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承,我知晓你也是好心一片,可你这样做,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若燕后觉察出什么,你我都无颜回去见陛下啊!”
    若是姜宁灵在此处,便能认出那位唤做“之承”的年轻人,正是在大殿之上动了身形挡住她望向思悠公主的人。
    吕之承一脸羞愧地认错道:“是学生草率了。”
    说起来,吕之承是李大人在太学亲手带出来的学生,二人之间亲厚得很,此番出使燕国,也是李大人举荐了吕之承,想让年轻人游历一番。
    到底是视做半子的爱徒,李大人叹了几口气:“我也只你是好心,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思虑,只是这事儿,难办了。”
    说着,又转向一直泪眼涟涟的女子,问道:“采荷,公主究竟去哪儿了!”
    采荷又急又怕,语无伦次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公主药晕了奴婢,而后和奴婢换了衣裳,趁着奴婢还晕着时便偷偷溜走了,奴婢什么都不知晓啊!”
    对于采荷说的话,李大人半信半疑。
    抛开旁的不说,光凭采荷的身份,李大人便无法将她的话信个十成十。
    采荷并非是自幼便跟在思悠公主身边的宫人,而是陈国皇帝敲定了思悠公主前去燕国和亲后,特意挑了个容貌较为出挑、又会些才艺的女子作为陪嫁的。
    至于为何要选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作为贴身宫婢陪嫁,其中原由再清楚不过。
    无非是帮着思悠固宠。
    若思悠不争气,采荷也能顶替一二。
    若非李大人知晓思悠公主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儿,只怕有人告诉他是采荷攀高枝心切,故意劝走了公主,他都信。
    李大人越想越头疼,他在燕国并无人脉,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但他一行人自出发起便摆明了是来和亲的,若拿不出一个公主来,燕国岂不是当场翻脸?今日传召时,李大人急得胡子都揪掉了一把,甚至做好在大殿之上被问责的准备了,却听得采荷提议由她假扮公主,李大人无法,只得采纳了这下下策。
    事已至此,也无回旋的余地,李大人长叹一口气,吩咐采荷莫露了马脚,便让众人散了。
    殊不知,房中所有的对话,都被暗卫听得一清二楚。
    李大人在京中找人不容易,对穆淮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短短几日,便有了眉目。
    与此同时,九牧的五公主也入京了。
    而这位五公主更是不同凡响,在入京的第一日,便在主街上搭弓射箭,箭羽擦着路上行人的面颊险险掠过。
    第70章 南乔
    原本五公主闹出的这事儿不会那么快传到姜宁灵面前, 但好巧不巧的是,被五公主一箭射伤的那个路人,是姜煦禾。
    姜宁灵听得这消息时, 险些没拿稳手中茶盏。
    穆淮以为她是被这事儿吓着了, 安抚道:“朕已派人去瞧过了, 你哥哥并无大碍,只面上被箭羽擦破了一道口子, 也不深, 养两日便好了。”
    姜宁灵了解姜煦禾,倒并不多担心他的伤势, 她是更讶异于这位九牧五公主的胆大妄为。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皇城之中当街伤人,哪怕她是燕国的公主也免不了一番责问, 更何况她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入的京城,却还做出这样的事情。
    真不知是性子直率, 还是头脑简单。
    “陛下可知,九牧的五公主究竟为何要当街拉弓搭箭?”
    说到这个, 穆淮也有些头疼:“听闻是有些误会, 你知晓你兄长的为人与脾性,自然不能当街被人扣帽子, 当即便解释清楚了。九牧的五公主倒也不忸怩,立刻赔了礼道了歉, 此事就算过去了。”
    穆淮同姜宁灵心中都明白,这事儿明面上是过去了,但牵扯到的两个人身份都不一般, 其中一个更是前来和亲的公主,也不是说过去便能过去的。
    但九牧的五公主一入京便阴差阳错地同姜府嫡次子有这样的巧合, 换个角度来看,倒也不错。
    只是这事儿涉及姜府,穆淮不考虑其他人,也担心这强扭的瓜不甜,姜宁灵定会心疼兄长,那岂不是要同他起嫌隙了?
    见穆淮正凝眉想着什么,姜宁灵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猜想,顿了顿神色,还是开口问道:“陛下也觉得,九牧的五公主虽莽撞了些,但此事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法子?”
    至于解决什么,姜宁灵不需多言。
    穆淮见姜宁灵心思转得这样快,一下便猜到了他的念头,便也不避讳什么,直言道:“姜家簪缨世家,你二哥一表人才,尚公主也不是不可,你意下如何?”
    穆淮所言不假,姜家声望积累百年,底蕴深厚,虽这一辈里被先帝有意削弱权柄而并未出高位的官员,但在世人心中的影响却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便能被削去的。
    姜家女能母仪天下,姜家儿郎尚公主自然也使得。
    姜宁灵的长兄因族中规避朝堂权力争斗,自姜老太爷告老后便随着姜老太爷一同回了江南老家,而姜煦禾性子洒脱,自小便醉心于笔墨山水,从无意于朝堂之事,留在京中也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当筏子,便留了下来。
    若按身份而言,姜煦禾与九牧部族前来和亲的五公主结亲,显然是抬举姜家,且若将和亲之人拟定为姜煦禾,那便也间接表明了穆淮的态度,并不会同先帝一般一味地削弱姜家。
    怎么看,姜家都得了好处。
    但这到底是让姜煦禾做了政.事的棋子,穆淮便未直接做决定,先问了姜宁灵的意思。
    姜宁灵并不意外穆淮会有这般念头,毕竟前两日他还同她说九牧的五公主一事能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不巧了,姜煦禾就是那桥头。
    姜宁灵自然不能推出自家哥哥来揽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但也不能拒绝得太直接,便道:“这五公主瞧着是个直率性子,若因得此事将她与臣妾兄长撮合到一起,只怕弄巧成拙,还是顺其自然罢。”
    穆淮闻言,知晓她不欲姜家在其中主动掺和许多,便作罢了。
    事关姜煦禾,姜宁灵对比颇为上心,遣人去姜府探望他伤势好几回,却又得来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那九牧部族的五公主,日日往姜府去,说是姜煦禾的伤势因他而起,要照料他才行。
    姜宁灵心中不由得有些,无人推波助澜,他二人之前的牵绊却还是越来越多了。
    姜宁灵未能亲眼所见这情势,总有些放心不下,穆淮见她有心事索性允了她回府省亲。
    按说宫妃有孕,是可以让母家的长辈入宫陪产,可那也是后期的事情了,至于姜宁灵这等还未显怀便回去省亲的,更是破例了。
    不过穆淮记挂着太医所说的头几月须得小心安胎的话,拨了几个太医一并跟着去了,还特地同林太医说了几句,让林青黛这日也去姜府多陪陪姜宁灵。
    林青黛不常能见到姜宁灵,自然是乐意得很,却也知晓姜宁灵同父母兄长许久未见,自然十分想念,便也识趣地并不多打扰,只每日午后去同姜宁灵喝喝茶说说体己话。
    姜宁灵原想着,正巧她带了几位太医一并过来,还能一并帮姜煦禾看一看,待回了府中,与姜煦禾见了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姜煦禾只眉峰之上留了一个浅浅的白痕,若不仔细去看,都看不见这痕迹。
    说起这个,姜煦禾也有些无奈:“我早说已经好了,你还隔三差五派人过来,不知道的以为我是纸糊的呢。”
    众人又拿姜煦禾的伤势打趣了一阵,便关心起姜宁灵的近况来。
    先前姜宁灵离宫一时,姜父姜母并不知晓,眼下只见她有了身孕,穆淮又破例让她回府省亲,带回许多赏赐不说随行还带了好几位资历颇深的太医,心中很是高兴。
    “你才有孕不久,正是要养着的时候,怎的挑在这时回来,没个规矩,陛下也太纵着你了。”姜夫人握着姜宁灵一双手,看不够似的上下看着,口中说着埋怨的话,面上却是笑意盈盈。
    见姜宁灵能被穆淮这样疼惜,他们心中也高兴。
    姜父姜母问她在宫中的近况,姜宁灵都一一笑着答了,一家人又一块儿用了午饭了,姜夫人有些乏了,这才各自回院中歇息。
    姜府得知姜宁灵要回来,早早便将她出阁前住的院子清扫了一番,姜宁灵便继续住在那儿。
    她的院子与姜煦禾的院子在一个方向,兄妹二人说说笑笑,一路往那边走去。
    说着,姜宁灵便将话引到了那位九牧五公主身上。
    说起这个,姜煦禾也颇有些头疼:“南乔日日都要过来,拦都拦不住,早知如此,那日我便不出门了,省得招来这么个小祖宗。”
    姜宁灵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愣,旋即一笑。
    也许姜煦禾自个儿都没发觉,他话里话外已然同那位名为南乔的五公主十分熟稔了。
    既然如此,姜宁灵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这次回来,也是想见一见那位五公主。”
    姜煦禾起先似乎还有些意外她为何要特地来见一见南乔,但很快又想起来,南乔此番入京,是来和亲的。
    也就是说,南乔日后是要入穆淮后宫,与姜宁灵朝夕相对的。
    姜煦禾思及此,神色不由得变了一变,很快又恢复了来,对姜宁灵道:“五公主这大半月来日日都会来府上,每日里来的时辰也不变,刚到申时她便来了,这几日你在家中,正好能同她见上几面。”
    见姜煦禾神色,姜宁灵只觉他自个儿现在也朦朦胧胧,也许日复一日而生了些情愫,却又不自知,便并不点破,想着先同南乔见一面,看看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姜宁灵今日里兴致也有些高,上午又陪着姜夫人说了许久的话,此时也乏了,便想着先回屋小憩一阵,待申时便起身去回一回这位九牧的五公主。
    谁知她这一觉睡得极香甜,再一睁眼,天已经擦黑了。
    派人去姜煦禾处一问,南乔果然早已离开了。
    姜宁灵暗叹一声,只得明日再做打算。
    到了第二日,姜宁灵特地吩咐了若竹,要在申时前唤她起身,果然没有再起迟,便简单整理一下仪容,往姜煦禾处去了。
    待姜宁灵到姜煦禾院子里时,南乔还未到,姜煦禾早知她要来,此时见她也并不觉意外,命人看了茶,兄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
    姜宁灵抿了一口自家兄长特地备下的花茶,颇有些好奇道:“南乔公主竟是日日都往你院子里来?再怎样你也是个外男,没人拦她?”
    姜煦禾挑眉看她一眼:“大小也是个公主,家中仆从谁敢硬拦?再说了,陛下不是都发了话,她闹出来的乱子她得收拾,这下闯得更理直气壮了。”
    穆淮的态度她是知晓的,那日虽问了她的意见,不会刻意去撮合这二人,但显然,也不会阻拦。
    而这不阻拦的态度,往大了想,便是默许。
    “再者,在九牧那边,男女之防并不似大燕,南乔这些举动放在九牧,并算不得出阁。”
    说起这个,姜煦禾也有些无奈,他前前后后明里暗里同南乔说了好几回,偏生南乔并不觉得她做得有何不妥,反倒越被拒绝越来劲儿,往他这儿跑得更勤了。
    兄妹二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别的事儿上,又说到了年幼时的趣事儿,二人相视而笑。
    南乔来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只见那俊俏书生的院子里多了一位天仙似的姑娘,那姑娘未施粉黛,鬓间也未多装饰许多珠翠,可一颦一笑间却叫人移不开目光,南乔自认容貌娇艳,可与院子里那姑娘一比,却是逊色了。
    而那位整日里对她不苟言笑的小书生,此刻正对那姑娘温声细语着什么,眉目一派柔和。
    南乔顿觉步子像灌了铅,往前迈不出去,却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头走了。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姜宁灵身边的若竹才发觉门口站着人,低声提醒了一句。
    姜宁灵方才同姜煦禾聊得投入,自然没注意周边许多,此刻听得若竹话语,便与姜煦禾齐齐抬头望去。
    第71章 小心思
    姜宁灵抬眼望去, 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位一身蜜柑色衣裙的少女,正与她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女子身上的衣饰与姜宁灵往常所见的都不大一样,看着颇为繁复, 却又将少女身上的灵动勾勒得恰到好处。
    少女额间坠着一枚与衣衫同色的宝石, 更衬得她娇艳, 此时她那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同姜宁灵对望,还带着些许莫名的敌意。
    姜宁灵不由得莞尔, 看来这位南乔公主还带着几分小孩子心性。
    不过, 见南乔这神色,只怕穆淮那句“船到桥头自然直”要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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