离朝皇室,即使死也是该葬在皇陵里。

    想到这里,晏回叫住已走到殿门口的黎德:“把司空灏交给他吧。”

    十天后

    晏回在朝臣们惊异的目光里,升坐金銮殿,与往日不同,今天,他穿了一身龙袍,头顶戴着冕旒,第一次登上玉阶,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

    韩子仪暗暗打量,眼中精芒闪动,他已经知道司空灏没有成功,也知道晏回秘密着人去温泉谷查探,昨日才回来,这么说晏回接受了现实,听从宫微瑕的安排了?

    上前一步禀告:“启禀陛下,今早收到离朝传信,离皇司空灏昭告天下,迎娶丞相之女谭思容为后。”

    此言一出,朝堂上了立刻炸开了锅,谁都知道,之前谭鄂被司空灏以谋逆之罪关进天牢,如今不但无罪释放,还娶了他的女儿,等等!谭鄂的女儿?谭思容不是死在碧澜江上了吗?怎么死而复生了?

    但是,这里面最为震惊的是晏回,晏回未等韩子仪说完,已经腾地站起身,眼睛紧紧盯着韩子仪,司空灏?!不可能!那晚他亲眼看见司空灏死在自己面前,一定是这阵子思虑太多听错了,命韩子仪再说一遍。

    韩子仪依命重复一遍,晏回听得真切,是司空灏!心中犹疑不定,难道是他看错了?虽然他总是这样希望,但是黎德也看到了,绝不会错,还是司空玥也用了替身,可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呀?看来只有见到司空玥当面问清楚。

    又过了三日

    此时已近年关,南疆的气候与离朝完全不同,即使数九严冬也不觉得寒冷,这里的冬季甚至看不到飘雪。

    司空玥自那日提出送司空灏会离朝,就再没有回来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晏回的心情也越来越焦灼,他是不是就没打算回来?即使是以吴曦临的身份,那日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他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那时自己没有留意,现在想起来他是不是受了伤,还有那日在船舱上,他好像也是这般捂住胸口,难道那个梦境是真的?!晏回每每想到这里便心绪不宁,放下笔。

    这时,太监进来禀告:“右相在御书房门外求见。”

    晏回道:“让他进来。”

    太监下去传话,御书房门外消瘦的身影一晃,韩子仪从外面进来,沉稳的步子走到龙书案前,朝晏回恭敬地施了一礼。晏回只是朝他略一点头,并没有赐座,那几次针对自己的事件,韩子仪都没落下,他没找茬处置韩子仪,已经是格外开恩。

    问:“右相找寡人有什么事?”

    韩子仪神情端重,一点不在意晏回神色里的冷淡,禀道:“陛下,离皇曾经迷恋男色,如今也已立后,陛下现在身为南疆之主,更不该任性,即使陛下不愿立后,总该选些妃嫔填充后宫,以解南疆皇室的后嗣之危。”

    晏回眉头皱起来,这几天在早朝上,大臣们就没少进言,口径一致,皆是拿离皇立后举例,看着韩子仪不悦道:“此事——”

    韩子仪不等晏回说完,沉声道:“此事刻不容缓!离朝现在如日中天,臣收到密信,司空灏有意吞并西鲁,正向边境调兵,我们正好趁此同西鲁联手,求娶西鲁公主,共同抵御外敌。”

    晏回闻言沉默,他也收到了密报,西鲁局势岌岌可危,而南疆很可能是下一个西鲁。

    韩子仪见晏回不语,伸手撩起袍摆,双膝跪倒在地,义正言辞道:“陛下,请您醒一醒吧,如今,南疆的局势岌岌可危,我们身为小国,只有通过与别国联姻巩固政权,您身上肩负了整个南疆的兴衰,根本不容许您随心所欲,眼下联姻西鲁,正是一次加强军事实力的良机。”

    晏回看一眼神情里颇显痛心疾首的韩子仪,忽觉好笑:“右相,若是寡人没有记错,你年过而立,还没有娶妻吧?”

    韩子仪不由一愣,不过瞬间便明白了晏回的意思,双手伏在地上,微微颤抖,最后一咬嘴唇,下定决心般说道:“是不是臣若娶妻,陛下就会迎娶西鲁公主?若是,臣愿意即刻娶妻!”

    晏回挑眉,看他那副睚眦俱裂的样子,简直像去赴死一般,哪里是要娶妻?他倒要看看韩子仪是如何娶的妻!

    三天后

    丞相府门外锣鼓喧天,韩子仪身穿大红喜服,面无表情拉着红绸,红绸的一端,牵着一位同样身穿喜服的女子,在宾客的道贺声音里,二人一前一后迈进府门。

    晏回坐在御书房里,听着黎德禀告,暗暗佩服,韩子仪不愧是南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办事效率高得惊人,从提亲到纳吉问名,最后大红花轿抬进府门,只用了三天时间!

    末了黎德说道:“右相说,请陛下迎娶西鲁公主。”

    晏回抬手揉着眉心,韩子仪说到做到,下面该轮到自己了,可是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有这个打算,转念一想,官员大婚依例要放三天婚假的,现在能拖一天是一天。

    然而,令晏回意想不到的是,韩子仪第二天就上朝了。

    金銮殿上,晏回垂帘俯视跪伏在地上的一众大臣,阖了阖眼睛,看来自己已经没有选择,正要启唇,忽见侍卫跑上金銮殿,单膝跪地禀告:“启禀陛下,左相出使离朝,派人送来和谈书,请陛下过目。”

    晏回闻言心底巨震,出使离朝?亏他想得出,原来司空玥早已谋划好了,这样一来他便不用娶西鲁公主,问:“左相现在哪里?”

    侍卫禀道:“左相一路劳顿,感染了风寒,现在南境府衙养病。”

    晏回眸珠微转,他是感染了风寒,还是旧伤未愈?

    太监呈上和谈书,晏回大致翻看,一共列了十条,不过都是些关于衣袍装束方面无足轻重的内容,甚至连每年的进贡都免了,晏回的唇角扬起来,司空玥很有诚意。

    命太监宣读,然后扫视一眼跪在地上窃窃私语的大臣,说道:“离朝国力雄厚,现在又愿意同我国修好,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该得罪,所以,迎娶西鲁公主之事不必再议,众卿平身吧。”

    韩子仪跪在朝臣的最前面,眉头早就拧起来,这么说司空玥还没打算放弃晏回?虽然停战对南疆有利,但是繁衍后嗣同样重要,禀道:“陛下!即使陛下不娶西鲁公主,也该纳后妃繁育龙子,请陛下明鉴。”

    晏回淡淡地看一眼韩子仪,看来他就是打算用子嗣来威胁自己了,既然这样,他不妨把话挑明,朗声说道:“右相,寡人同皇兄事先已然订好,待他休养归来之日,便将皇位归还,若是寡人有了子嗣,也许还会闹出诸如两王之祸的事端,所以,为了不生祸端,寡人决意在将皇位归还给皇兄之前,不纳妃!”

    此话落地,众臣哗然,纷纷猜想,这么说陛下真的只是暂理朝政,待宫微瑕回来时归还?难怪这些天来不论他们怎么劝谏,陛下都不肯纳妃,原来不全是因为吴曦临呀。

    韩子仪气得身体颤抖,晏回明知道宫微瑕不可能回来,还在这里混淆视听,可是,偏偏他不能反驳,一口腥甜涌上喉间,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撑着没有倒下,心中苦涩,看来他没有办法为他完成遗愿了。

    接下来两日,晏回在紧张的等待中度过,他心中有很多疑问,需要司空玥当面解释,然而,两天后,晏回没有等到司空玥归来,却等到司空玥的死讯!

    下了朝后,晏回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他不相信司空玥会这样死掉!可是,那晚的情景历历在目,司空玥胸口有伤,甚至连和谈书都是由人代为转交,可见伤势有多严重,而且,离皇已经昭告天下!

    叫来黎德:“南境传信来了?”

    黎德回道:“刚刚收到飞鸽传书,左相于今早乘船离开江口,大概明早便到南都。”

    晏回闻言心头一震,他怀疑司空玥是假死,为的就是容成吴曦临来南疆,同自己长相厮守,然而现在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毕竟司空玥是离朝的王爷,又是炙手可热的权臣,他会为了自己放弃一切?晏回心中犹疑不定,答案只有见到吴曦临才能揭晓。

    吩咐黎德:“明日一早,你去城门外等候,务必将他安全送到皇宫。”

    黎德领命。

    晏回在龙书案前继续踱步,他现在恨不得飞到碧澜江上,要吴曦临亲口承认,他就是司空玥!心情越来越焦灼,心中燃起熊熊烈火,在这样等下去,他非得被心中的急火焚化了不可,他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吴曦临!

    想到这里晏回一阵风般出了御书房。

    热闹熙攘的街路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匹骏马飞驰而来,所到之处传出阵阵惊叫声,晏回顾不得许多,也许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恣意而为,也幸好马技精湛,虽然吓得路人面容失色,却没有撞到一个人。

    转眼之间,晏回便出了城门,一路向北面官道奔驰而去。

    两个时辰,红日落山,天色渐渐暗下来,晏回的双腿被颠得几乎麻木,但是却依然一刻不停打马急行。

    不多时,天已经完全黑下去,晏回行至一处荒原,过了这里,前面就是临江的镇子。

    前方传来马蹄声,还有马车行进发出的吱呀声,晏回心中一动,勒住马缰看向远处,借着星光,依稀可见一队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向这边赶来。

    晏回心跳加速,眼见着骑队快到眼前,晏回问道:“是左相的马车吗?”

    领头的骑兵“吁”的一声勒住马缰,打量晏回,晏回已经换下龙袍,身上穿着浅杏色锦缎常服,头发上束着镶嵌美玉的丝带,一副贵公子的打扮,骑兵不敢怠慢,回道:“正是左相大人的马车,不知公子——”

    晏回没等侍卫说完,已经飞身下马,一个箭步来到马车前,一撩帘子登上马车。

    骑兵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眼前一晃,车帘一动,人就不见了!愣神过后,才想起来保护丞相。

    这时车内传来清朗的声音:“放慢速度,继续前行。”

    骑兵怔愣之间,应了一声“是”,同时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是丞相的朋友,难怪这般雍容高贵。

    车厢内灯光微弱,车棚上悬着的灯盏随着马车的缓缓前行,轻轻摇晃。

    车内的两个人相对而坐。

    晏回的头低得很低,此时,他已经完全确定,对面坐着的就是司空玥!心跳如鼓,他果然是为了自己放弃手中权势,怎能不感动,一时之间有很多话想同司空玥讲,可是前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不想说点什么?”对面响起司空玥耐人寻味的声音。

    晏回心跳得更快,抬眸瞟一眼对面的人,深邃的凤眸闪动着别样的光芒,晏回迅速垂下眼帘,动了动唇:“你杀了司空灏?”

    对面响起咂舌声:“多日不见,一见面你提到的却是他,你说,我该怎么罚你?”说话间,修长的大手闪电般握住晏回放在膝上的手,往怀里一带,转眼间晏回落入司空玥怀中。

    晏回脸上通红,任由司空玥搂着却不敢挣扎,犹记得司空玥胸口上有伤。

    司空玥见晏回乖乖伏在自己怀里,不禁心波荡漾,抬起晏回的下巴,嘴巴覆上去,被晏回抬手挡住。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到底怎样了?”晏回并不松口。

    司空玥挑眉:“还提他?看来我真要花些功夫了。”说完,张口吻住晏回挡在嘴上的手。

    晏回愣了一下,感觉司空玥的舌正舔舐自己的手心,细细痒痒的,晏回慌忙撤开手。

    在他撤开手的瞬间,司空玥的唇覆在自己的唇瓣上,晏回如遭雷击一般一动不动,一股久违的醇厚味道萦绕在唇齿间,他的灵舌破唇而入,舌头狂乱地纠缠住自己的舌,晏回的脑袋变成一片空白,直到那两片柔软有力的唇撤开,晏回仍是晕晕沉沉。

    耳边有热气徐徐吹来,司空玥浓酽透着性感的低沉声音传来:“这样就晕了?看来我要努力了。”

    晏回怔怔然重复:“努力?”声音空蒙而缥缈,眼睛尚未恢复焦距。

    耳边再次拂来灼热的气息:“是呀,让你快点适应我,不然,你这么快晕过去,我们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晏回面如酡红,一把推开司空玥,只听司空玥闷哼了一声,然而手却依然紧紧攥住晏回的手腕,晏回只得坐在司空玥身旁,抬头看一眼司空玥,只见他的额上渗出汗珠,晏回不禁担心起来,然而想到他杀死了司空灏,现在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由又是一阵恼怒,头转向车壁。

    感觉司空玥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朝向司空玥一侧的面颊越来越灼热,晏回恼道:“停车!寡人要下车!”

    然而马车依然前行。

    司空玥轻笑一声:“车夫只听我的命令。”抬手揽住晏回的肩膀,晏回正要挣扎,却听司空玥笑着道,“他没死,他只是中了忘情蛊。”

    晏回不禁一惊,蓦然转头看向司空玥,司空玥的脸上魅惑含笑,凤目明亮注视着自己,晏回难以置信重复道:“他中了忘情蛊?!”

    司空玥不疾不徐地说:“那晚我同他打斗时,就在想,如何才能断了他对你的痴念,于是我想到了忘情蛊,那是用你的血制成的,若是种在你的身上,便会忘记心中所爱,可若是种在他的身上,便会忘记施血的那个人,也就是你。”

    晏回震惊地听着,这么说来,司空灏真的没有死?他只是忘记了自己!

    “虽然我的想法很好,可是司空灏拿出和我拼命的招式,我为了尽快将他制住,不慎牵动了伤口,引得金创迸发,本是想同你解释清楚,可是你那般无情的话说得我好伤心,所以,我只好黯然退场。”

    晏回注视着司空玥,眼角不由湿润起来,那时他金创迸发,说不出一个字,需要及时止血输入真气疗伤,他是怕自己担心,才什么都不说默默离去吧,第二天清早,他一止住了血便来皇宫找自己,可是那时自己还在气头上,连面都没有见。心潮翻涌难抑,他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反观自己是如何对他的?

    “感觉怎么样?我看看。”

    晏回说着,不等司空玥回答,便去拉司空玥的衣领,两下便扯开了,只见胸前缠绕着雪白的绷带,胸口处的绷带格外密集,而且染上了淡淡的血色,晏回的手指颤抖地抚在周围,感觉司空玥的身体明显一颤,晏回连忙收回手,心中一阵疼痛,眼前越来越模糊,他迟迟不归就是因为身上的伤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所有事都要瞒着我?!”晏回哽咽说着,手握住司空玥的手臂,头抵在他的颈窝处,低声啜泣。

    司空玥抬起手臂轻轻抚上晏回的背,耐心解释:“司空灏中了忘情蛊,我必须赶在他醒来之前回到南境,让拂风想办法扫除他在南疆的这段记忆,这样一来,他还可以照样当他的皇帝。事发三天后,司空灏在皇宫里醒过来,不但你在他的记忆里消失,就连亲自率兵来南境也模糊不清,第二天就亲自去天牢迎出谭鄂,并且封谭思容为后,现在大离朝堂又恢复平静。”

    晏回默默听着,心中怎能不感动,头抬起来一些,嘴唇轻颤:“对不起,我——”

    “感动的话就不要说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晏回感觉脸上滚烫,蚊子一样的声音说:“从今以后,我事事都听你的。”

    “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浓酽的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音。

    晏回面如火烧,知道司空玥是故意的,羞恼地瞪过去一眼:“寡人一言九鼎,从不说二遍!”

    身旁沉声一笑,有力的臂膀将晏回揽入怀中,晏回顺势抱住司空玥的腰身,相拥良久,忽听司空玥叹息一声,晏回抬起头来,好奇的看向司空玥。

    司空玥沉吟着道:“晏儿,如今大离势如中天,司空灏已经下令兵发西鲁,西鲁指日可破,不过,他第一个想攻打的却是南疆。”

    晏回心中一紧,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司空灏已经忘记了自己,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坐直身体,看一眼司空灏:“是你让他改变初衷?讲和只是权宜之计吧?”

    司空玥点头:“司空灏本要攻打南疆,但是被我及时拦下,我故意说南疆有一批宝藏,被南疆皇帝埋在地下,若是灭掉南疆,宝藏便会下落不明,所以我提出来假死,冒名吴曦临前来查探秘宝下落,司空灏给我五年时间。”

    晏回闻言沉默,司空灏虽然不记得自己,却肯定听说了南疆皇帝同吴曦临关系暧昧,他是派司空玥诱哄自己说出秘宝下落?真是可笑!

    “五年以后,司空灏就会发兵南疆?”晏回突然启唇。

    司空玥手抚下巴,眸珠微转:“能不能发兵,还要看本王的意思,而本王——”说到这里,凤目看向晏回,眸光变得灼亮,“本王要看你的意思。”语气很是暧昧。

    晏回的心神全在南疆的生死存亡之上,对司空玥调笑的口吻并不在意,五年以后,南疆该何去何从,难道他真的要纳妃生子,一生困在这皇宫里?

    “别想了,睡吧,否则明天我不让你上朝。”司空玥的语气很是霸道。

    晏回回过神来,抽了抽唇,司空玥还当这里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呢?他现在可是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帝!很想充满底气的,以帝王的威势说出来“敢这样跟寡人说话?记住了,以后你就是寡人的男宠!”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好,玥,我都听你的。”

    晏回说完以后简直想把舌头咬断,车厢里经过长久的沉默后,爆发出畅快的笑声,随后是一连串咳嗽,和担忧的语声……

    五年后

    离朝皇都

    金銮殿里,司空灏端坐在御座之上,垂帘听着下面的使臣念道:“……南海珍珠一箱,夜明珠五十槲……陛下,这些就是南疆投诚送给贵国的礼物,陛下随时可以派兵接管南疆,只请陛下网开一面,不要伤到无辜百姓。”

    司空灏颌首:“既然南疆诚心归降,朕自然不会再动刀兵,不过,你们的皇帝怎么会突然薨了?”司空灏说到这里,心中感到莫名一痛,南疆的皇帝盛宠吴曦临,为帝五年来,后宫至今空无一人,此事早已传遍天下。

    使臣回答:“自从右相在五年前过世,我主便终日操劳国事,积劳成疾于半年前卧病不起,直到一个月前不治而亡,临终前留下遗旨,命臣交出国玺举国投降。”说完,取出玉玺,由太监呈给司空灏。

    大殿上响起大臣们如潮般的恭祝声。

    司空灏看着九龙玉玺沉默不语,五年前他出兵西鲁,三年前,他发兵秦国,现在南疆归降,天下得以一统,如今他得偿所愿,本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心中沉郁,一点不觉欣喜?

    一名武官走出朝列,站在殿心禀道:“陛下,臣愿意带兵前往南疆。”

    司空灏向下看了一眼,身材高挺,俊美朗目,是秦之遥,正要出语,朝列里又走出来一名武官,司空灏移目看去,是夏侯震。

    夏侯震大着嗓门道:“皇上,秦之遥家事缠身,臣愿意代他前去南疆。”

    秦之遥额上青筋迸起来,上前一步:“皇上,微臣家中安宁,无需微臣挂心。”

    夏侯震也上前一步,朝秦之遥瞪起了眼珠子,斥道:“缨子现在身怀六甲很快就要临盆,你身为她的夫君,这种时候必须陪在她身边。”

    “她还有一个月时间,到时候,本将军已经回来了。”秦之遥毫不相让,他不信晏回就这样死了,所以,他要去南疆走一趟。

    司空灏眉头皱起来,不悦地咳了一声:“成何体统?你们退到一边,朕心中早有人选。”目光看向慕容羿,“慕容爱卿,南疆就由你跑一趟吧。”

    慕容羿领旨,心里还是很激动的,司空玥假死一事,他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此番正好迎岳丈归国。

    退朝后,司空灏像往日一样走进御书房,坐在龙书案前,感觉心中莫名慌乱,不禁皱起眉头,拿起奏折,然而看了好一会儿,心情却越来越烦躁,放下折子,司空灏走出御书房。

    没有乘龙辇,负手走在宫道上,转眼走到御花园,只觉得花香馥郁,迈步走进御花园。

    此时正值盛夏,御花园里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看起来目不暇接。不过,比花更美的,是娇羞的美人。

    三四位身穿锦缎华裳的美貌宫妃,早看见了那道明黄色的修长身影,蝶儿一般迎上前,福身见礼:“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空灏停住脚步,看向那几名宫妃,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平身吧,你们继续赏花,朕随便走走。”

    在宫妃失望的目光里,司空灏转身走出御花园,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他纳了无数妃嫔,这些妃嫔一个赛一个温柔美貌,可是他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即使是面对宫里那位温柔贤德的皇后,他也无法生出恋慕之心。

    司空灏回到寝宫,盘膝坐在龙床上,微阖双目,凝聚内力,意志引领真气在体内游走,渐渐的真气聚得越来越多,一直抵达心房附近,司空灏没有急于冲关,而是继续汇集真气,直到感觉聚集的气流足以冲开关口,司空灏正要运气,忽听殿门处传来太监的禀奏声。

    “陛下,坤华宫传信来,小皇子染上风疹,又发起高烧。”

    司空灏皱眉,做了一个收功动作后,睁开眼问:“请太医看了?”

    “皇后请过太医,小皇子吃过药后,已经睡下了,但是烧还没有退。”

    “知道了,传朕口谕,今晚朕宿在坤华宫。”司空灏平静无波地说道。

    太监领命下去传话,司空灏再次将内力聚于丹田……

    一个时辰后,司空灏胸中再次凝聚一团真气,运气发功,在猛烈的冲击之下,胸口堵塞之物被缓缓推出心房。司空灏没有松懈,继续运真气,直到将此物沿着经脉推至手腕附近,司空灏伸手抽出发簪,朝手腕胀起处划去,随着鲜血汩汩流出,一个红通通的东西无声掉落在床上。

    司空灏低头看去,果然是一只蛊虫!

    身体被植入蛊虫,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察觉,即便察觉,普通人也是无能为力,但是司空灏医术精湛,他早就发觉身体不对劲,为此花费一年时间,翻阅了大量密医古籍,最终确定自己中了蛊!

    这几年来,他一直坚持不懈修炼内功,希望可以通过深厚的内力逼出蛊虫,今日总算成功!

    司空灏一瞬不瞬注视着扭动不止的蛊虫,突然间,脑中仿佛醍醐灌顶般豁然通透起来,一段尘封的记忆潮水般涌来,那道颀丽的身影在脑海里变得越发清晰,明眸如水,五官如画,唇边漾起轻浅的笑,仿佛白莲初绽……

    司空灏深深喘息,胸中感觉一股锥心般的疼痛,抬手捂住胸口,渐渐地那股疼痛被恨意取代,他死了?他不相信,此时恨不得立刻飞到南疆去,身体摇晃着下了龙床,迈步走向殿门,然而在接近殿门附近时,门外传来太监的禀奏声。

    “陛下,皇后请您一起用晚膳。”

    司空灏身形一僵,蓦然停住脚步,虽然只有短短五年,但是早已是时过境迁,他现在后宫如云,皇子皇女绕膝,即使他能放下这一切,他能接纳自己吗?恐怕五年前就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他不甘心!司空灏内心挣扎,脑海里的人影时近时远,时远时近。

    最终,司空灏喘息一声,低声说道:“摆驾坤华宫。”步履不稳地走出寝宫。

    转过天,司空灏没有临朝听政,太监传旨,由谭鄂主持朝议。

    第二天,司空灏依然没有临朝。

    直到三天后,司空灏登上金銮殿,大臣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皇帝整整瘦了一圈,脸色显得苍白,眼睛深深陷下去,听说他们的皇上一直待在祠堂里,熏香斋戒三日。

    司空灏登上玉阶,极有气势地转过身,宽大的袍袖扬起一道弧度,稳稳坐在御座之上!

    待大臣三叩九拜,山呼万岁,司空灏威严的目光扫过群臣,宣布:“自今日起,大离改年号为长忆,大赦天下!”

    ------题外话------

    谢谢yueshanmay亲的鲜花,月票,非常感谢。

    此文写到这里终于圆满落幕,虽然蛋挞知道看的人不多,有好几次蛋挞都想放弃,随便写个结局另开新文,但是终是不忍,还是认认真真坚持写完。

    在这里,蛋挞要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亲们,没有你们,蛋挞肯定不会写完这部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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