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灯花烧得火红,云锦倚在案边出了神,她似还在想方才的事情,缘音生的动人,彼时初遇时候她便觉得如此,只是她不喜欢,心中莫名生出些妒意,这不像她。

    鸾铃正是推门进殿奉茶,见她模样时候脸上竟是有些愠色,她伸手轻轻推了推那云锦,微微恼道:“夫人再不看,天就亮了。”

    云锦微微一怔,茫茫然看那鸾铃一眼,却是见她朝案上努努嘴,她埋眼一看,却是了然,果然这一书案的账簿又是叫她看了好久。

    又是这些闹心的事情,她微微锁紧眉头,月复一月,没个了结。至此,她随手拾了一卷展开,装模做样地低头思忖,似是为这帐目头疼,心中却着实又想起些旁的。

    她微微探过身,朝殿外看看,廊中的灯灭了,漆黑一片,她原先还存些希冀,盼着这夜那沈焕再来与她分忧,但到底却又是些失望。

    她撇撇嘴,埋了眼,书简上密密麻麻所书的都是些叫人困倦的,这一月府中仆婢多了起来,收支再不记在凉州别管,而是书来王府账上,一时竟是多出好些细目。她咂了咂嘴,显出些懈怠,却兀地似是想起些什么,眉眼中顿生了神采。

    她一个回身看住那鸾铃,吓得那小仆险些滑了手中的杯盘,正是有些怨怪开口嘀咕:“夫人这是作何,一惊一乍的。”她却是一个翻身起来,匆匆几步跑去拉开书箱,一通好找,终是翻出前月的账目,急急挑出一卷,又是哗啦啦展开。

    一旁的鸾铃摸不着头脑,正是怔怔看她,又见她携卷于灯下提笔,在简牍末端“节省用度”几字上重重圈画一番,猛一抬眼,盯住那鸾铃,开口迫切道:“你说,往日里,这府中开支裁减,可是叫王妃一人说了算?”

    茫茫然里,那鸾铃点点头,却又是怯怯与那书简看去,半晌,竟是变了脸色,开口忿忿道:“自回王府那日,每月的月银便少了一半,如何还要克扣,他日里连那买脂粉的钱两都不够了。”

    焦灼中她嘟嘟囔囔好些埋怨,却不想那云锦竟是白她一眼,转而又道:“你可晓得这王府里拢总有几些歌姬舞姬?每月开支多寡你可上过心?

    狐疑中这鸾铃也是上下细细看那云锦,沉吟半晌方是开口道:“往日这教坊里少说也有百人,府中宴客总是不能失了体面,四季里衣裳珠花,胭脂水粉,再聘人教化,加上月银零零总总这一年也有二十余万钱,如今府中吃紧,家仆裁减了大半,这教坊里也就拢总留了五十来人,月俸虽是随府中杂役一般减了不少,但吃穿用度此些多少也是免去不了的。”

    闻罢,那云锦终是笑了,她略一思忖,便是欣喜道:“明日你便令人拨两个月的月银给去教坊,将她们遣散了去。”

    闻言,这鸾铃却是有些为难,她看看云锦,眼底似是有话,云锦自是看出一二,遂是一抬手,将那简牍递去她眼前,又是伸手点点她圈画的几字。

    一时中,鸾铃似是领悟,却又颇是犹豫,开口试探道:“如何不问问殿下的心思?”

    闻言,这云锦却是急了,她眉头一锁,神色都冷了几分:“彼时王妃在府,这种小事如何不能拍板定夺?难不成也要去问殿下的意思。”

    她抑扬顿挫好些叫嚣,至此,这鸾铃自也是识了趣,微微抿了唇埋下眼去,唯唯诺诺应她一声,到底是领了命退去了殿外。

    节省用度,这四字批注似是她救命的福水,说服得了鸾铃也说服得了她自己。她厌恼那缘音,若她是个一面之缘的水岸歌妓她自不将她放在心上,今日却不同,那沈焕许是军务繁重,一日来也是乏了,来她殿中像是应酬,却偏偏深夜里与那缘音相伴,她自是要除了她。

    往日里她从不如此,她知这王府中的种种她无需放在心上,今时却如红尘中一个寻常女子一般心思缜密,小肚鸡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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