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在黑暗中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路,这才发现德古拉根本不在身边。

    血祖窟遍地凶险,步步惊魂,罗玄想来想去,还是折回头去寻他的踪迹,总算在半道里找到了正倚靠岩壁、气喘吁吁的剿血伯爵。

    “你怎么样?”

    罗玄刚要搭上他肩,被德古拉抬手止住:

    “我不行了!还需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变身后绝不能出现在我妻面前,这块岩壁后方有一处断崖,我便在那里自行了断,可我如今气力全无,就怕等不及爬到崖边我已变成了血族,快,你快扶我过去!”

    罗玄借助岩石的反光看着他青白交纵的脸庞,心知他已无救,暗自叹了口气,便将他撑了起来,二人蹒珊步向岩壁后方的断崖处。

    及至崖头,德古拉挣开罗玄的搀扶,捂着胸口向前撞出两步,踩在崖边回头道:

    “请转告我妻子,我爱她,却救不了她,是我无能!血月消失之前,你一定要杀了该隐,救下索菲雅!”

    就在罗玄点头的瞬间,剿血伯爵纵身一跃,罗玄眼前忽然一亮,只见一道红光镶嵌着德古拉的身影,随他同时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罗玄心下一愕,却听德古拉的声音在断崖上空嚷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来了这里?”

    罗玄升掌探入断崖外方,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直直探入了一道凭空出现的红光屏障中——果不其然,这块悬崖之外,并非无底深渊,而是一道魔宗法界!

    “有人么?这里有人么?喂,喂!”

    眼看德古拉在那头大声说话,罗玄略一思索,迎着断崖几步踏入,一大片血红色的法界屏障顿时在他身后幽幽颤动起来,四下一看,二人正身处一片放眼无垠的荒凉旷野上。

    时下夜色正浓,巨大的白月饱满如盘,高挂天中,罗玄眯眼望去,只见一颗蚕豆般大小的红色圆点正横穿月亮,向旷野上迅速飞来,准确地说,是一头砸来。

    他忙拉起德古拉闪到一片乱石滩后,那红色圆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夹带着嗡嗡的轰鸣声一头栽倒在旷野之中。

    原来这是一轮五人臂膀来粗、鲜红色的巨大热气球,气球下方还拴着一个半坊大小的箩筐。夜风呼呼吹来,罗玄竖起耳朵,只听箩筐里传来了阵阵人声:

    “爹爹爹爹!大气球坏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个小女孩的哭腔在人迹罕至的旷野上本就十分刺耳,紧接着热气球下方又传来一名成年女子担忧微颤的声音:

    “隐!是不是神发现了我们,将我们坠在这里?”

    “别担心,就算气球飞不过大西海,我也早做好了第二手准备,来,跟我来!”

    说话的男子抱起拽着气球绳索直抹眼泪的小女孩,将一名粗麻布衫的女子搀下了箩筐,一家三口匆匆忙忙地向罗玄、德古拉二人藏身的乱石滩处赶来。

    罗玄忙将德古拉一按,只觉他浑身抖得厉害,扭头一瞧,剿血伯爵正虎视眈眈地瞪着那名提着三个包裹、拖儿带女赶来的男子,喉咙里不时发出“喝,喝。。。”的低吼声,他两只眼珠已分别呈现半红半黑之状,血族魔化已然深入他的器脏。

    德古拉的反应绝不在罗玄意料之外,来人正是血祖该隐,只是此时的他看起来十分寻常,甚而有些疲惫——麻衫麻裤,短发浓稠,因匆忙赶路而显得脸色通红,半点不似在血祖窟中那般惨白僵胜的模样。此刻他的着装和随行的女子一样轻便而结实,显是为出远门而备。

    几人行李不多且神情慌张,说明他们似在逃避什么。罗玄一手按着德古拉,从岩石缝隙中瞧见该隐抱着女孩,搀着女子来到乱石滩中间一块不起眼的灰色矮岩旁。他放下女孩,从土里揪出一只长长的铁锄,三下五除二便将整块深埋入土的矮岩掘了开去,动作十分娴熟。

    罗玄借着月光看去,只见那块矮岩之下竟是一条布满石梯的幽长隧道,该隐抱起女孩刚要入内,女子在一旁道:

    “隐!你打算把艾儿藏在地底下?这要藏到什么时候,你想让艾儿一辈子都见不得太阳么?”

    “这只是缓冲之计,我早就想到热气球可能飞不出大陆,就事先在临海之滨挖好了这个地下岩窟。神所要的祀品,不是艾儿就是她的堂兄,我知道我们这样做很自私,可我不能冒这个险把艾儿继续留在城中!就算我弟亚伯甘愿献上他的儿子,我们却不能保证神的想法,你和艾儿先在这个岩窟里待上几日,我回城里去看看状况,如果神当真选了我侄子,我再回来找你们,到时候我们把气球修好,永远离开美坚大陆!”

    该隐说着,将三个行李一一接过放入地窟中:“下头已经备好了几个月的水和粮食,加上我们带的这些,足够你和艾儿在里面生活半年。半年之内,若我没回来,你们便撬开封顶,搭乘春天的商船离开这里,记住,别回头,千万别去城里找我!”

    “可你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艾儿没有了爹爹可怎么办?”

    女子颤着胳膊拽住该隐的衣襟,不让他离开。

    该隐转身紧紧抱住妻子,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可如今艾儿虽然出了城,我还是要回去劝劝我弟亚伯,劝他不要拿亲生骨肉作祭祀,没有任何一个生命应该被用作化解瘟疫的牺牲品!神平时总是教导我们,每个生命都是上天的馈赠,要珍惜每一个灵魂,为何事到临头他却改变了主意?”

    “可这场瘟疫已经把十几个国家变成了死地,就算神的力量也无法弥补!如今美坚大陆危在旦夕,神需要一个人类的肉身来捆绑这些瘟疫,被牺牲的人将被整个大陆的瘟疫吞噬,一人承受所有人的苦难。可是,隐,有人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儿子,这不是你的错啊!别回去,那样的地方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不,我知道神的力量!他可以弥补,可以不借助任何祭祀只手消除瘟疫,可他这次为何不愿这样做,其中一定有蹊跷!我要回去面对神,我要向他索取一个答案。人类祭祀的惯俗一旦形成,即使化解了这场瘟疫,那下次,下下次,洪涝,地震,天灾,蝗难,是否每一场天灾**都要用人命去交换?”

    罗玄一路听来,暗自吃惊,再扭头看看身旁的剿血伯爵德古拉,只见他也是一脸怅然、目露疑惑的神色。

    “满城百姓,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神的做法,他们认为牺牲一人保全大局是对的,那是因为他们不必牺牲自己的儿女。神只在我和亚伯的骨肉中挑选一个,只因我们兄弟是他最忠实的仆从,是谁规定了这样扭曲的法则?我不服,我可以输命,但不能认命!我和亚伯都没有错,我们的骨肉不该受到如此对待!”

    已被放入地窟中的小女孩一声接一声地叫着爹娘,女人将头发埋在丈夫胸前,泪流满面,苦苦摇头。

    该隐抚摸着妻子的背脊,轻声续道:

    “凯丽,我觉得神在犯错啊,我爱他,所以我希望能对他说真话,阻止他一错再错。你们在这里等我,未来不论是生,是死,我的灵魂都将与你们同在!”

    该隐俯下身子,吻了吻刚好探出地窟的女儿前额,起身拥吻了妻子,这便扶着她一步步送入地窟中。眼看母女俩都安置了,他这才绷着胳膊上的一块块肌肉将矮岩搬回原地,堵住洞口。

    “爹爹,记得把热气球收起来,明年我们还要用!”

    小女孩脆脆的叫声从地窟深处传来,该隐在矮岩旁边定定站了很久,抹把脸,转身走开了。

    待该隐走出很远,罗玄始从岩滩后方立起身来,负袖目送着他独身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魔头竟然还有家人?”

    剿血伯爵吃惊不小。罗玄转过身来,四下走顾几步,伸指在空中随意点拨一番,果然见到四周的空气皆泛化成了一片片红色的光晕,周遭的景物亦随之飞快变化起来。

    这回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片接踵连绵的麦穗地,一个面堂清俊、将斗笠斜扣在脑袋上的年轻人正在麦田中身姿娴熟地锄地,银晃晃的锄头所过之处,黄澄澄的麦穗在田埂两旁堆成了高高的米垛,一炷香功夫,整片麦田便给收拾了妥当。

    麦地的接壤处,是一片绿油油的大山坡,另一个披着羊毯的年轻人正拄着拐杖,驾驭着黑白相间的羊群,向山脚下慢慢走来。

    “阿隐,小伯,回来吃饭了!”

    女人的叫声从山脚处的小屋中飘出很远,两个年轻人同时“哎”了一声,各自丢开手上的活计向小木屋跑来。

    罗玄和德古拉站在一旁,眼看满头大汗的少年该隐从麦田里钻出,从他们身前擦过,如同掠过空气。

    “这些到底是什么?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见剿血伯爵愈发疑惑,罗玄抬指在空气再翻拨了一轮,道:

    “这是血祖该隐的忆境,此处一定都是些他不想保留在脑海中的记忆,便被他放置来了这里。那处断崖,只是掩饰这片忆境的一个障眼法。”

    随着罗玄的持续指动,血祖该隐身而为人时的一幕幕生活油然而出——与城中插花少女相遇、相恋、结婚、共同信教,每周惯例礼拜、每年为全城百姓筹备圣诞晚餐,惊喜迎来第一个小生命艾儿,意寓“爱儿”。

    艾儿第一次接受洗礼,第一次学步,第一次打喷嚏,第一次叫爹娘,第一次随他们参加礼拜,第一次把圣诞餐上所有蛋糕顶的樱桃偷吃得干干净净,第一次打碎碗碟,第一次读书念字,第一次诵唱圣文,第一次坐热气球,立刻迷上了飞翔的感觉。。。。。。

    嘻嘻哈哈的小女孩在血祖该隐的忆境中肆无忌惮地四下奔跑,无数第一次的惊喜,在一片隐泛血红的地平线前嘎然而止。

    艾儿怀抱着一颗小小的气球,愣愣地看着从天边铺天盖地飞来的无数个麻点。壮丽的山河、明净的草原纷纷枯萎,天空中仿佛飘满了厚厚的骨灰,人类的哭号在大地上此起彼伏。

    惊慌的该隐大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横穿过整片麦田,向田园边的小女孩飞速奔去。

    德古拉一动不动地看着被血祖该隐弃置在此的往生回忆,四周忽地一暗,无边的黑色当头罩下,他疑惑地看向正收起袖摆的罗玄。

    幽暗隧道内半晌无声,忽见满壁红光晃动,罗玄率先跨出了忆境,站在断崖上,道:

    “别看了,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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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小凤趴在华歌湿漉漉的背脊上,手中紧紧抓着她颈脖上绒绒的胎毛,一人一舌向前极轻极缓地挪动着身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原来两人在地底一个都不认得方向,爬不出三里路,她们就发现自己被陷入了这座不知静卧着几万头沉睡舌妖的香眠窟中。

    更糟糕的是,待她们发现身下软绵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已然身困于数万头血舌胎的包围内。

    聂小凤带手带脚地爬过去很难不引起血舌们的异觉,于是已变身金粉舌胎的胎神华歌索性把她卷到自己背上,打算一个人用软绵绵的肚皮从“同类”身上一路滑将过去,至少能减点儿血舌妖的突兀感。

    好在此处是一片地处偏僻、温暖潮湿的高大附洞,洞中的血舌胎个个将身子蜷缩一团,舒舒服服地群蜗着睡得口水横流,此时毛茸茸的华歌从它们背上滑溜过去,除了额外重些,并无其它异处。

    华歌背着聂小凤,一人一舌紧闭着气息匍匐向前,聂小凤眼看着一只只血汪汪的舌胎妖在自己身下哧溜哧溜地滑过,不时擦到她的裙角,不由难受得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几次把翻浆上来的胃液硬生生咽了回去。

    身下的华歌极轻地“啾啾”叫了两声,聂小凤抬头一看,只见前方半丈左右、一片横跨全窟的壁墙后方透出了明显的光亮,看来这次她们不但可以离开这片安眠洞,更可以离开整个血祖窟了!

    聂小凤高兴地摸摸华歌的脑袋,金粉舌胎深深吸进一口大气,抖抖身子,缓缓挪到一只特别肥大的血舌妖身旁,象征性地甩了甩粉嘟嘟的尾巴。

    聂小凤知道这是华歌将作全速冲刺的前兆,看来她还准备把那头大舌胎当做拍尾冲刺的助力,以便一举蹿出洞去。聂小凤忙一左一右夹紧了华歌圆肥的身体,紧了紧手中的绒毛,果然听见身下的华歌发出一阵“哼。。。哼。。。”的低吼声,两排小乳牙在肚皮子底下磨得嘎吱作响,仿佛即将高速运转的齿轮。

    说时迟,那时快,肥大的血舌胎翻了个身,腹部打开,一个物事稀里哗啦地倒在了华歌背上、聂小凤身上。

    那名被醉酒的聂小凤吻过嘴唇的美坚女学生拖着已被吞了半截的身子,嗯嗯啊啊地抱住聂小凤,又从她背上滚落,正好掉在华歌面前,拖拉的血腥小肠挂得她满头都是。

    安静的香眠洞中,只听聂小凤与金粉舌胎同时发出一阵尖长的吼叫。女学生伸手搂住华歌的脖子,充满绝望地抬头要啃,华歌吓得哇哇叫嚷,仰着脑袋四处乱跳,聂小凤埋头死死抱住她,几次差点没给掀翻在地。

    一窟子的血舌妖纷纷醒了过来,打哈欠的打哈欠,吐残渣的吐残渣,一头头懒洋洋地睁开血目,看向场中唯一一只金粉色的肥嫩舌胎。

    华歌背着瑟瑟发抖的聂小凤,颈子上挂着半截蠕动攒爬的人尸,呆呆地趴在香眠窟中央,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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