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翰林非常随和,让他们起身,“我这是悄悄来的,没人知道,就是想来看看,齐义士没来?”
    秀瑶笑道:“齐风有事不能过来,回头小女子会转告大人的关心。”
    谢翰林笑了笑,柳升赶紧让人上茶,请他上座。
    谢翰林也不客气,就落座说话,“听说你和齐风定亲了?”
    秀瑶啊了一声,怎么自己定个亲谢翰林都知道?没有有这么惊悚?
    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谢翰林看出她的惊讶,微微一笑,“秦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了,可不是一般人物。况且你要嫁的齐风更不是普通人,他定亲,自然很多人关心了。听说巡抚大人都曾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他却婉言谢绝,说已经与你有婚约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巡抚大人要将女儿嫁给齐风,他拒绝了?
    他怎么没告诉自己呢?
    竟然是谢翰林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告诉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谢翰林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也不必有压力,你是个贤良的好姑娘,除了门第,未必就比巡抚家的小姐差。如今你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弟弟和夫君,未来也是不可限量的。”
    秀瑶眨巴着眼睛,还是不明白谢翰林的重点在哪里。
    谢翰林看她一脸的纠结,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令弟年纪还小,只要一直如此读书,总归是步入仕途的,可他小小年纪,若是没有人提携护佑,只怕也走不远。齐风既然得诸位大人赏识,自己又是个颇有威望的,若是从军,前途也是远大的。以后一文一武,也可以互相帮衬。”
    他实在太喜欢秦扬那小子了,忍不住就想为他将来打算一下,齐风是个能干的,如今朝廷缺少良将,像他这样没有官职在身却已经名动几省的人物,将来必定会得朝廷重用。
    齐风这么厉害?秀瑶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他,好多事情,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她还以为他就是个混帮派的呢。
    “谢大人,齐风做过很多事情吗?为什么大人们会如此赏识他呢?”
    谢翰林笑道:“不说别的,就说眼前,南边的倭寇竟然北上,来骚扰我们山东沿海,灵山卫几次出击失利,有人就举荐了齐风,他去了不过数月,如今那边的匪患已经大有好转。呵呵,这可是大功劳,要为他请功的。”
    秀瑶汗哒哒的,心底里又涌上一股怒气,这个混……呆子,竟然瞒着她,又瞒着她!
    约法三章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任何时候相信她,对,相信她,没有说过不许瞒着她。
    擦!回头必须加上一条,必须的!
    他竟然跟她玩文字游戏,钻空子,说什么去搞点独特的聘礼给她,根本不是,分明就是去涉险,却还要瞒着她。
    这是要气死她吗?
    生气归生气,可她又担心,想起他自小身上那些伤口,这次又是打击匪患,只怕会更加激烈凶险吧。
    她大好的修养全都毁在齐风这里了,一念之间被他气到好几次,也算是修养不到家了。她自己愤愤地想着,表面上对谢翰林却还是要笑微微地一副感激他告诉自己的模样。
    谢翰林又道:“年前巡抚大人就力邀齐风入伍,可他似乎不甚热衷。我听说齐风很听秦姑娘的话,届时你不妨劝劝他,这一次抗倭之行,回来便可入伍。有巡抚大人保举,至少也是千户的。”
    他笑微微地望着秀瑶,没有大人们惯常的高高在上,反而非常温和,就像邻家叔叔一样。
    秀瑶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和齐风商量,自己不能一口答应,但是表示自己会劝齐风的——假如他自己不答应的话。
    谢翰林便说自己还有事忙,便告辞,秀瑶和柳升忙送出大门去。
    想谢翰林现在正监考呢,却出来跟她说这个,估计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吧。
    回到家里,她就给齐风写信,委婉地询问了他船帮的事情,以及货栈安全与否,听说有倭寇上岸,不知道有没有骚扰他们的货栈云云,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谁知道转眼乡试都结束了,却一直没有书信回来,秀瑶寻思可能那边战事紧张,他没有时间给自己回信,又怕他可能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信,又怕那里是不是很危险之类的。
    总之,做什么都没精神。
    现在消息不那么灵便,经常就算是隔两个村子,传出来的话都好几样,更不要说千山万水的了。沿海那边的消息,到了她周围,那就什么说法也有。
    不过现在这边竟然还没有人说倭寇的事情,毕竟中间还隔着其他的州府,消息也不那么灵便,官府又不会公开宣扬,那老百姓自然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就算她家有海外生意,可船帮都是齐风他们在管,他不告诉她,那她也不会知道,更遑论其他人。
    她跟二舅、姚氏等人说了齐风去打倭寇的事情,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大家也都有些担心,二舅和柳升就说让人继续捎信去问,很快有了消息回来,那边的倭寇之前是很厉害,不少卫所、货栈都受到了骚扰。他们的货栈也受到轻微损失,齐风去的及时,没有大碍。沿海主要是有些渔民受到了倭寇的骚扰,其他不厉害,所以除了那边的渔民深为其苦,其他人也没有太大的感觉,消息也就没有传进来。如今据说那边已经平定了不少,倭寇们被打得狼狈逃窜,又往南边沿海去了。
    那就是说,齐风他们应该安全了,近期会往回赶?
    可能他没收到她的信也说不定呢,秀瑶只好按耐着心思,照旧过日子。
    九月十二,乡试放榜。
    原本秀瑶说他们在家等就好的,秦扬却拉着秀瑶和冯浩然去看榜。贡院前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挤得密不透风的,有人欢喜有人悲伤,狂欢声和嚎啕声不绝于耳。
    虽然中举的人家都会有差役去送喜报,可只要条件允许的人家,都忍不住挤在那里看喜榜。
    秦扬个子小看不到,柳升就将他扛起来,一群人挤着另一群人。冯浩然等人急得一个劲地问他中没中,秦扬只看着那喜榜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前头一个个看下来,眼睛都要花了。
    秀瑶就喊他,“你从后面看。”
    秦扬又倒着往前看,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到,就急了,“姐,我不会没中吧。”
    秀瑶擦着汗,“你再仔细瞅瞅。”
    正瞅着榜,李思变由他几个五大三粗的护卫拥着冲进来,他朝秦扬喊道:“笨蛋啊,不会在家里等吗?”
    秦扬居高临下,睥睨了他一眼,“我乐意来享受拥挤的感觉。”
    李思变讥讽他,“我看你是怕考不上,差役不去你家送喜报吧。”
    秦扬一着急,眼睛竟然好使了,“咦,看到了!姐姐,我中了,中了!”
    扛着他的柳升一个激动,差点给他摔下来,以后小羊儿可就是大老爷了!平头百姓见了是要磕头的!
    秦扬激动地指着自己名字的方向,一个劲地踢腾,李思变嗤了一声,“不过是才中,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一扭头,又走了,几个随从赶紧跟上去护送他。
    冯浩然没中,他站在那里呆呆的,一会儿苦笑,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又一副释然的样子。
    自己和母亲一番闹腾争取来的机会,如果考中了自己做主,可自己没中,婚姻是没法做主了。就算自己做主,人家瑶瑶也嫁给齐风,他也没意思。
    没考中,就要按照约定来,自己也不用再纠结了。
    大家要回去了,秀瑶看冯浩然在那里发呆,他的几个小厮也不敢叫他,就赶紧喊他,“浩然哥哥,回去了。”
    冯浩然抬头看秀瑶,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瑶瑶,我没中……真好。”
    秀瑶寻思他可别跟范进似的,再魔障了,就赶紧安慰他,“这不是恩科吗,你要是正常考的话,肯定就过了。”
    冯浩然叹了口气,“看来着中举跟年纪还真没关系。”
    秦扬就喊他,“浩然兄,你比那些考个五六十年也中不了秀才的,简直好千百倍呢,你下次肯定就中了。”
    冯浩然本来也不是多热衷功名的人,走科举之路也是一时兴起,没中也不会觉得多么绝望,不过是感慨一阵子,很快又为秦扬高兴了。
    “咱们赶紧回县里,要好好地大办一场,我帮你办酒宴。”
    秦扬嘿嘿笑道:“浩然兄,我姐姐那么精明的人,会让你承办?她肯定还想干点啥呢。”
    秀瑶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就把自己说得这么会算计?乡试的时候她那不是为了给大家解决困难么?好事也不能白做,至少也要捞点回来啊,顺便打个广告,那也是应当的。
    这一次秦扬一中举,她就想好了,要在家里大办酒宴,到时候把那些生意伙伴都请来,一边热闹一边打广告,顺便推销产品,一举好几得呢。
    而且现在朝廷也只是规定在京或者地方四品以及以上的官员不许经商,其他只是不支持没有说绝对不许。而且地方一些官员的家属都是开铺子做买卖的,小羊儿不过才是个举人,还没做大官呢,家里经商也没什么大问题。
    况且,他们家现在主要是置地办农场,走得还是地主路线,铺子都是土地的延伸,所以问题就更不大了。总比那些倒买倒卖,不增加实用价值的好吧。
    秀瑶先让人给江南的任先生和顾宁送了信儿去,又让人在济南的铺子发了三天的喜钱,外加商品有优惠,本来是想热闹几天,结果反而把那些掌柜和伙计们累得够呛——出货量太大!
    大家商量了一下,要回家给秦扬办酒,十月里秀瑶还要出嫁,不如索性回去,然后来年开春再过来。反正铺子里都是信得过的掌柜的,账本也非常清楚,货物也都是从家里发过来的,别人要做假账也没有太大的余地。
    姚氏就让人送了信回家,然后收拾了一下,就一起出发。
    车船不休的,也不过三五日就到了家。早就有差役来县里送了喜信,柳氏更是大方地打赏了差役,还送了不少礼物。县里秦家主动胡同两边的树上都挂着红绸子,家里也早就粉刷一新,挂满了红灯笼、红绸带,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不仅如此,就连县学都轰动了,黄知县出面,将县学安排一番,等秦扬回来就去那里和大家见面。
    秦扬回了家,先去拜见了知县大人,然后又去县学,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纷纷让他讲讲是怎么年纪轻轻就中举的。
    秦扬哪里说得出什么诀窍,他觉得自己中举没有诀窍,可能是运气好,因为去年和今年他没有觉得多大出入,可今年就中了。可能是主考官大人觉得他小小年纪就去赶考不容易。
    若是从前,他这么说,大家保管要起哄他的,可现在他已经是举人,对于大家来说一旦中举,那就是老爷,就算那些读书人也要对他毕恭毕敬的,他已经是比他们陡然高出两层去的人了。
    秦扬看大家一副认真恭敬的样子,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好玩的心性,规规矩矩地开始讲自己的读书历程。
    “先要感谢我四姐,是她让我读书的,还要感谢我姥爷,他出钱供我读书的,继续感谢任先生,他对我严厉又悉心的教导……”秀瑶听得冷汗淋淋的,这简直是一份获奖感言了。
    后面又感谢父母生养之恩,感谢兄弟姐妹,感谢知县大人、先生同学们、感谢……感谢了一圈,最后归结一下,感谢皇恩浩荡,定当继续勤勉,报效朝廷……
    秀瑶愣怔地看着在前面侃侃而谈的秦扬,曾几何时,那个就会对着她撒娇的小羊儿竟然也长大了,小小年纪,已经说着大人的话了。而且还是那种套话、官话,让她有点不适应,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形势了。
    然后秦扬又在那里说今年的考题,他是如何分析如何破题如何作文的,下面不时地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讲完了之后,这小子还不忘了来一句,大家共勉,如有需要,定当竭力相助云云的话。
    他不是先生,又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给大家算是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客,不少人倒是获益匪浅,从此发愤图强,也进步很大。
    秦扬拱了拱手,然后端庄优雅地下了讲台,迈着四方步,倒是一派大老爷派头。
    等走出众人视线了,他撒丫子就跑,冲到了秀瑶跟前,“姐姐,姐姐,我讲得好不好?”
    秀瑶笑微微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我们小羊儿讲得最好了,简直是太好了,姐姐都忍不住要去读书考试了。”
    秦扬嘻嘻一笑,“姐姐,等我做了大官,我就给你办个女校,让你去当先生。”
    大家都笑起来,秦扬又要去跟其他人应酬,秀瑶就先家去。
    秦扬在县学和知县、教谕、同学等热闹了一天,然后回到家,家里才开始办酒宴。
    因为他已经中了举,这跟之前中秀才还不同,秦家也不想在端着,也没什么顾虑,反而都是要卯足了劲大办一场的。
    那些读书人的酒宴已经在县学摆了,这样分开也不怕到时候各阶层不同的人在一起,会让他们觉得不舒服,也让那些小户人家觉得拘谨。
    酒宴定在了九月二十二,秀瑶带人准备了好些天,要办三天的流水席,除了道贺的亲朋好友,其他人只要来说句吉利话也是可以坐下吃饭的。
    除了亲朋好友们在秦家院子里的筵席,另外的流水席就摆在了外面,从家门口一直摆到了河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可以来吃一顿。
    而桃源村的人却可以每天都来吃。
    如今已经不是从前,大家会冲着几顿饭来占便宜,白吃白喝,现在秦扬中了举人,那就是桃源村的骄傲,是桃源村的代表。以后他们说出去,自己是秦举人同村的,腰杆子都比别人硬气一些。
    所以,秦家摆流水筵席,同村的人尤其是周家送足了粮食、蔬菜、肉鱼的食材,村民们寻思着反正自己家也要来吃,总归是亏不了的。
    举人老爷的酒宴,他们能被邀请,那可是大面子,如果不是同村,不是看着他们家一步步走起来,哪里能有这等面子!
    除了同村的、亲朋好友,另外和秦家做生意的,大家纷纷来道贺,全都送了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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