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剑刃的迫近,以融合点为中心的空间荡开扭曲波纹,图弥婉被空间本能的反击弹到半空,凄艳如血的剑光却摧枯拉朽般地撕开它所有的防御。(最佳体验尽在【】)

    一剑出手,之前沸腾的癫狂像是跟着那一剑宣泄而去,理智重新压过恶念,留下满心的空虚惘然,此刻图弥婉神智清醒地回顾之前种种的疯狂的举动,满心后怕。

    但,已经来不及了。

    生死之际,时间像是一下子被拉得无限长,这一场下坠仿佛永无止境,在她的视野里,所有画面像是被放慢成一帧帧镜头,收势不及的仙骨木神情扭曲、竭力后退的方淼面色惨白,还有她自己的颤抖的手,惊恐的、愕然的、绝望的……濒死的恐慌折磨着所有生灵。

    图弥婉感觉到自己的脊背狠狠地撞在地上,一切疼痛她却无暇感受。她的眼中只剩下剑尖,此刻尖锐的血色离融合点只有半指的距离,空间已经开始崩毁起来,失序沸腾的空间之力向四周奔涌,图弥婉感受着它们恣意分割着自己的身体,或许就是下一个刹那,空间全面崩溃的时候,她就会被卷进破碎的空间里,死无全尸。

    不是没有规划过自己的死亡,但图弥婉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得这么早,早到这一场重生里,她甚至没来得及到达她前世一成的成就。更可笑的是,她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异族之手,甚至没有死在同族的阴谋里,她居然是被自己坑死的。

    剑尖已触及核心,空间的本能发出最后的挣扎,一层白芒陡然大作,顽强地将它弹出半寸的距离,希望陡然升起,转眼又随着白芒的溃散轰然破灭,血红剑芒正畅通无阻地向着核心斩去!

    要死了吗?

    要……死了啊……

    图弥婉忍不住想,这么短的一生,她做过什么呢?她想起传承殿中剑破千山的恢弘;想起那年雪覆青山,师兄第一次承认了自己;想起当年收徒盛事,师父赐下“霄兮”道号的那一刻;想起万兽山脉里被死死钉在阵眼的那个叫做千纹的癫狂神人;想起了断潮城外与众兽鏖战的快意血性;想起了至今还在沉睡的楼闲盈前辈;想起了迷糊度日的天首上人;想起了温柔的闻晴长老,她带着她的姐姐一起死去那时的决然释然;想起了与断潮城共存亡的长老师兄师姐们;想起了英魂殿里密密麻麻的棺木灵牌;想起了师兄与清绮师姐成婚时傻气的笑;想到了这一路的见闻……

    无数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没有顺序没有逻辑,她觉得想得越多她就该越不甘,但内心却无端平和下来。相较于前世她在山上龟缩百多年,她这一生短却足够灿烂,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辉煌,而是自己内心的快意。想来想去,她这一生快乐的记忆大多在宗门里度过,前世一百多年她只见它表面的繁盛,也没能对它生出归属感,今生只呆了十多年就触摸到了台面下的黑暗,她却开始眷恋它。她的宗门啊,虽然隐藏着无数阴影晦暗,却负载着她的快乐。

    不是不甘,不是认命,只是这一生她到底说得出,死而无憾。

    死亡侵袭,神志模糊,蓦地,一声凄厉的婴啼响彻,破晓明光般撕裂死亡迷雾,整个天地骤然一定!

    图弥婉神思一凛,一颗诡异的头颅虚影出现在半空,它生了一张人面却没有眼睛,两支锋利的羊角直指天空,最为可怖的是那大张着的口,上颚还在半空,下巴已经没入了地下,锋利的牙齿垂着涎水,凶戾贪虐之气扑面而来。

    头颅甫一出现,无数草木石子飞一般投入巨口,所向披靡的囚血剑根本没能抵抗多久就被迫向着它挪去。众人的神色不由一松,无论如何,眼前的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图弥婉刚从快死的朦胧**里脱身而出,眼下却半点轻松不起来,虽然没有囚血剑抵着融合点,但危险只是换了个更隐蔽的方式。她看见那巨口贪婪地吞噬着万物,先是草木尘土再是飞禽走兽,甚至连修士的身形都渐渐开始不稳,而那巨口却越发凝实,像是在用这整个世界供养自己。

    由于空间的眷顾与业力同时加身,此时此刻,她对空间的感知能力已经提到了最巅峰。不用刻意,她都能感受到空间正被那可怖的吸力搅出危险的波纹,她甚至能感觉到空间薄弱处不可遏制地扭曲移位,正要前赴后继地投入那巨口中。

    这么好的胃口……图弥婉立刻明悟那贪婪的巨口到底是什么,人面羊角,吞天噬地,那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饕餮!虽然只是一缕残魂,那也不是这个处在破碎边缘的秘境能困得住的,用不了多久,整个秘境都会被它吞噬殆尽。她毫不怀疑,哪怕君华握着它的命,此刻也根本控制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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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满心焦虑,隔着倒飞的雨幕看去,放出凶兽的少年人捧着一枚印章,他的轮廓模糊,面色惨白,一双眼睛却如寒夜星子,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无端觉得他应该是拧着眉的,他会微微眯起眼,虽然局势失控,但他的唇畔必然会带着胜券在握的笑,眼角却会透出一种刀锋一般森然的锐利。

    图弥婉将目光投向饕餮,眼神狠厉,她好不容易逃离被仙骨木杀死的结局,虽然做好了陨落的心里准备,却不是为了成为畜生残魂的腹中餐的!她稳住身形,捏起法诀,重新夺回对囚血剑的控制,却并不急着将它收回来,而是任由它继续顺着吸力向着巨口倒飞而去。她意念一动,暗红的剑在空中轻巧地翻了个身,剑尖直指兽口。兽口兀自贪婪地吞噬着,对此全然未觉。

    吸力越来越大,兽首餍足地眯上眼,享受着一整片天地的供养。就是现在!

    图弥婉将全部心神附上剑刃,囚血剑陡然暴起前刺,凄艳红光飞速冲向巨口之内,它身后的空气被带出震天咆哮,君华几乎与图弥婉同时动作,他狠狠一拍小印,伴随着婴泣似的痛呼,兽首的形体霎时虚了三分。而这时,剑光恰好一分为二,趁着那一瞬的虚弱,直接将之四分绞碎!

    兽首痛嚎一声,却再也无力吞天噬地,惶然缩回印中。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图弥婉与君华并没有任何交流,但却像是配合了千万次般,默契无比。

    或许是雨幕模糊了她的谨慎,或许是逃出生天松懈了她的意志,图弥婉抬起眼看向君华,她的目光与他的直接对上,一瞬的碰撞让她心头一悸,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一把逼近眼球的尖刀,哪怕转开视线,却依旧对它的动向心知肚明,危险的熟稔。

    只是一瞬的视线交错,复杂的情绪又开始蠢蠢欲动,不过现实根本没有时间给她理清自己的情绪,另一道怨毒的视线让图弥婉的警觉性提到了最高。

    她猛地侧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视线的主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不远处的仙骨木向她露出一个阴郁的冰冷的微笑。图弥婉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当下回剑自卫,但重伤让她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迟滞,就是这么一个停顿,无数冰凉滑腻的树枝已爬上她的背,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图弥婉还没有修出元婴,元神不能脱体而出,肉身死了就是彻底的死亡。

    显然,虽然刚刚才从死亡的边缘回来,但仙骨木完全没有让自己沉浸在劫后余生的轻松里的意思,经历了之前的追击,他无比清楚地明白了面前的人类有多么狡猾,现在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他们。

    仙骨木快,其他人也不是干看着的,却到底慢了一步,眼下已是投鼠忌器。确定救援图弥婉已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姑媱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君华的袖子,示意他快点离开。

    事实上,图弥婉的处境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艰难。就在树枝收紧令她呼吸困难的下一刻,一直藏在榴炎扇里的苍白火焰探出头来,如一丝白光般飞速咬上树枝。仙骨木生为天生灵物更有传承记忆,其本能远非机警二字足以形容的。就在火焰将出未出之际,他的本能比理智更快地截断了那一截树枝,图弥婉身上的树枝瞬间枯萎,而在他们枯萎干净之前,仙骨木已将她周身十步之内所有树枝都收了回来。

    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足够缠魂泠火将图弥婉身上的枯枝烧了个干净,因为仙骨木放弃得太彻底,它没能从那些枯枝里嗅出本体灵魂气息,转悠两圈后只能恹恹地回到榴炎扇里。

    雨幕模糊脸庞,图弥婉与仙骨木恍惚成为镜面内外的同一人,仙骨木忌惮自己的天敌缠魂泠火,而图弥婉也忌惮他的实力,缠魂泠火并不受她控制,她根本不知道它下一次出来是在什么时候。图弥婉看着仙骨木的目光越来越阴冷,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动,他有着足够多的传承记忆,只要够耐心他总能找到克制缠魂泠火的法子。当然,图弥婉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前世今生的记忆里未必不能提供脱身的方法。

    就在图弥婉以为他们会僵持到一方率先破局,然后拼个你死我活,却没想到仙骨木的脸色突然苍白到极点,而后毫不犹豫地化遁光疾驰而去。

    顾不得莫名其妙,图弥婉当即跟着他遁去,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将有一个莫大的机会助她,杀了仙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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