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此时此刻却是独自一个人在生闷气。

    一边生气,一边又不安。这种强烈的不安感是陈潜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他在感情上不能说没有经验,但绝对没有眼下这种患得患失的经历过。

    可是他依旧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拒在骨穿刺的检查结果出来前,他的想法一直都是要唐朝颜陪在他身边。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不怕死,但怕耗,不怕耗着自己,却怕耗了她。

    所以归根结底,这个决定是理智的,他不后悔。这句话在他的心里一遍一遍的过。

    陈潜背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长出一口气,心中的郁气却并未随着这口气吐出来,反而郁结在那,就堵在他胸口出不来。

    不后悔,不代表不难受。

    更何况他根本就清楚自己这个决定是违心的。

    正值此时,手机响了起来,他是第一次有了不想接电话的消极情绪,可铃声显然比他更执着,响个不停,大有他不接电话它就不歇的趋势。

    皱紧着眉头,陈潜接起电话。

    那头钱孙一听陈潜冷到冰凉的语气就头皮一紧,有事儿啊。

    拒对于这不妙的原因他是半分摸不着头脑,但鉴于对兄弟 boss的多年了解,钱孙还是很谨慎的决定,接下来谈话的内容,要以征求意见的模式进行,以防不小心触雷,惨烈沦为炮灰。

    “有事?”听出他的声音,陈潜问道。语气缓和了许多,大概是猜到了他这时候来电是为了什么事情。

    “就汇报一下。今天董事会的结果,你的职位没有变动。我们之前所划定的最不定的因素彭董,他开始保持中立,而后在投票的中途,sg那方如约来信表示他们的合作对象只承认你,若是中途换人,他们会即刻取消合作,并且追究上一次重要资料泄露恒盛应付的责任。因此导致最终彭董还是站在了我们这一边。有惊无险,他们没能掀起什么浪来。”最后一句话,钱孙说得洋洋得意中依然暗含着些咬牙切齿。

    他平生最恨耍阴的小人,偏偏恒盛这样的大树底下,寄生虫多不说,正事不干、闲来无事算计着在背后捅人一刀的害虫还不少,每日勾心斗角当成家常便饭,还以为在上演甄嬛传呢!这种工作氛围,说实话钱孙非常不喜,要不是这里有他的兄弟们在,他一日都不会多留。

    而如今,走了王朝,也就只剩下陈潜了。

    所以说今天最后的这一局面,拒他们几个早就意料之中,但看到居心叵测的那几人脸上精彩的表情,也真是一出难得的好戏,那变脸功夫啊,简直看得他酣畅淋漓、叹为观止!

    这么想着,钱孙就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和陈潜分享分享,方才的那点警觉这会儿全跑没了。

    不想下一秒,陈潜就狠狠扔了颗雷,把他彻底给炸晕了。

    “没来得及和你说,我的检查结果不大理想,明天就要去美国进行近一步的诊断,所以辞呈我还是会递的。今天会议辛苦你了,有这个结果,我明天递辞呈才能有底气。”

    钱孙在电话那端足足愣了好几秒,满脑子的兴奋被陈潜这番话给一扫而空,半响才磕磕绊绊的找回声音,“怎,怎么回事?检查结果怎么说?”

    “血液病,但目前还查不出来是什么血液病。”陈潜语气平淡的叙述着,仿若自己不是那个当事人一般。

    钱孙听得心惊肉跳,刚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听筒那头传来的一声突兀的碰撞声响,好像是——门被忽然撞开了。

    他感觉到听筒里一静,是那种屏着呼吸的一静。

    两秒后,

    陈潜道:“回头和你说。”然后电话就被切段了。

    钱孙听着手机里头传来的“嘟嘟嘟”的短促挂机提示音,脑子里金钟齐鸣,一时半刻的还缓不过劲儿来。

    另一边,陈潜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目光盯着突然闯进来的人。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整个肩背都绷紧了,心跳快到无以复加。

    唐朝颜站在门口。

    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心底疯狂涌上来的惊喜和期待,是这一刻前的陈潜,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唐朝颜浑身都湿透了,发梢贴在额角和颊侧,还在那滴水,瞧着格外狼狈。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一看就知道她是跑着来的,连气都还没有缓过来,然而眼睛却锁着他的,一错不错。

    陈潜望着她,喉口有些发涩,他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回来,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愤怒的甩门而去,听她刚才临走前愤而甩下的几句话,他大致能猜到她家里是出了什么事了,既然如此,在这个紧要关头,为什么还会回来呢?

    唐朝颜站在门边一声不吭的凝视他良久,漆黑的瞳仁里酝酿着的情绪,看得陈潜心惊肉跳,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她反手关上了门,不大不小的一道“咯噔”声,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不对劲。

    陈潜察觉到后微微蹙起眉。他的心绪很乱,若是换在往常的话,他一定会以静制动,会思考、会推敲,然而今天不同,以陈潜眼下的心力,他根本稳不住,也根本没有办法招架住这样一个极度不正常的唐朝颜。

    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在抬眼看向唐朝颜的目光里就难得有了一丝不确定和一丝慌乱,只是强行镇定着。

    人与人是有互相之间气场的压制的,一方高了,另一方自然就低了,现在的状况明显是唐朝颜的气场压了陈潜一头。

    现在眼睁睁着看着她越走越近,陈潜空前的失语了。

    唐朝颜在他跟前站定,眼里灼热的气浪却逐渐冷却了下来,瞳孔黑到发凉,陈潜缓缓皱起眉,她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你想好了吗?”她忽然低声问。

    没头没脑的一句,陈潜微微一转就想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但他迟疑了,她不会折返回来就为了问他这么一句,他有不大好的预感,如果他点头,那么接下来的后果很可能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

    也就迟疑的那一会儿功夫,唐朝颜就仿佛等了太久,终于放弃了,“陈潜,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这和分手又有什么区别?”

    “”至少不是分手。

    “你说不出话来了?”

    陈潜确实说不出话,他不知道他这一走,回来到底是走着回来的还是被抬着回来的。也因此,很多事情现在讨论没有意义。可分手,是想都不用想的他刚准备说什么,唐朝颜一句话就让他僵在原地。

    “我们到此为止吧。”

    像电影的慢动作回放一样,陈潜缓缓缓缓的抬起头,直到对上她的眼,一字一顿的问:“你说什么?”

    “分手。”她说的干净果决。

    陈潜盯着她看了一息,“我不同意。”

    陈潜不知道自己眼下的行为,跟之前的联系起来有多颠三倒四。可此时他被唐朝颜激怒得理智都来不及参与进来,只顾得上顺应本心。

    唐朝颜却还嫌不够似的添油加火,“凭什么?你凭什么不同意?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

    “凭什么?”陈潜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下就比她高出一个头,压迫得她气势瞬间减弱,“凭我是你男人。”

    唐朝颜掐着手心止住心间的发颤,垂下眼,“所以呢?你说分开一段时间就分开一段时间,你说不分手就不分手?”

    陈潜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一切好像又走回了原点。

    唐朝颜点头,一边点一边后退,在退到门边,下一秒就要转身时,陈潜才一个激灵察觉她的意图,冲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攥紧一拉,另一只手反手关上门,抵住门框,接着吻就下来了。

    即使唐朝颜有所准备,也全然没有料到他的速度和动作,在反应过来前,齿关就被他顶开了。

    炽热的、滚烫的、愤怒的、急切的。

    全部铺天盖地的向她倾来。

    背后是被整日不关的空调吹得冰凉的门板,身前是越压越紧的属于他的灼热的身躯极度的反差,极度的刺激着她的感官。

    每个毛孔的一收一缩,都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唐朝颜受不了,却还努力较着劲。

    陈潜的吻却逐渐褪去焦躁,愈来愈温和,这层温和反而令她不安起来——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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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的感官,混合着夏日雨的味道和他带着汗意的体味,那是鼻尖的记忆;嘀嗒的雨声和他低沉、克制又无法克制的喘息声,那是耳根的记忆;炽热的体温、时轻时重的碰撞,那是身体的记忆;还有心底暗涌着的对未来无限的未知、无限的彷徨,矛盾的织缠着他就在身侧的安稳,那是心的记忆;所有的一切,最终汇合成了深深镌刻在灵魂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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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颜从来不愿意承认她是一个不靠谱的人,可人生嘛,难免会碰上一两次意外,再有正形的人,偶尔在‘一时冲动’的怂恿之下,不靠谱一次,也是不可避免的,对不对?

    脑中顺溜的划过这一串自我安慰后,过了一会儿,她又垂头丧气了。

    真是的…没有经历过今天,唐朝颜还真不知道自己拥有如此高能的自我欺骗技能点。

    半小时前,她刚面试完毕。

    面试过程极尽之——任性。

    按理说,她平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是绝不会在重要诚出这种漏子的,可偏偏事有巧合,来之前她就憋了一肚子的不情愿,再碰上严肃到苛刻的h,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她刁钻的问题,直到问到她邪火上头,没忍住,爆发了——

    “你没有任何的工作经验,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h板着一张扑克脸,拒坐着,气势却是居高临下的。

    “难不成您生来就经验丰富?天赋异禀?”

    唐朝颜发誓,她说这话时没有任何影射其他方面的意思,可是话脱出口,联合她的语气和眼神,再看一看h这张小鲜肉的脸,要说没有,连她自己都不信啊。

    当时不过图一时口快,然后,现在就呵呵了。

    分明是春光明媚的天,唐朝颜却觉得她头顶上罩着朵乌云,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h,端着一张俊俏脸,为人却那么刻板,简直就是性格毁脸。

    所以,总结一下:今天发挥‘超常’不能全怪她,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唐朝颜再次成功安慰己心,昂首阔步向前走,包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她伸手进包掏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着‘家里’两个字,唐朝颜默了默,脑中迅速的进行语言组织,做足了准备,这才咽了咽口水按了接听。

    “怎么那么长时间才接电话?”

    透过这声音,唐朝颜已经能生动的想象出电话那头唐爸爸皱紧眉头的模样了,她故作厌烦的回道:“哎,苹果手机就是这点不好,放包里半天都听不到声音,要不是刚才我感觉到震动了的话,估计连电话都接不着。”

    “行啊,那你下次不要买苹果的了,换个国产的,声音又大,省的你年纪轻轻的,耳朵不好使,老听不见。”唐爸爸淡然的听完她一连串连珠炮似的抱怨,再淡然的说道。

    唐朝颜登时卡壳了。果然她这亲爹就是造来治亲闺女的。t^t

    “说说你的面试吧,怎么样?”唐爸爸忽然转了话锋。

    唐朝颜心神一凛,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说起来这个面试还是家里安排的,她毕业后想要独自留在b市,开始家里当然不同意,最后在她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之下,终于让唐老爹松口了,但交换条件是——她必须进家里安排的公司工作。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唐朝颜自认为早就过了青春叛逆期,有资源不用才是傻子。只是,这家公司做什么不好,你做农产品?虽然是有机农产品,虽然是世界500强企业恒盛集团旗下的公司,听起来好像高端了那么一咪咪,但归根究底,卖的还是农产品,包装得再好,也是农产品。

    噢~唐朝颜知道真相后,也是醉了。

    她好歹也是堂堂a大的毕业生,最后沦落到下田挑菜,这算什么?以后同学聚会,问起工作,要她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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