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祐快疯了。

    一路上他被华歌用粉胎尾巴不停地抽打赶路,顾铭君独自拖住了宙释、妄魔和猎世殇三人,才使他有机会先带着华歌杀出重围去找聂小凤,二人赶至大陆边缘时,恰逢金光灿烂的神囚令将整片美坚大陆囫囵罩了下去。

    乾祐透过神幕观穹一看,聂小凤正倒头栽在高山上一座孔雀巢中呼呼大睡,半点不察日赫王腾阳竞与神兵掌军霍丁正率领着十余名神将,压低云头向山峰上疾疾降来。

    “这时候也能睡着!”乾祐跺脚吼道,并不知聂小凤方才同血根一番殊死搏斗,已被消耗了不少体力。

    眼看着聂小凤的身体在众神包围下从孔雀巢中徐徐升起,乾祐一把扯住背上的华歌道:

    “不好,这次少神主落到日赫王手上必定凶多吉少!胎瞾,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伺机带走少神主,越远越好!”

    金粉舌胎也不知听没听懂就一个劲儿点头,乾祐飞身蹿上云头,从高盘的发冠间抽出红、白、蓝三道天书,双手凌空一展,三道天书在半空中哗然散开,帧帧扉页如金制帛片般呼啸着向神囚令穿去,正是瞾书僮乾祐的拿手绝控——天、地、人三书神剑。

    腾阳竞正提着聂小凤迎头飞升,忽见神囚令外飞来的天、地、人三书神剑,冷冷一笑道:

    “好一个乾祐,羲公倒是养了条忠犬!”

    遂提掌一翻,直冲而来的三书神剑每一片扉页猛地燃烧起来,千万枚书剑纷纷掉转势头,变成漫天大火向神囚令外的乾祐吞去。

    乾祐大吃一惊,他本意只是破掉神囚令的结界让华歌有机会带走聂小凤,万不料腾阳竞竟会对他痛下杀手。他虽位列瞾班,但日赫王腾阳竞乃贵为开天十一瞾宗,若他存心要取自己性命,只怕是易如反掌。

    见大势不好,乾祐拔腿就跑,漫天漫地的火书剑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两旁的云海被烧得红一阵白一阵,滋滋作响。“赫王饶命!”眼看几枚火书剑已舔上了自己发鬓,乾祐边跑边在云层间大声告饶,刚冲出一片云山,只见铺天盖地的火书剑早已兵分两路,向自己迎面扑来。

    咣当一计,天地间猛地震起巨大的回声,仿佛两件厚重的金属物器碰撞在了一起,八十万神兵天将被这股忽如其来的气海震得横七竖八,东飞西走,神囚令轰然大破。

    日赫王大惊,一个箭步登上云头四下张望,掌军霍丁将身后的山峰一拍,咻地弹回他身旁,二神定住身形,面带惊戚地看向硝烟弥漫的天地。

    “赫王今日好大的火气!铭君特来给您袪袪火。乾祐,还不快把你的三书收起来。”

    万里云天之上,餉神顾铭君挡在乾祐身前,手中提了一柄红通通的大锅,他揭开锅盖,只见红白蓝三色书剑纷纷平躺在锅底,滋滋地冒着黑烟。

    “饕客皿!”

    八十万掌军霍丁率先认出顾铭君手中的法器,腾阳竞眉峰一蹙,微微侧额,霍丁慌忙低头退开三步。

    顾铭君呵呵一笑,在远处冲二人挥挥手,将自己锅里的三色扉页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扉页书剑们纷纷垂头丧气地飘在空中上下浮动,乾祐惊魂普定地看着赶来的顾铭君:

    “宙释和天魔们怎样了?”

    “让他们分头跑了,好在我们已找到小凤,这些人的目标都是元瞾之后的神髓。”说着,顾铭君凑近乾祐低声道:“你做得对,日赫王用十道千神齑来对付小凤,必定不存好心,小凤不能给他带走。”

    日赫王腾阳竞踩在云海之上幽幽踱开半圈,驻步道:“聂小凤乃是帝瞾颁旨拿返广擎天的,餉君若要执意阻拦,休怪老夫不纵、不宁!“

    顾铭君一言不发,只向下界闲闲瞥去一眼,众神低头一看,只见金粉舌胎华歌已哼哧哼哧地爬上了高山顶峰的孔雀巢,背上昏睡的聂小凤,哼哧哼哧地又爬了下去。

    “赫王。。。。”霍丁向腾阳竞轻声道,左右十余名将神亦纷纷按兵欲出。却闻顾铭君在远处轻轻磕了磕锅盖,淡淡的回响在天地间传播开去。

    众将神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人敢轻举妄动。

    日赫王见顾铭君气淡神闲,主意已决,便远远隔空道:

    “餉神顾铭君听好!我身后这八十万广擎天兵,个个皆是九界上下的精英神祗,今日你若伤了他们,便是忤逆广擎,谋反神天。你等忠于元瞾伏羲,虽犹可敬,却别忘了今日之广擎,乃是谁家之天下?”

    言罢,日赫王高高扬起袖管,顾铭君亦目色一沉,两手一锅、一盖左右分开。果见腾阳竞袖摆一晃,神兵们持器蜂拥而出,八十万大军在云山雾海之间波澜壮阔地向顾铭君和乾祐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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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玄摸着黑爬出血祖窟,踉踉跄跄地向美坚大陆的池城地带走去。聂小凤身中血根,必然渴望新鲜血肉,正如此刻正在他体内翻江倒海的嗜血恶欲一般。

    愈是担忧聂小凤的安危,心间的桃花钉便活动得愈加肆无忌惮,他摒足最后一口丹气将心房裹护起来,把第九十九鐏桃花钉阻拦在外,不然便是佛心化灰的大限。

    罗玄捂着几欲迸裂的胸口,顺手折了只荆木当拐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美坚大陆纵横辽阔,地貌层差,主要的城市都聚集在东西两岸的海滨地域,大陆中央实则是成片成片的无主之地,大多陡山峭岭,沙漠荒原。

    他伤势愈重,一路连滚带爬,眼下他没有双玉蝉,不知指引和方向,恍然间只觉又回到了一千年前、初入冥疆之际,在患失千镇间漫无目的地寻找聂小凤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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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歌扛着聂小凤一路飞蹿,聂小凤很快给她的速度颠簸醒了,稀里糊涂地问道:

    “我们在哪儿?”

    “我们在逃命!日赫王来抓你了!”

    金粉舌胎的身躯不断游弋着向前高速滑行,聂小凤一愣,惊喜道:“华儿!你会说人话了?你的神识恢复了?”

    “你才不会说人话呢!”华歌一边小跑一边气喘吁吁:“离开血祖窟越久,我的神识就恢复得越多,我已经背着你跑了一天一夜,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聂小凤一愣,道:“那你为何还不恢复神形,还是这么一副。。。。可爱模样?”

    “我也想恢复啊!可我恢复不了,而且神力恢复得也很缓慢。。。。这是因为血根还没有被锄尽!只要血根之主还活着,被变成舌胎的生灵就无法恢复原形。对了,我一路上看见好多弃城逃难的百姓,大家都一见我就跑,这是怎么回事?血舌妖不是从来没有上过大陆么?他们怎么会认得血祖窟里的血舌妖?”

    聂小凤低头一思:“坏了,我师父!他渡走了我的血根!”

    金粉舌胎扭头道:“咩?竟有这等好事?”

    聂小凤急得连连摇头:“不好不好!是我当时没细想,他如今身负乾坤钢,与天地同寿,血根在他身上,岂不也要与天地同寿了么?这下完蛋了!血祖该隐的目的终归还是实现了!”

    “这么说。。。。难道血舌妖已经冲出了黑暗地界,开始攻击整片大陆了?所以人们才那么怕我?”身下的金粉舌胎颤了一颤。

    “不行!华儿,我们得回去,我要找到罗玄,拿回血根!”聂小凤抱住华歌的大脑袋,弯腰直嚷嚷。

    “回去?你疯了?你忘了该隐说过血根只能继承,无法毁灭,你拿了血根情况又会好多少?还有日赫王也在后头追我们!别闹了,你先跟着我躲几天。。。。”

    “你才别闹了!”聂小凤眼瞅着自己趴着睡觉的那座山峰就快消失在身后的地平线上,心中一急,看也不看起身就跳,华歌慌忙大叫道:“危险!”一人一舌便抱作一团,从半山腰的陡坡上咕隆隆滚了下去。

    埔一触地,就听金粉舌胎发出杀猪般的哭喊声,聂小凤双手一撑地面,顿时疼得跳将起来,龇牙咧嘴地直甩手。

    她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满掌都是刺猬硬针,再看华歌更惨,肥嘟嘟的身子上下到处扎满了刺猬针,连站都站不起来。

    “别碰我!”见聂小凤又要上前,华歌在满地的刺猬尸体中不断挣扎怒吼,聂小凤被她的暴脾气搞得手足无措,只得爬上山腰捡了几条柔软的藤蔓,下去把华歌肚皮上的倒刺先拔光,再用藤蔓小心翼翼地缠住她,利用陡坡上的一棵老松树做轴承,一点一点把她拉了上来。

    待聂小凤一屁股坐上地面时,夕阳正挂在山脚,天气已暗。金粉舌胎蹲在崖头,怒咻咻地懵声道:

    “你连十海之水都吸得干,竟然不会施个法直接把我弄上来?“

    聂小凤踹着气直摇头:“不会细活。”

    夜幕降临,山里伸手不见五指,聂小凤没法清理华歌身上残留的刺,只得照着她血舌目力的指引,搀扶着她向山下慢慢走去。

    一路上华歌告诉她,这些刺猬尸体是避难的百姓们特意放置的,目的便是为了抵挡血舌入侵,这说明此山深处必有人烟。

    她们赌对了,沿着山麓深入不到两里地,便看见一座高逾半丈的砖墙城堡。

    城墙那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聂小凤嘱咐华歌先藏在一旁的灌木丛里,自己走到城门脚下,刚敲了不足三两计,城门吱呀一声开了。

    应门的是一个裹着绸巾的女人和两名打着火把的士兵。女人看看蓬头垢面的聂小凤,不待她开口便笑盈盈道:

    “姑娘,可是从胜盾城逃来的?”

    聂小凤一愕,“嗯”了一声,刚要再问,女人又抢口道:“不消说,胜盾城离我们最近!我是这里的门嫂,每日放进放出都归我管,今天你走运了,快进来!”

    门嫂转身大步入城,却不见聂小凤跟来,扭头一看,聂小凤正拽着两湾袖口,脚步生根不肯走。

    “姑娘,你怎么了?”门嫂奇道。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个朋友,不过她不是坏人!如果你们不放她进,那我也不进了。”

    金粉舌胎看到聂小凤在身后做出的手势,这才犹犹豫豫地从深深的灌木丛中一步一步挪了出来,现身在两柄火光之下。

    聂小凤与华歌并肩行走在城堡的街道之中,一路上只听门嫂指东指西,说叨个不停:

    “我们这里叫做日不落城,本来只有几百户人家,现在可好,一夜之间多出了几千家住户,到处都是逃难的人,那些舌妖可真是吓人!姑娘您别介意,我们这里民风开放,只禁入血舌妖,其它宠物啊、仙灵啊,我们都是准入的。。。。”

    聂小凤咽了口口水,和一路滑行的华歌偷偷对视一眼,幸亏华歌的颜色好看,身上又长满了刺,昏暗之下竟没被认出是头血舌胎。

    日不落城非常热闹,来往之人个个热情周道,和蔼可亲,聂小凤很快便对这地方产生了好感。

    倒也奇了,她本非随意恋物、容易取悦之人,可是这座城池,每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好像都释放着令她感到莫名愉悦、放松的魅力。

    “你们的落脚地儿到了!”

    门嫂走至街道尽头的一片平房前,“吱呀”推开了两扇厢门,侧身退开,任凭聂小凤近前上下观看。

    眼前是一座三进三出的连排门房,堂内宽敞明净,帷幕低垂,燃着香炉,一室温暖安闲。这等待遇用来招待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未免太周到了些。

    “门嫂,我们只住一夜,明天就走,实在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真是麻烦您了!”聂小凤忙欠身回礼。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赶路饿了吧?我叫小厮们带了点粥饼过来,天晚了,你们趁热吃了赶紧睡吧!”

    门嫂乐呵呵地冲左右招手,两名士兵样的男人上前将饭匣和水壶一一放在堂桌上,转身疾步走出。其中一人经过聂小凤时,眉眼微抬,飞速瞥了她一眼。

    聂小凤心中陡然一惊,那人的衣角擦过她胳膊时,分明透出一股阴森冰凉的气息,那气息,不似人间的温度。

    门嫂捂胸一笑,那股莫名的不适感转瞬即逝,聂小凤的心忽然又莫名放了下来。

    两名士兵和门嫂走后,聂小凤一个人来到后厢房,细细将整座庭院的格局打量了一遍。回到前堂时,只见金粉舌胎正扒在桌角啊呜啊呜地啃吃那两名士兵送来的食物。

    聂小凤一愣,立刻箭步上前拍掉她手上的黄油甩饼:“不能吃!”

    华歌茫然地抬头舔着婴神般娇小红润的嘴唇,连一粒粉末都没放过:“又怎么了?”

    聂小凤左右看看,转身在一把杉木堂椅上坐下,双手扶着椅把道: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地方有点怪,我说不上来。”

    华歌想了想:“那好吧,反正我们就待一夜,以餉君哥哥的能耐,明天他和乾祐就该找到我们了。今晚你睡觉,我来守夜。”

    聂小凤看看她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探身上前,捏了捏她粉红的大鼻子:“你呀!还是我守夜,你快睡觉去。“

    华歌撇撇嘴,滑到聂小凤椅子前翻了个身:“算你自觉,那,一码归一码,先给我把背上的刺拔咯!你初登神界,啥都不懂,我就是你的师姐,下次师姐叫你干啥就干啥,听见没?”

    聂小凤微笑起身从桌上取过一盏豆油灯,摸着华歌厚厚的舌胎身子一根根拔起刺来。

    一室薰香缭绕,灯火微明。

    不知过了多久,华歌被活活冻醒了。

    全身上下奇痒无比,好像有千万只小虫在跳舞,整个身子越来越僵硬,越来越虚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丝丝缕缕的流失出去。

    她用力抬起宽大的头颅,艰难地四下看了看,模糊间只见一个人影正脑袋朝下地倒悬在空中,还在不停乱动,晃来晃去。

    旁边另有黑压压的一群人影正围绕着此人站成一圈,个个聚精会神,口中念念有词。

    不过半时,众人之间便升起一轮惨白煞青的光辉,团团罩住那名倒悬之人,这光晕映衬在宽大厅堂内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显得说不出的诡谲阴森。

    华歌甩了甩脑袋,定睛再一细看,顿时吓得哇哇尖叫起来!

    那脑袋朝下倒悬空中的人,正是聂小凤!

    千万根红线穿过她的全身,从每一寸肌肤中刺入再透出,洞穿了她周身每一处最细微的穴道和血脉。鲜血,如同春日里乍融汇聚的溪水般,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落入一只血红色的大木盆中。

    聂小凤整个人都被这些红线密密麻麻地“缝”了起来,高高吊挂在她们入住的这座厅堂之上。

    这。。。这是九界间的鬼域秘术——剿魂破髓**!

    剿魂破髓**,乃整个鬼域之中最恶毒的诅魂之术。正因其恶贯满盈,阴毒至极,故而此鬼技在冥疆被十殿阎罗禁用了多年,想不到今天竟在人间重现,且是用在聂小凤头上。

    这些人,他们要杀小凤!

    不仅要杀她,他们还要她魂飞髓灭,九界无根!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如此加害小凤?!”华歌心惊胆战,卧地尖叫道。

    人群中的门嫂缓缓侧过身来,脸上的人皮容相一寸一寸向内断裂、瘪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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