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双涵在宜和宫跟骆静仪闲话家常时,骆昭翊却已经到了天牢。

    天牢向来都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被晾了几天,廖腾一个大男人还好,廖雅岚却快受不了了,生长在西夷的姑娘虽不比大景的贵女娇生惯养,但廖雅岚也是被捧着长大的,何时受过这种罪?

    所以当门开了,阳光照进来时,她倏地就冲到了牢门边,抓着铁栏杆往外看,喉咙干哑:“是谁来了?昭帝陛下终于肯见我们了吗?”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叫嚷着不停,就要见骆昭翊,可叫得喉咙都哑了却没人搭理,终于在廖腾不耐烦的斥声中沉默了下来。

    长时间没见阳光,廖雅岚跟廖腾都眯了眯眼,光线沉淀下来时,才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走过来,眉目渐渐清晰,犹自带着矜贵的懒散之意,虽是天牢之中,他却仿佛是来散了个步。

    廖雅岚一直叫嚷着要见骆昭翊,可真见到了人却莫名的语塞,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了。

    廖腾站起身,脸色很难看,“昭帝陛下终于想起我们了?”

    “政事繁忙,若非贤王提醒,朕倒是把你们忘了。”

    廖腾跟廖雅岚一听,不着痕迹的对了视线——看来廖原已经找上了贤王。

    “陛下是愿意放人了?”廖腾抬头看他,这位年轻的昭帝陛下神情淡淡,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廖腾看了就来气,他在西夷的地位其实比廖雅岚还要高,这一代最优秀的年轻人,若通过考验,几乎就是西夷下一任继承人了,也是个心高气傲,不肯屈服于人的主,谁知却遇上了更傲慢嚣张的骆昭翊……可惜这里是大景的地盘,他又不能坏了正事,否则以他的性子哪会这么隐忍?

    “放不放人的,那得看朕的心情。”

    骆昭翊任性起来气死人不偿命,廖腾一听手指就捏得嘎达响了,廖雅岚这会才回过神来,“陛下,你无凭无据的关了我们几天也就罢了,如今又说出这么一副不负责任的话来,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道理?”骆昭翊嗤笑,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毫不留情的冷嘲热讽,“区区两个小小的西夷使臣,跟朕讲道理,你是今年三岁还是脑子里都装的都是草?”

    这是变着法的骂她是草包了。

    “……”廖雅岚承认他是个非常吸引人的男人,无论是外貌权势各种方面,她原先也对他很有好感,可没想到脾气烂成这样,一开口就到处喷毒液,她很想知道那位皇后是怎么受得了的!

    廖雅岚自负美貌,在西夷的时候对付男人那一套就无往不利,骆昭翊越是瞧不上她,反而越是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无关感情,也不仅仅是任务了,如果能看到这个高高在上,傲慢的不可一世的昭帝陛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种成就感……让廖雅岚既解气又着迷。

    神色变幻间,廖雅岚硬生生的将他的嘲讽给忍了,“陛下,你难道忘了当日我跟您说的话了吗?”

    “朕没忘,可你们太让朕失望了,谋害皇后就是你们的诚意?”

    “那只是一场意外,我听廖腾说了,当日穆小公子也身涉其中,莫非陛下也觉得穆小公子会谋害亲姐?”廖雅岚颇为无奈和委屈的模样,“廖腾行事莽撞,我当时亦不明事情原委,否则定要让他给皇后娘娘赔罪的……陛下,至于您想知道的冯茹,只要您放我们出去,我们自会让您看到诚意!”

    骆昭翊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们一眼,竟转身走了。

    “陛下!陛下……”

    陈沉走进来,面无表情道:“陛下有命,廖姑娘可以出去了!”

    “那他呢?”廖雅岚一愣,指了指廖腾。

    陈沉为她开了门,回道:“不管是不是意外,险些伤到皇后娘娘是事实,连穆小公子也免不了责罚,陛下是不会轻易放过罪魁祸首的……廖姑娘,你虽未犯大错,陛下对你也不过是小惩大诫,日后还要慎言才是。”

    廖雅岚掩去诸多复杂情绪,冲廖腾使了个眼色,跟着陈沉出了天牢,向他施礼:“多谢陈护卫了。”

    穆双涵从宜和宫回来,就见骆昭翊在案桌边看奏疏。

    “回来了?”骆昭翊头也没抬,随口问了一句。

    “你放了廖雅岚?”穆双涵不答反问,表情说不出的古怪,解了披风坐在火炉边暖手驱寒。

    “她比较没脑子,利用起来方便,”骆昭翊说的漫不经心,顺口又开嘲讽了,随即问:“你不是刚从宜和宫回来,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穆双涵撇了撇嘴,“这宫里能有什么秘密?陛下的心思传的比谁都快,廖雅岚刚出来,就出了流言,说是您看中她美貌,不忍苛责,就算犯了错也不过是小惩大诫,关了两天舍不得,又放出来了……”

    骆昭翊一听就皱眉,将奏疏拍在桌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德福!”

    “陛下?”

    “给朕传令下去,以后宫里再敢有人乱嚼舌根,重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这简直就是要命啊!

    德福暗暗心惊,不过跟骆昭翊时间久了,颇有点习以为常,面上不露声色,道了声“是”就下去了。

    穆双涵眨了眨眼,“人多总免不了是非,你这样会不会太严厉了?”

    她总觉得的自己一不留神又坑了许多人……

    骆昭翊起身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冰凉凉的,“没事,宫里这风气需要整治一番……手怎么这么冷,宜和宫没有暖炉吗?”

    他话说了一半就转到她身上来了。

    “我刚从外面进屋当然冷了,”穆双涵抿唇笑了笑,“对了,静仪的反应不出意料,还是那么倔,跟当初跪在你面前请求时一模一样……其实有时候想想,她的这份执着也是难能可贵,我总希望她有一份圆满。”

    “这丫头一辈子的执着都用在这上面了!”骆昭翊将暖炉拉近了些,“还冷吗?”

    穆双涵笑着摇了摇头。

    一晃又是许多天。

    骆廷最近总能听到很多花边传闻,还都是跟骆静仪有关的,这日,又是一场大雪过后,他进了宫,跟骆昭翊边走边谈事,树木凋零,百花谢幕,唯有一片冰清玉洁的白,衬着傲骨凌霜的寒梅,相映成辉。

    走着,骆廷忽然打了个喷嚏。

    “受凉了?”骆昭翊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瞥他一样。

    “你这副看好戏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巴不得我生病把所有的事情都扔回去给你吗?”

    骆昭翊一听,顿时“切”了一声,“你会生病?得了吧,祸害遗千年!”

    说来也奇怪,骆昭翊幼时多病,练了武后,虽有内力护体,偶尔也会生病的,可骆廷从小到大却都没病过,身体好得不像话。

    “哎哟陛下,谁能有你祸害?”骆廷回敬了一句,摸摸鼻子,“是有人念叨我了吧……”

    骆昭翊轻笑,轻描淡写的说:“静仪正在会见礼部尚书的儿子,大概是没空念叨你的。”

    骆廷一噎,半响才说:“跟静仪有什么关系?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随便说说,”骆昭翊耸了耸肩,“不过说起静仪,她的亲事确实不能再拖了,二哥,你觉得呢?”

    ——小兔崽子,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骆廷不动声色,温声笑道:“她早该定下了,如此甚好。”

    骆昭翊抬眼:“她定下了,那你呢?”

    骆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说:“你也知道我身中蛊毒的事了……我就不去祸害人家姑娘了。”

    骆昭翊懒得评价他这话了,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西夷?”

    “那就看陛下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光明正大是借口了。”

    “行了,别跟我打官腔,听了烦,有话直说。”

    骆廷无奈的看他,心说这任性的,他叹了口气,语气仍是温和:“傅将军葬身西夷,静仪如今认祖归宗,于情于理都该将其尸骨迎回,这事就让我代她去吧……这算个借口,乃是其一,二来,西夷近来行事诡异,冯茹仍下落不明,我去出使一趟,也能打探虚实,小七,你信不过别人,信我吗?”

    西夷相距大景甚远,一来一回再加上停留的时间,恐怕一年就过去了。

    骆昭翊盯着他的眼睛,骆廷并不躲闪,走到他跟前行了君臣大礼,俯身拜下。

    相不相信——类似的话,骆廷其实问过很多遍,含义各不相同,却是殊途同归。

    静默良久。

    “拜什么拜,我还没死呢!”骆昭翊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神情却是相当平静,继续往前走去。

    骆廷挨了一脚,那力道不轻不重的,他哭笑不得,追了上去,“都多大人了,怎么说话还是口无遮拦的!”

    “我乐意!”

    骆廷叹气。

    骆昭翊忽然说了一句:“去就去,别回不来了,在西夷可没人给你收尸。“

    骆廷听着,蓦地失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头,不知为何,眼眶竟微微发热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倒霉孩子,当了皇帝也还是这德行!连句好话都说不出来,真欠揍啊!

    然而信不信的问题,骆昭翊照样像往常一样轻飘飘的带过去了,不置可否。

    雪又下了,幽寂而雅淡,降下天上的纯白,带走人间的污浊,最纯粹的色彩,最冰凉的气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翌日,一道旨意震惊朝堂——令贤王出使西夷,一月后出发,明面上就是考察边境,促进两地交流,顺带迎回傅将军尸骨。另外,西夷的三名使臣却是被留在了帝都,不论是以武会友还是和亲的名头都够了。

    说起来就是有来有往,你好我好大家好,然而暗潮汹涌,变幻莫测,让很多人都茫然了。

    “陛下,你……让贤王去西夷?”穆双涵表情有点难以置信。

    “那天你不是听到谈话了,自然该知道他是去做什么。”骆昭翊却挺淡然,牵着她的手慢慢散步,时不时的还赞一句梅花开得好。

    穆双涵咬唇,犹疑不决。

    骆昭翊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语气平和,“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没什么好纠结的。”

    穆双涵见他如此,瞬间就红了眼眶,半响才哽声道:“有一件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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