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主府,凌华仙子离世,侍女死的死逃的逃,整个城主府已是完全没有了先前馥郁奢华的感觉,各大院落里门窗紧闭烛火湮熄,透出的苍凉便像是连天际的流云都感受到了一般,云絮在风中飘散,显露出天边那一轮弯弯的新月,新月如勾洒下清冷幽光,明亮了片瓦,却是将四周衬托得愈发黑暗。

    房门紧闭的厢房之内,彻夜未眠的青岚坐在床头打坐,体内的钢针限制了他大部分的行动,以至于结界设下之后竟是无人再来看守他这个头号“敌人”。身前的圆盘之上,八棱芒星已是黑了一半,短短两日便是破了这八苦劫难中的四个,这便是灵鸢的实力么?下一刻,受伤那日,那双居高临下冷冷俯看上他的蓝黑眼眸再次浮现脑海,他的计策一次次落空,她离回归越来越近,她和那魔君的感情,毫无嫌隙!好,这样真好,便是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子都能全然接受么?青岚在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份经历了一次又一次考验看似不坚不催的感情,到底能够坚定到何时!

    已然崩坏的内心,带来的是最污秽不堪的**和执念,同为堕神,爱恋不得痴狂成魔,青岚的黑化程度远远大于阿零,若不是飞升那一日他还有用,也许早就被拿去填了那“求不得”之苦让阿零能更进一步!这一头,青岚在漆黑厢房之内发出低沉冷笑,那笑声怨毒叫人毛骨悚然,另一边,隔着层层围墙院落同样独自呆在阴暗房间内的夜雪似乎都感觉到了那阵阵寒意,坐在床头她抱紧身子蜷缩在角落,一双眸子透出慌乱,看着亦是有些神智不清。

    从人界到了鬼域,再跟来这八苦云海,便是从那一日她去揭穿了昼零的身份之后就一直过着囚禁的生活,虽然没有被杀死,却是都永远活在战战兢兢之中没了自由!这样的感觉,从到了这八苦云海,直至彻底了解了一切真相之后,变得变本加厉让她愈发惊恐起来。

    她便是那最傻最可怜的人,以为自己发现了惊天秘密,结果却是被摆了一道而不自知,大殿下他原来早就知道了昼零的身份,不仅知道,他还接受了,他心心念念想要她成神!如今回想当初她的举动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傻,正是因为夜福他们谁也没有透露给她情况把她当外人一样防备,她才会因为信息不足做了这样可笑的事,彻底在大殿下心中失去了地位!

    尔后,必定是清衡殿下顾念她万年护魂有功所以留下了她一命,只是留下的她再也过不会以前的日子,不敢在肖想大殿下,她甚至不敢出现在他和那个昼零面前,好不容易当她重新振作起来想要好好服侍清衡殿下找回一席之地的时候,却是发觉不知何时清衡殿下身边竟是多了一个叫小良的丫头,而清衡殿下对她明显不一样,远远超出了一般主子对侍从该有的关心和照顾!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小良会常常出现在清衡殿下身边做着本该由她做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清衡殿下一直乐呵呵的接受一切,开始对她视而不见?她不是那昼零的侍女么,为什么不一心一意的侍奉自己主子要来抢她的位子?不久之后夜雪就反应了过来,那小良一定是听从了昼零的示意才来的,她来的目的就是要挤掉她架空她,让她在清衡殿下这里找不到容身之处,这样不出多久清衡殿下就一定会不再需要她,她这是暗地里想要把她铲除,好狠毒的女人!

    夜雪心中此刻已是满是怨念,蜷缩在床头,咔嚓,咔嚓,她用力咬着拇指的指甲,便是那指甲被啃去一半血肉模糊了都不自知!这样一个清冷的夜里,一座血洗的庄园,两个疯魔的变态,这一夜的寂静更像是风雨欲来之前的死寂,仆仆,空中传来翅膀闪动的声响,穿越云海飞回的青鸢收拢翅膀轻巧落上被月光染白的瓦片,一声轻响,厢房内室帷帐之内,阿零缓缓睁开眼来。

    “睡不着?”下一刻耳边便是响起一声轻问,阿零偏了偏头,伸手下去把揽在腰间有些沉的手臂挪了挪:“什么时候了?”

    “刚过了午夜。”

    阿零皱了皱眉:“小良他们还没有回来?”

    “嗯。”昼焰行轻应一声,伸手帮自家小夫人掖了掖被角,“有清衡守着,不用担心。”

    初春的天气,白日里阳光温暖,到了晚上便是夜风清冷,屋内的炉火里燃着小堆煤炭,阿零的脸热得有些红,她轻轻翻了个身:“你刻意把小良派在了清衡身边。”

    嗯,昼焰行神色淡淡:“小良是个好姑娘。”

    阿零不说话,青黑的墨瞳里蓝光幽幽,有些不置可否,昼焰行轻轻扬起嘴角,伸手捏上了她的小鼻子:“好了,不要担心,清衡的个性不会欺负了小良的,更何况小良也不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两人在一起不是很好么,小良做事认真,想来清衡也能再认真一些。”

    认真么,对什么的认真,对人,还是对感情?

    他便是这么观察入微了,还把形势人物都分析了个透彻,特地选上了小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她的侍女推了出去,到底是她操心不够还是他居心叵测?下一刻阿零轻轻垂了垂眼:“小良是认真,就是怕过于认真了,话我先说清楚,若是小良在清衡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我可不饶你。”

    那一句,冷冷带着嗔意,话落阿零一个翻身就面向了墙去,留下的背影决绝得特别可爱。温暖烛火中,昼焰行微愣一秒,下一刻金瞳微闪无声笑起来。

    笑着,搂上去:“好,不饶我。”

    ——

    这一边,一室旖旎腻歪不够的两人又在甜甜蜜蜜,另一头,凉风习习的街头从城南走到城东,精疲力尽的另外两人终是回到了漆黑一片的城主府。

    朱红色的大门外灯笼都是暗的,静谧中透着一丝诡异,小良在门口站了一刻,抬脚就往里走,她直觉有事发生,却是知道必定是好事,这个世上能敌对得了主上和殿下两人的人怕是还没有,想来那城主定是“八苦”之一,已经被主上他们解决了。

    想到这里小良不再迟疑,径直就上了石阶到了大门口,那个背影看着有些冷漠,或者说,像是要逃离。

    一路回来她已经很累了,此刻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这样的疲惫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是因为心累了人才那么难受。只是她并不想被夜清衡看出来她的异样,因为他的隐瞒他的变化所以她心里有些接受不了么,她并没有在主子之一的人面前展露这种情绪的打算。

    那一步上前,便像是一步就拉开了距离,短短的三阶石阶之下,夜清衡站在原处没有动,清冷月光淡淡洒落,他的眸光澄净微冷,一袭白衣立于月下那样子青隽出尘恍然若仙,那张容颜实在是好看的,墨瞳清淡,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些许漠然,伸手触上门环的那一刻小良缓缓止住的动作,她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甚至想象得出此时此刻静静站在她身后沉默无声的他的模样,而正是这样,她才犹豫着不能转过身去。

    奇异的情谊,从他们认识到如今也不过短短月余,在还未知道彼此名字的时候就有了第一次的交心相谈,在短短的相处时日里关系融洽却又隐隐暧昧…只不过这样的暧昧到底像是她多心了,若是她会喜欢上他是合情合理,那么他会在意上她,却是那样匪夷所思。

    这样的情绪,在得知了对方真正的性情之后波动到了极致,冷情淡漠如他,工于心计如他,平凡迟钝得像她这样的姑娘在他面前说什么做什么也许都像是跳梁小丑一般的不够看;在她说出她来照顾他的时候,他是怎么看她的,在她说出她来保护他的时候,他又是怎么想她的,他听着这样的话,不反驳也不表露,什么都不让她知道,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是自己真正的样子,她又何苦再给自己找些难堪来受?…

    这样的情绪许是十分消极的,只是见过听过太多的悲剧,自己也伤过受过打击,其实这样性情的人她就应该敬而远之的不是么,想到这里小良终是不再迟疑轻轻推开了大门,却是下一刻,听得身后传来清淡男声。

    “你后悔了。”

    这一次,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这一次小良终于听清了,是因为冷么,她的指尖有些微颤,他真的很聪明,也许她心底不该有的朦朦胧胧的便是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的感情他早已察觉,便是说了这样的话,他真的很会洞察人心,知道什么时候该说怎样的话,能给她最大的动摇。

    她后悔了么?也许她真的有些后悔了…从最初的相遇,到之后的回归,这一个多月来她做的所有事今夜都串联到了一起,剥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终是让她忽然发觉了,自己正在陷入一段不该有的感情…

    小良定了定神,转过身去,夜凉如水的街头,漆黑阴冷的古宅之外,他们在月下静静相望,这样的场景看似应该很美好吧,只是小良不觉得自己有一点衬得上此刻气氛的地方。四目相对,良久,他说,你生气了?因为我没有告诉你实情。

    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那张不再含着笑意的面容上却是看不出一丝表情,墨瞳清冷,水般澄净却是看不到底,四目相对,四周那幽幽冰凉的寒意包裹上来,就像是能浸透到她心里去。

    其实她早该发现的不是么,发现很多时候在他平易近人的外表下,他的眼底从来都没有真正带上过暖意。审视着他人,伪装着自己,他说话做事总是带着三分计量七分余地,这样,真的不累么?她沉默,也许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平静淡漠,片刻之后她竟是从那双青黑眼底隐隐看出了一抹紧绷一丝期冀,只是那一道光线太浅,她甚至辨不清是不是他的真心,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下一刻小良垂下了眼。

    “我没有生气。”她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还是认认真真的说出了心底的想法,“我没有生气,其实在知道你隐瞒了灵力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

    是的,她是开心的,因为若不是那她不知道的灵力,他已经死了;若不是他隐瞒的实力在那样危急的时刻救了她,他和她,都已经死了…所以,无论过程如何,她不能否认的是事情有着一个让她感恩戴德的结果,他们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还带回了主上需要的宿主灵魄,她还能再期待什么更好的局面?而或许,早在当初他们被单独派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一些端倪,没有自己更早的察觉到他的秘密是她比较迟钝,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就这样吧,这样,就可以了…

    那轻轻一句开心,说来的时候,微不可查,对面那双淡漠的眼中闪过一抹情绪,是什么,为了什么,还不待这些情绪全部理清,就因着敏感的心性察觉到的那无形回避一点一点沉寂了下去。

    之前的开心是真的,如今的隔阂,也是真的,说实话她并不清楚该如何再去面对他也面对自己的感情,让她害怕的东西,还是扼杀在最初的阶段就好,胆小么?自卑么?嗯,她似乎真的是胆小的自卑的,所以她已经,不愿再接近了。

    低垂着头,小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是转身推门进屋,那一夜风很凉,四处很安静,安静得便是连心跳声,都声声可闻。

    那一阵阵沉稳搏动,似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像是什么都不一样了,站在原地,终是抬眼望上他最爱的明月,月华落入双眸的那一刻,夜清衡想,他是在期待一个怎样的回应呢?又是想要一个,怎样发展?千万年的生命里,一切都进行的按部就班,身边所有人都说着他意料之中的话,做着他意料之中的事,却似乎唯有一个小良,从最开始跳出来维护那歌君翎的时候,给了他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注意了么,开始有意无意间把人往自己身边圈,听着她说出他会意外的话,看着她做出他会意外的反应,然后按部就班的设计的着两人关系的发展,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一步步走到今夜这最终不会完美的结局。

    一切的一切,包括这最后一幕,都在意料之中;

    随心所欲任其发展,这是个性太差的他自己活该。

    但是此时此刻啊,心里那意料之中会有的感受,却是意料之外的,疼。

    ——

    隔日,天青,九重云端,天界万灵沐浴着千万年如一日的温暖阳光陆续转醒,这稀松平常的一日,看着完全没有一丝异常,年迈的仙君们照例喝着酒下着棋,秀丽的小仙娥们照例八着卦含着春心,占星台一夜的耻辱,“故人”即将回归的恐惧,这一切天帝怎么可能让群臣知道!

    要让他说准备战事敌对昔日天族的越山神女么,群臣一定会惊异当年战死沙场的神女为什么重生之后要来复仇,又是要找谁复仇?!要知道她可是神族的英雄啊,当年死后先皇下令追思了千年便是如今在军中老将心目中都独一无二的统帅啊,这一句报仇,又会牵扯出多少的丑闻秘辛亵渎先皇的一世英名!

    要让他说神女转世之后性情大变伙同了那魔君再来侵犯么,呵,理由倒是充分了,只是灵鸢和魔君携手攻打天界的消息许是一传出去众神便会吓得屁滚尿流,届时他那什么军心什么实力去和灵鸢抗争?!

    横竖都是死,当今天帝,已是到了崩溃边缘!

    这一边,正当天帝走投无路的时候,阿零一行已是在第二日便拉紧行程赶往了佘青他们传来消息的城外河滩,到的时候是傍晚时分,夕阳余晖金灿灿的洒在河面之上,让远山连绵映衬下的这宽广水域都带上了一丝奢靡色彩,只是这样的景致再美好,也掩不掉只需稍微靠近那河面就能隐隐感觉到的阴冷戾气。

    河滩边,营帐已经搭起,入水的最佳时日是午夜,还有一些时候要等。篝火之前,佘青微微俯身:“启禀主子,今早夜福趁着河水灵气最薄弱时辰潜入了水中一次,发觉那河里并不如面上看着平静,暗流汹涌水草遍布,能见度极低不说还极度冰冷,看来并不适合水下作战。此外关于这河中生灵的传说均指出这河里盘踞的恐是一只巨兽,夜福潜入的时候发现过一些行动痕迹,可以确认河里的那东西个头很大,且极为凶猛。”

    佘青沉声汇报上得来的消息,抬眼望上篝火对面那双清冷的眼睛:“关于这河中巨兽的传说佘青大致整理了一下,有一则听着比较真实。”

    而这一则传说,是个悲伤的故事。

    传言,在几千年前,曾经有个神君过腻了天界平淡的生活,认为下凡到人界,体会人间疾苦看遍人生百态才是他进一步修行的必经之路,然后抱着此信念的神君主动请旨下凡历劫,投胎成为了一名僧人,法号安珍。

    名叫安珍的僧人成年之后便继任了一方大佛寺的主持,开始了自己普度众生传扬佛法的历程,因为年轻且俊美,被许多姑娘少妇所惦念,但因起身份地位,多数人只能在远处默默脸红带笑着观望,没有一个女子敢真正却亵渎着如同神明一般存在的大主持,安珍的人生也在有条不紊的安排中一天天度过,直至有一日,他带领一干僧侣游离到了远离家乡的异族城池,见到了城主之女,清姬公主。

    至此,僧人安珍的好日子走到了尽头。

    那清姬公主是一方闻名的美人,对俊美僧人一见倾心非他不嫁;城主宠溺女儿,当即要求僧人安珍还俗蓄发,入赘迎娶清姬公主。这样的行为显然是对僧人和佛法的极度亵渎,安珍誓死不从,却是被震怒的城主下令打入天牢,用随行僧人的性命相挟,逼他迎娶公主!

    在那位于蛮夷之地的异族,安珍大主持的身份失去了作用,佛家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也失去了作用,他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阶下囚,只等他蓄起合适的长发然后便会像个家畜一样被牵去拴在公主身边,永远失去自由!生活在那样一个暗无天日牢笼之内,安珍从备受打击到茫然无措,从惊恐万状到愤怒难当,最后他心中开始有了怨恨,深深的怨恨!他忽然发觉了并不是所有的生灵都是可以渡化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该有存在在这个世上的资格!本该拥有着一颗普爱众生的心的神明,从那一刻起,心中渐渐聚起了黑暗!

    却是恰好在这个时候,城中佛教的忠心信徒潜入了天牢,冒死救出了僧人安珍,逃脱之后的安珍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一路朝着家乡逃去,异族的清姬公主却是痴爱成狂,在发觉了心上逃跑之后疯了般领兵追了出去!这一路的追击,跨越重山万壑历经万般惊险,最后直至追到了安珍家乡的国度异族兵将们不敢入内了,清姬仍然不愿放弃,一路追到了大佛寺!

    彼时的清姬公主已是形同恶鬼,佛寺众僧抵挡不得,慌忙让安珍从后山逃脱,躲藏到了山顶的大铁钟之内!而清姬则是一路从山下杀上,渐渐异变,最后竟是幻化成了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蟒,血洗了整个大佛寺,直至追到了山尖!

    惊恐万状的安珍躲在法器神钟之中,口中默念驱魔咒使得巨蟒不得靠近,清姬化作的巨蟒在山尖盘踞了整整三天三夜,悲伤的嘶吼声如同龙吟!最后巨蟒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确定不可能再得到心爱之人后,巨蟒忍受着驱魔咒带来的痛苦死死缠上了神钟,燃烧全身脂肪将自己和安珍一同活活烧死在了山顶!

    一场有去无回的感情,用情至深如果得不到对方片刻的回应便是枉然,巨蟒燃起的大火,安珍心中的仇恨,所有的这一切**夹杂着黑暗触发了最致命的浊气,神君下凡历劫却是没能功德圆满反而被恶念侵体成为了堕神!而清姬,则是因为至深的执念和妖化的灵力被永远困在了巨蟒体内,跟随着堕落的神君一起,被困在了这八苦云海!

    “所以主子的这一劫便是‘求不得’。那水下的巨兽便是清姬,她守护着的神钟便埋藏在这河心深处。要破‘求不得’就要先打败那巨蟒,然后找出神钟所在,得到里面神君安珍的灵魄才行!”

    ——

    一句“求不得”,牵扯出千年之前一段苦涩情事,一往情深遇上清心寡欲,所有的执念和悲伤都封存在了这一片平静的河面之下,传说中,这云海河滩形成便是在神君堕落之后,那是清姬的泪水聚成的河流,永远压抑,永远寂寞,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内里却是暗潮汹涌,便像是一个静静落泪了千年的女人,无声的泪水,最是悲哀。

    终是入夜,凉风吹皱了一池黑水,换上神族传统的服饰,绾起一头青黑长发,阿零赤足走过那河滩细沙,一路行至潮起潮落的河岸边,放眼望去,前方远山已是没入一片暗色,水天一线,那般的辽阔而落寞。再是一步往前,指尖终是没入到那浅浅的潮水之中,那一刻,不经意间竟是有丝丝灵气顺着那水流一晕一晕扩散上了心间,那样的灵气,委婉悲怆,带着恨意,也带着爱,那样纠结矛盾,却不似她以为的那般炙热强烈。

    灵气共通之中,阿零缓缓抬眼,清姬的泪么,若是这一处的山河真是随着当年的清姬公主幻化而来,那么那般执着的疯狂的,不惜用死亡困住心爱之人的她,又为何会在死后却是幻化出了这样一处空灵怅然恍若仙境的地方,丝毫感觉不到一丝阴暗扭曲。

    她突然就决定了放弃先前的计划。

    那一刻,周身冰凉的杀意一瞬收敛,身后寒铁神兵顷刻幻化回了轻柔的墨色蝶翼,阿零微微扬手,灵气在指尖凝结成了一段雪绸,顶端缀着银球的雪绸抛出的下一刻,脚踝上的银镯相撞伴着银球旋转发出清越声响,足尖点上水面,阿零已是轻轻一个盈跃到了远处,波光粼粼间金色阵图一瞬显现接住了她,再是转身一个轻旋,雪绸翻飞之间,一支轻舞已然开场。

    这是神族的镇魂之歌,轻柔曼舞,纯净非常,伴以仙器“雪链”轻轻舞来,带出的是最澄净的净化灵气,可以平息下哪怕沉积了千万年难以磨灭的戾气。这样的灵气沁人心脾却是让魔族有些难捱,夜清衡微微偏头望上自家兄长,看到的却是那金瞳微凝有些愣神的专注,自家的小妻子,天天见夜夜见却还是动不动就能惊艳一把,这样的感情着实叫人失笑又艳羡。下一刻薄唇轻扬带上了一抹浅笑,夜清衡放远了视线,望上那水天一色之间隐约可见的一抹雪白,绸链轻舞之间河水微动,好像已是寸寸结起寒冰来。

    河面上的微风渐凉的下一刻,那冰封的速度已是越来越快,随着阿零舞动的身姿愈发轻柔,瞬间整个广袤的河滩都化作了一片白雪皑皑。缓缓的,阿零站立的地方凝起了一根冰柱,一点一点积聚,一点一点延伸向了空中。阿零站在冰柱顶端,眸光淡淡神色不变,随着河滩景象的不断变化,她亦是不断感受着伴随着灵气传递到她心里的情绪,衣袂翻飞之间,一幅幅昔日的画面卷轴一般在眼前展开,盈盈一个转身手中雪绸轻绕,那墨瞳之中带起的蓝光已是微冷。

    她看到的,是当年那异族皇宫,一身雪衣的清姬公主是怎样的温婉柔情美丽动人,年幼的公主情窦初开爱上的却是远道而来的僧侣,她煎熬这一段感情无法开花结果,却更难过心爱之人对她的仇恨至深。直至形势骤变爱人成为了阶下囚,公主以泪洗面数日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偷出天牢的钥匙放走僧人安珍,原来,清姬才是当年那所谓的佛法忠心的信徒。

    她带着他逃亡,一路避开军队的追捕,一路吃尽了苦头。这也是为什么安珍这样一个瘦弱的僧人在异族的土地上能逃脱得这么顺利的原因。在逃亡的过程中,为了隐匿身份他换下了袈裟不再剃掉新长出来的头发,他日日夜夜同她在一起同寝同食同甘共苦,他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男子,不再开口便是佛理,也不再介意男女之别非要同她来开距离,逃亡的日子里,艰辛和恐惧成了打破一切屏障的利刃,直至那一个雷雨夜,躲避追兵藏在了山洞之中的安珍终于全盘崩溃,那一夜,他要了清姬。

    那是泄愤,疯狂肆意,那也是慰藉,除了她,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依傍的存在了。

    那一夜的狂乱,肌肤相亲,她成了他的女人,隔日,满身伤痕的清姬蜷缩在墙角醒过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是,看着他的睡眼,看着他从来紧蹙的眉心她轻轻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温柔澄净的,一如她再是艰辛再是痛苦,也一贯澄净坚定的眼神。

    身为一国公主,她叛国带着他私奔,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过什么回报,只是想要他回去,想要他重新回到那个让他安心给他殊荣的地方,她唯一的心愿便是他能变回当初那个穿着锦衣华服,清贵俊逸得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的尊贵僧人,那是她一见倾心的他,哪怕他嘴角清淡的笑意眸中温暖的光亮永远不可能对着她,她也无憾了。

    只是他却是要了她,所以她想,他一定会负责的。

    越来越像了常人的他,越来越似放下了敌意开始接受她的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最美好的希望。那一夜之后,他们有了第二夜,第三夜,直至终于跋山涉水历经艰险到达了那异国彼岸的时候,他们已是俨然像一对平常夫妻一般生活在一起,只是他素来沉默,不太关心她也不太爱护她而已,她并不介意。

    却是,再终于回归的那一刻,在她眼中方才映入他家乡的大好河山还为褪下光彩的下一刻,形势却是一瞬骤变她所拥有的一切全然崩塌,他狠狠推开了她,大声斥责她,说她是魔鬼是敌人,他要赶来的迎接他的士兵们杀了她,杀了她!

    那一刻,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报复的快感。

    之后的一切发展,就正如那传说之中一般,她化作了巨蟒,血洗了大佛寺,她要找出他来,只是要问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他既然从来没有接受过她却是要这样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却是还要给她希望,为什么她可以这么狠心这么卑鄙,利用了她玩弄了她,隐忍一切只为给她最后这致命一击!

    可是便是直到这一刻,她都没有想过要杀了他,直至她伤痕累累的一路追至那山顶被他的驱魔咒狠狠逼退的时候都没有,却是,后来,她发觉自己伤太重了,她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孩子,保不住了…

    那一刻,就在那样悲痛欲绝的情感一瞬爆发的下一刻,冰封的河面之下一瞬爆出一只巨大的白色巨蟒,缠上那直立长空的冰柱瞬时盘旋而上!那一刻,眼前那一幕的视觉冲击极大,巨蟒一下绕上半空立起蛇头对上了冰柱顶端的阿零,那双墨色的蛇眼透出幽冷的光,那满身蛇鳞,那纤长蛇身,甚至那幽幽立起的蛇头,那一刻却是透出了最圣洁纯净的光芒来,她是一只灵兽,周身甚至隐隐带着仙气。

    盘踞河底原以为是被“求不得”的执念束缚的清姬却并不是如同之前所有人想象的那般污秽狰狞的样子,让河岸边的众人微微惊异,冰柱之上阿零皱了皱眉,望上那清冷蛇眼的那一刻,渐渐理清了思绪。

    若是清姬是灵兽,那么这片河滩上散不去的浊气是谁散发出来的可想而知,当年的两人,清姬善良勇敢,安珍却扭曲崩坏,两人的感情中,清姬一直是真善美的存在,安珍才是那所有黑暗面的隐射,所以直至倒了这八苦云海,当安珍被卡在“求不得”这一劫无法再分升的时候,他心中所有的怨念爆发了出来将自己死死困住,污染了清姬在的这篇澄净水域。

    经历了这样的伤痛背叛,却是还能保持这样的心境,清姬无疑是阿零见过的人中内心最强大的那个。缓缓抬眼,她望上那灵蛇身前隐隐聚起的白影,模糊光影之间现出了清姬的眉目,她们遥遥相望,阿零听见一阵清清淡淡的女声在脑中响起,她说当年她什么都可以原谅,唯独孩子这件事,不可以…他明明知道她有了身孕,但是当他展开报复的那一刻,他盯着她的肚子,那个眼神,他分明是想要这个孩子死!他恨它,就像恨她一样恨,唯独这一点,她绝对,无法原谅…

    温柔的清姬,早已逝去了多年,却是因为当年那**的一场大火将她和安珍永远绑在了一起,成为了这八苦云海里的“求不得”。

    这样一个男人,生前不值得她这么相爱,死后更配不上束缚她的灵魂,下一刻,淡淡凝望上那空中清姬如雾的眉眼,阿零抿了抿唇。

    “其实当初你见到安珍的时候,不是选他做驸马而是收他做男宠,就好了。”

    清清淡淡一句话,轻轻说来衬着那温婉沉静的容颜充满了违和感,对面幻化的清姬微微愣了一下,下一刻阿零又淡淡开了口:“他不是一身傲骨宁死不从么,那就驸马也不要想了,不做男宠就去死,看他还傲不傲!”

    河面上,两人之间遥遥的对话河岸上的众人都听不清,唯有清姬一人在那淡淡容颜和奇异话语的反差冲击下呆愣了又呆愣,过了许久她才哑然失笑,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的声音少了方才的一抹凄婉,她说,神女大人,您是清姬见过的最特别的神女了。

    那一声轻柔温婉,阿零微微弯了弯嘴角:“其实当初你也是太执着了,否则就凭你异国公主的身份其实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母国的追兵就在身后,若是表明身份再发个公函,安珍根本不能耐你何…”

    【是啊…】阿零话落,清姬幽幽苦笑着接了话:【当初是清姬太执着也太傻,之后几千年里清姬也一直在后悔,若非当年一念之差,腹中的孩子也不至于就这样夭折了…】

    “是,不过现在明白也不晚,有些事不必执着的就不要执着了,该放手的,就放手吧。”阿零淡淡抬眼,轻轻开口。

    清姬顿了顿:【神女大人…是在劝清姬放弃执念早日飞升?】

    她有些茫然了:【若是清姬飞升了,这‘求不得’之苦可就不全了,神女大人您不是急着回归神位么,怎么…】

    阿零摇摇头:“‘求不得’少了你一个还可以再找,但是这个世上你的真心只有一个,错付了一次,又岂能一直错付下去。”

    同为女子,同为重情之人,这样一份感情摆在面前,阿零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

    为了她的飞升,前前后后有多少人牺牲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这一苦“求不得”,并不是错过了就不再有的东西,想必看了清姬的往事了解了她的伤痛之后,殿下也会同意她的决定。这个世上求而不得的事情那么多,她愿意再等一等,放了清姬自由。

    下一刻,在净化灵气的包裹之中,白色巨蟒周身都环绕上了澄净的灵气,清姬本就修行了几千年正在羽化成仙的关键,在阿零纯净神力的帮助之下她很快就集齐了飞升所需的灵力,隐隐有了化龙的倾向。

    青黑的蛇眼淡淡望下,里头带上了晶莹泪花,满是感激。冰河白蛇,化身为龙,当那犄角爆出龙鳞覆身的一刻,清姬感激得凝望上阿零的双眼,用只有她们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在阿零耳边开了口。

    【神女大人劝清姬不再执着,清姬也大胆劝神女大人一句,千万不要做了傻事…】

    【这个世上孩子是母亲最珍贵的宝物,若是放弃了,之后永生永世都会后悔;神女大人您是好人,清姬在此祝福大人您一定能平安回归神位,而您想要守护的人,亦会永远陪伴在您身边。】

    祥龙飞升的瞬间,集天地至纯之福熙时刻许下的那个愿望,清姬竟是用来给了她祝福。下一刻,阿零亦是微微湿了眼眶,抬眼望上那天际祥云落下,伴着五彩霞光,一身银甲的飞龙裹着祥云直上天际,跃过龙门,飞升成神!

    那一刻,冰雪消融,这一片河滩亦是缓缓在云海之中散去,直至潮水褪去现出了下方干涸的土地,那土地中央至深的位置,一口焦黑铁钟,里头定是那烧得焦黑丑陋却是比不得他内心黑暗丑陋万分之一的僧人安珍。

    却是千万年来,当他终于重见天日的这一日却完全失去了价值,作为不完整的八苦宿主,他已是无用,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前来此去寻他,堕神安珍,就这样永远困在这口给了他灼烧至死的恐怖记忆的铁钟里,永世悲鸣吧!

    是夜,回去的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那河滩上清姬的记忆大家都看得真切,受到的冲击亦是不小,特别是三个姑娘,感叹着清姬的命运佩服着她的胸怀的同时,想到自己的感情,均是有些百感交集。

    回到城主府时,暗夜沉沉,云海城中大大小小的灵物似都已经察觉到了城主府的异变,也都感知到了城中来了大人物,纷纷恐避之而不及,便是连城主府前后的街道这一日之间似乎都搬空了。夜风萧索之间,几人回到府上,小良一路低着头走路默不作声,看到门开了,闷声就走了进去,背影看着很有些古怪。

    佘青默默抬眼望了小良一眼,再是回头瞥了眼夜清衡,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夜清衡微微勾了勾唇,回眸进了门。

    不说话,不对视,便是连走路都不走在一起,短短一日间发生什么了,这两只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另一头,阿零跟在昼焰行身后也默默回了后院,他知道她情绪不高,也不勉强她说话,推开厢房门两人进了内室,点亮桌上的油灯,昼焰行回头正要问丫头要不要洗澡,一回头,却是对上了她直勾勾盯上来的眼神。

    她在看他,其实从很早之前她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看他的一举一动一分一毫,看他扬手之间衣摆擦过桌沿时的轻动,看他转身之间耳畔青丝的光泽。她已是看了他很久,便像是要用眼睛把他的一切都刻录在脑海深处一般,那双墨瞳澄净,里头蓝色清泽幽幽流转,他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注释,犹豫是否要说些什么,下一刻她忽然就朝他跑了来。

    三两步,一扬手,她扑进他怀里,那身锦衣沾着春夜的凉意,她微微一哆嗦的时候却已是感觉到了他体内灵气带起的暖意。

    总是这样细致入微,总是这样沉默着为她做到一切,她到底是何德何能,这万年来到底是哪一世积了什么德了,这一世能得到他的爱恋,能有他陪在身边。

    下一刻,眼眶微微湿润,她低头在他胸前蹭掉,今日清姬的往事到底是触动到了她的情绪,让她即伤感又幸福,伤感着清姬的悲哀的同时,亦是庆幸着自己的幸福,感恩着如今拥有的所有。

    再抬眼间,四目相对,这样的气氛他毫不犹豫就低头吻了下去,却是不期然间,竟是得到了她仰头相迎。那一刻阿零甚至微微踮起了脚尖搂紧了他的颈项,一时温软的气息充盈身心,金瞳微敛,他倾身搂紧她,缓缓加深了这个吻。

    纷乱的心跳,异常珍惜的心情仿似带来了愈发热烈的情动,转身,用力,下一刻他已是一下抱起她压到了床头,那一刻阿零才在主动的亲密中恍然回神,慌忙将两人隔开来。

    他用力扣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咬牙:“阿零…我忍不了了…”

    “不是…等等…”她喘得说不全话。

    他当然不听:“阿零你乖,就一次…一次就好…我会轻一点,我会注意的…好不好?…”他胡乱哄她,死死盯着她的金瞳闪得发亮,说话间伸手下去摸她的腰带,在小丫头晕头晕脑的反抗中,他却是忽然顿了顿。

    “…阿零,你是不是长胖了?”

    低头看看手心下的小腰,再是抬头对上那双微愣的眼,他没太多想脱口而出,下一刻阿零微微皱眉:“没有…”

    “呃…对,是没有。”某殿下反应过来立马摇头。

    阿零醉了…无奈着她伸手扯他,用力再用力,终于拦住了。

    “你听我说,我不是长胖了…”阿零垂了垂眼,“我怀孕了…”

    …

    “什么?”

    “我怀孕了…”

    “…什么?!”

    “就是说我怀孕了,所以不能那个!”

    阿零红着脸一声嚷,终于浇熄了某殿下所有的热情…

    …

    很久很久以后,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之前什么都不说?”

    某殿下开口,微微皱着眉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还是阿零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紧张的样子。抬眼,望上那维州的眉眼,那金瞳里透出的情绪复杂,震惊,无措,甚至还有些些羞涩,更多的,却是喜悦。

    他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便是那样喜怒不形于色从来不会过分张扬的个性,那样喜悦却像是从眼角眉梢从每一次呼吸每一刻心跳之间全然透了出来,全然的,让她感觉到了。

    那一刻,微微抿唇,阿零倾身蜷入那温暖怀抱,感受着他微微僵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搂紧了,那样郑重的珍惜,叫她红了眼眶。

    她错了,她真的真的,很不好。在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之后,甚至是在今夜去河滩见到了清姬之前,她其实一直都在犹豫,犹豫要不要留下,这个宝宝…

    八苦劫难,爱别离…

    如果,她能选择放弃这个孩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面对,那失去他的可能性?…

    多日来,小心护着孩子,却也小心隐瞒着所有,她矛盾得无以复加,甚至好几次夜深人静之时她醒过来,看着他熟睡的容颜,差一点就下定了决心…

    她不是一个好妈妈,也不是一个好妻子,她动了这个世上所有的母亲和妻子都绝对不会动的残忍心念;

    直至今日,被清姬点醒。

    一辈子的后悔,一辈子的伤痛,若是她真的做了这样的傻事,也许这今后的一生,这件事都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横亘在她心上的枷锁,永世不得安宁!

    “对不起。”轻轻的,她开口道出歉意,他只当她是难过自己说晚了,叹了口气,宠溺了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安抚。

    这一世,只此一人,夫复何求。

    当初她的是多么坚定的想着,为了他,她可以放弃所有乃至是自己的生命,所以她也能放弃这个宝宝,如果能换回他留下!

    却是此时此刻,当沉稳的心跳交织,当满含幸福全心相拥,她终是从心底里第一次体会到了和腹中宝宝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忽然就有了实感,有了,眷恋。

    孩子啊,他们的孩子,她有了他们共同的,孩子了。

    这一夜,温暖静谧,像是终于抚平了心中所有的伤痛不安,第一次有了那般可以战胜一切的勇气。

    一家三口,相拥入眠,便像是拥住了这个世上所能期冀的,全部幸福。

    ——

    彼时,九重天上,不同时光曲线中的天宫云霞漫天,正是夕阳西下最好的景致。

    万古神殿宫阙深深,隐秘花园内一间偏僻厢房,帷帐轻轻撩开,一身裸露里衣面带春色的美人轻轻系上肩带就要起身,却是忽被搂上纤腰轻轻一拉,惊笑着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美人儿娇笑着挡下一个吻,推拒着起身:“不要闹了,我该回去了,一会儿瑶姬娘娘该唤人梳洗了,我本已是迟了。”

    “呵,那瑶姬不是装病么,装还装得那么认真?”

    床上男子被轻轻一推躺了回去,轻勾起嘴角来随口调侃,被美人扭头嗔了一眼:“您可不要给奴婢说出去了,要是被瑶姬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本宫像是那么无聊的人么?”男子轻斥一声,碧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带出一抹邪气,“况且本宫怎么舍得?你这等尤物,死了岂不可惜~”说着他笑起来,肆意伸手在女子身上重重捏了一把。

    侍女尖叫着跳起来,娇羞恼怒着开始穿衣,床上,太子漓尧懒懒的看着床头前凸后翘的丰满曲线,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话说那瑶姬不是正蒙圣宠么,怎么突然装病去了?”

    “呵,哪来的圣宠哦!”侍女拉着裙子,随意开口,“您是不知道这几天天帝陛下是有多恐怖,自从那一日看了那什么幻境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还把瑶姬推得摔了一跤手心都破了,她还不赶紧躲着去呀~”

    幻境?漓尧有了点兴致:“什么幻境,说具体点儿。”

    “嗯?就是一个普通幻境,奴婢也没太看清…”侍女用心想了想,“对了,那天天帝陛下自言自语,好像提到过一个什么八苦来着,还有一个人名,叫什么灵…灵仙?”

    “…灵鸢?”脑海之中忽然蹦出这个名字,漓尧脱口而出。

    “对,灵鸢!就是这个名字没错!”侍女喜笑盈盈。

    灵鸢…灵鸢?

    齿间细细研磨出这个名字,下一刻那双碧蓝色的浅瞳里光泽闪了闪,他忽然就起了心念。

    话说,昔日父皇那福薄的未婚妻灵鸢仙子,到底会长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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