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是狐妖,身上是有些媚术功夫的,之前半引导半施法下套出了王海萍心里的秘密,叮嘱她到时候见了昼家主人一定要一五一十毫无保留的说出实话来。

    王海萍被残留的媚术影响,想也没想一句话脱口而出的这一刻,忽然惊醒了,之前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怎么让对方相信她的话,不要当她是疯子是骗子,结果话一出口,她突然发觉这些言论里没有一个是对她的小零有好处的,别人不信倒算了,若是信了,让昼家的主人还怎么容得下她口中怪胎一样的女儿?!

    王海萍一下紧张得语无伦次:“昼,昼先生,我刚刚说的都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小零她是正常怀上的孩子,是我和教授的孩子,只是怀孕的过程有些奇怪,但是小零生下来之后是完全健康的,医生都说了,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您千万不要因为我的话嫌弃孩子,小零她是个普通的孩子,没有一点问题…”

    王海萍一瞬激动的神态,全然落入到了对面那双清淡无波的墨瞳之中。昼焰行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真心觉得阿零就是她的孩子,情绪激动,对孩子也很维护,母爱满满;同时,她也很紧张,想要认回孩子,却又担心他们不能相信她的话。只是她不清楚的是,反倒是因为她的这番经历太过离奇才让他开始相信了她说的一切,阿零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孩子,那个神降仪式,更是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下一刻,昼焰行淡淡开口,打断了王海萍的战战兢兢:“你不用太紧张,你说的意思我都明白,阿零在昼家生活了十年,她是怎么的孩子我很清楚,她的一些‘特殊’能力我也知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把之后的事讲清楚就可以。”

    他神色平静故意提及特殊能力,那一刻,王海萍微微一愣,眸中闪过的一丝惊异动摇,昼焰行看得很清楚。下一刻,双方对视了一会儿,沉默片刻,王海萍终是分析过情势之后,选择继续阐述…

    那一日那恐怖的仪式之后,她自是不敢再留在教授身边,第二天连夜买了火车票就逃回了c市的父母家,一边谎称只是回来小住,一边计划着再逃去一个教授找不到的地方,结果却是在回家十天之后,确认自己怀孕了…

    “当时我的肚子大得很快,十天时间就已经显怀了,非常奇怪。我当时很怕,其实…其实有想到过要拿掉这个孩子,结果去医院转了一圈却又害怕,最后鬼使神差就去看了产科,之后,就再也狠不下心来。后来,眼看着肚子就要藏不住了,我从父母家搬出来临时住了酒店,医院的产检也不敢再去,每天看着一天一个样变大的肚子,我又害怕又不安,这个时候教授却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了我,说他想要这个孩子,要我跟他回去。”

    说到这里,王海萍叹了口气:“当时我正在最脆弱的时候,他过来又道歉又安抚,说会承担自后抚养我们母女的责任。我当时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依靠的人,肚子的怀的孩子长得太快,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怀的到底是什么,害怕,却又舍不得打掉,感觉都要神智失常了,这样的时候,教授来到了我身边,一直肯定的跟我说,我怀的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只是因为仪式体内会有神力,是神之子,将来我们就是神明的父母,我的地位,就等同于西方圣经里的圣母玛利亚…其实这样的话怎么都好,倒是那肯定的承诺孩子会是个普通孩子的话很大程度上动摇了我离开他的决心,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知道孩子的状况,还能带我定期做检查,以后孩子出生也能有人在旁边照顾,我当时就是想着这些事,一时软弱,就跟着教授一起回了f省。”

    之后的一切就如同之前所说的,王海萍在怀孕三个月之后就临盆,生下了一个女婴。让她很宽慰的是,孩子看着很健康,没有一点异常,她甚至背着教授带孩子去普通医院全身检查过,也没有查出任何异样,她终于放心下来,加上教授对孩子和她都很好,她开始逐渐放松了神经,而接下去发生的一切,正是在她刚刚开始松懈下来,对未来又开始有了一些幸福期待的时候…

    王海萍抬眼,定定的看向对面那双幽深的墨瞳,这位昼先生,他真的可信么?他说到了小零的特殊能力,他真的知道小零的秘密么?只是那双墨瞳,却是太过平静亦太过深沉,便是听着那样离奇的仪式都没有震动半分,让她不由的,源源不断倾诉出了所有。其实,会这样不安,王海萍却也觉得自己实在可笑,明明就是她自私了,因为发现自己以为已经死去了十几年的孩子居然还活着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找了过来,还在女儿的养父面前说出这些奇怪的话,只因这十几年来女儿的事一直是她心头放不下的枷锁,她实在没有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再一次,错过这个孩子…

    心中叹息的下一刻,王海萍垂着眼,有些落寞的,继续开了口:“我发觉到小零有些异常,是在她满月之后,开始好动也开始能和大人有些简单的交流以后…那个时候,我逗着孩子玩,却是经常觉得孩子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一个这么小的婴儿会有的眼神,常常让我觉得有些害怕…我当时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之前仪式的阴影,那古怪的神降根本不可能是真的,是我多心的,结果却是,随着小零不断长大,奇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我的小零都不是她自己,很多时候,她表现出来的都是别人,而那别人…不止一个!有很多有多个!”

    那是一个刚刚满月没多久就开口说了话的孩子,那是一个才几个月,连骨头都还是软的,就开始拼命要走路的孩子。半夜的时候,当她偶然几次惊醒,看见孩子在夜色中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神,她每一次都吓得落荒而逃,再之后,她已经不敢喂奶也不敢再和孩子睡在一起,直到孩子长到两岁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用着一口标准的吴侬软语站在家里的阳台上摆着花腔唱越剧,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儿?!

    那一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她带着深深的无力,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前方阳台上,那穿着一身红衣的小小身影在水幕之前,摆着兰花指,踏着小碎步,唱那一曲她最爱的《碧玉簪》,那一天,稚嫩的童声在氤氲水汽中飘飘渺渺,每一句唱词都像一把尖刀刻在她心上,她浑身无力的蹲下,蜷缩着身子抱着膝哭出来,那一刻她忽然心如死灰,觉得自己的过往,如今,和将来,全部都没有了意义,直至,不知道何时那飘渺的唱词忽然停了,有一份温暖的触感轻轻搭在她的头上,她抬眼,对上的,是一双含着不解,却无比纯净的大眼睛。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在不做出那些诡异的事情的时候,她的小零一直是一个很乖很普通的孩子,还不太会说话,性格也有点认生,因为她的爸爸每次在家都把她当作神一样供奉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因为她的妈妈,每次看见她都当她是鬼一样躲,从来不给她温暖,也没有交给过她任何东西…却是在那一天,看见那样一双澄净的眼,看见那有些苍白消瘦的小脸上露出的那个浅浅的笑容,就像是突然有一缕阳光注入了她一片灰暗的生命,她犹豫着伸手,在终于把孩子搂入怀中的那一刻,她发觉她的身体其实是柔软温暖的,亦是瘦弱可怜的,那一刻,不知为何,恐惧了两年的她竟是在那一瞬间陡然坚定了信念,她不要让小零再过这样的人生,她也不能再这样回避她害怕她,小零的异常,显然是和当年的神降仪式有关,她既然生下她,就要对她负责,她拼尽全力,也要把孩子体内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赶出去!

    于是那一晚,王海萍第一次主动找教授表明的态度,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和他说了,并且要求他想办法解决小零的事,否则她就带着孩子离开,再也不回来!那一晚,最后教授连夜出门去寻找那个异人,当时她甚至天真的以为,无论那个异人有没有用,只要她坚定了信念,就一定治好她的孩子!

    结果,一天一夜的等待之后,隔日傍晚教授回来,带来了那个老人和几个壮汉,他一开口,竟是口口声声说小零体内寄存的是邪魔,并不是他之前心心念念供奉了两年的神明,他很生气,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他看着她们母女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一点怜惜,邪魔需要被铲除,他们必须除掉这个孩子!

    那一夜,还是大雨倾盆,掩去了所有人声,那一夜,她受伤昏厥,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入眼的是孩子哭的满脸都是泪水那惊恐求救的眼神!只是她却是软弱无用的,救不了孩子,也阻止不了一切的发生,待到隔日她苏醒过来,已是再也找不到那群人的踪迹…

    “之后,小零便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在我终于把她放到了心里,想要忏悔想要好好对她好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就永远失去了机会…”

    王海萍在二十三岁那年生下孩子,今年三十八岁,再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个爱她的丈夫,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马上全家就要移民国外。这样的生活,甜蜜幸福,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已然恍若隔世…只是,却是在那每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是每每忆起那个她曾经失去的孩子,回忆起每当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远远躲开她的时候,她那双乌黝黝的大眼睛里,从最初的欣喜期待,到最后的怯懦失望,那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光彩。这一个梦,成了她永远的枷锁,她原以为自己一定会背负着这样的罪孽一辈子赎罪,却半年前,一次意外的时机,她凑巧在书报亭看到了一本当时火极一时的杂志,那个杂志封面上,一群年轻的孩子,其中那个笑容明艳眸色澄净的姑娘,分明就是她失去的女儿!

    当年,两岁的孩子被那样一群恶人带走,王海萍从来没有想过孩子会有生还的可能,却是,在看见了这本杂志之后,她整个人开始疯魔了一般调查起了上头女孩儿的身份。久居c市的她,之前并不太关心富豪的圈子,所以对a市昼家没有一点了解,之后,遵循着杂志的报道,她一点一点查出了这个名叫昼零的女孩儿所有公开在外的情况,包括年纪,包括她养女的身份,还有一切道听途说也好杂七杂八也好的传闻轶事,甚至在查出了一些关于孩子的古怪言论之后,她更加确定了昼零就是当初她失去的小女儿,小零这个名字,半年的时间里她反反复复念叨在心间,已是完全纠正不过来。

    这样的执念,进一步导致的情况就是她终于忍不住跑来了a市,却是等了足足三个多月,都没有等到孩子出现。王海萍是一个执着的人,她并不是冲动做了这样的事,移民在即,这亦是她最后一次面对孩子的机会,所以她坚持着,等了下去。

    孩子五岁到的昼家,今年十五,十年的光阴,长在这样富足的家庭,那一日她终于等到她出门,偷偷在暗处观察,看着孩子温柔娴静的气质,澄净温暖的笑容,她很感激上苍能让孩子有这样的际遇,也很感激面前的这位昼先生,能把孩子照顾的那样好,她这次来,其实什么都不求,甚至连见面相认都不渴求,说到这里,先前那些苦涩的泪水终是化作安心和祝福的笑意,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王海萍微微俯身,鞠了个躬。

    “昼先生,我很感激您这些年对小零的照顾,我也不想打扰小零的生活,如果您相信我的这些话,确认我就是小零的生母,那么请您帮我转达一份心意,告诉小零,当初我并没有想过要抛弃她,就是当年我最不堪最害怕的那段时间,我也没有一次想过要离开这个孩子,或者将她丢弃。在我心里,她一直是我最珍爱的小女儿,当初的分别是逼不得已,她并不是不被父母喜爱的孩子,从今以后,我也会在遥远的地方一直爱着她,为她祈祷为她祝福,希望她能像现在这样,一辈子,都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

    那是,最诚挚的母爱,那是,最真挚的感情,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当年的苦痛让王海萍成长成了一名优秀的女性,一个合格的妈妈,一个对女儿有亏欠却是有着更多爱意的好母亲,那一刻,淡淡坚定的话落,温暖阳光中,夜福静静抬眼,看着那站在有些背光的阴影中那突然叫人安心叫人感觉到了温暖的身影,不由微微弯起了嘴角,阿零这一生,其实很幸福,身边有很多人疼爱,而那唯独缺失的一份母爱,他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士,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下一刻,高位之上传来清淡男声:“王女士,请问您还有时间再在a市逗留一段时间么,如果您愿意,我想尽快安排亲子鉴定,确定您是阿零的生母之后,我想阿零她,会很乐意同您见面。”

    称谓变了,语气也变了,王海萍有些微愣的望上那张淡漠容颜,顿了一顿,眼底有欣喜也有迟疑:“小零她…”

    “放心,”昼焰行终于微微弯了弯嘴角,“能同亲生母亲相认,阿零会高兴的。”

    这一场午后密谈,终是在这样愉悦的气氛中终结,昼焰行指了夜雪送王海萍出去,夜雪也不迟疑,福身之后就退了出去,掩上房门的那一刻偷偷朝里头瞄了一眼,心底打着盘算。

    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那昼零的亲妈她才不在意呢,这次大费周章将人引荐到殿下面前,除了露脸,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殿下听全那神降仪式!

    都是万年前来的人,那神降仪式的确是成功的,这一点谁都听得明白,而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那朵王海萍最后看见没入到她体内的墨莲!神族降世,每一个人身上都会带着一个与生俱来的标识,那一朵墨莲,就是这场神降仪式招来的神祗的真身!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墨莲,那可是…呵,心头下一刻泛起一抹冷笑,那一刻夜雪甚至有些恍惚觉得老天爷真的对她这么竟然送上门来这样一份大礼?!方才在书房,她表现得很好,没有强调那墨莲一句,也没有刻意观察大殿下的反应,就像是她根本不知道墨莲代表的是谁一般!这样,她就完全撇清了关系,之后便坐等渔翁之利,她就不信,当大殿下知道那昼零是谁转世之后,还能那样把她留在身边!

    夜雪怀着喜悦,带着王海萍离去,书房之内,夜福稍稍感叹了一下自家殿下今天居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见丈母娘了,而且还是以那样一副高冷的姿态见的也是醉了,心里这么哑然失笑的想了一下,带起的更多情绪,却是对那故意引出墨莲一事的夜雪愈发严密的提防。

    下一刻高处传来淡淡男声:“阿零的事,夜雪不知情?”

    夜福闻言转身,微微阖首:“回禀殿下,属下什么都没有同她说。”

    是么?清幽墨瞳之中带起一抹冷意,属下无法信任的人,自然也得不到主子的信任。昼焰行淡淡开口:“先不要惊动她,之前吩咐你去做的事照做就行。”

    夜福诺下,顿了顿,继而开口:“殿下怎么看那神降仪式的事?那墨莲显然是阿零的神格,而王海萍当时怀上的孩子便是阿零的人格,原来阿零是在这样的仪式上刻意怀上的孩子,难怪出生体内就带了神格。”夜福沉声分析,“属下以为,当初操纵神降仪式的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来的神明是谁,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误打误撞竟能成功降灵了神女实属奇迹,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就是他们一定选对了阵图,也选对了地方!”

    夜福说到这里,抬眼对上自己主子淡淡望来的视线,得到了肯定答复,下一刻,淡淡慵懒的声线从上方传来:“夜福,你觉得以那青岚那么多年的努力,万年时光不短,为什么他从来就没有一次成功集齐三个灵格,让灵鸢回归神位?”

    夜福沉吟,俯身请示主子明示,昼焰行淡淡勾唇,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嘴角带出的弧度含着轻蔑冷意:“因为那青岚从来都只是在人界找,没有一次考虑过异世——或者说,他也许想到过,却是以他那样蹩脚的灵力,根本不敢,去搜寻鬼域。”

    夜福一惊,猛一抬头:“殿下的意思是,阿零的第三灵格竟是在鬼域?!”

    “嗯,不然呢?”昼焰行淡淡瞥来一眼,一瞬幻化真身青丝垂落,鎏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潋滟无双,“那第三灵格可是控了阿零七成的神力,这样的人如果留在人界,怎么可能找不到?”

    夜福惊了又惊,福至灵犀:“所以殿下之前要属下去排查出现过神降的地方…”

    “不错,就是为了找出当年阿零降生的地点,”昼焰行浅浅勾唇,因为今日这意外的收获心情颇好,“神格人格还有第三灵格,彼此之间定有牵连,当年神格在什么地方降世,人格在什么地方诞生,第三灵格亦会被牵引,在什么地方留驻。”

    异世鬼域,乃平行交错的空间,没有十足把握不得轻易入内,否则将永远为困。不想今日,却是让他意外找到了进入鬼域的正确入口!

    清清淡淡的声线从高位传来,带着悠然冷意:“既然现在进度加快了,这个喜讯自是要散出去,想来我们那堕神大人,也早就等急了吧~”

    ——

    之后的日子,照常过得平静,阿零出门越来越不受限制,昼焰行似乎也比起先前更加忙碌一些,阿零面上什么都没表露,却是心知离别的时间估计不远了,让她愈发珍惜这一段时间里和朋友的相处,当然还有她那刚刚找回来的温柔的妈妈,她很喜欢的她。

    清越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这一天阿零又出门了,青青留在家里说有事帮夜福处理,她猜测两人正背着她收拾行李,殿下今天也说要去一趟公司,似乎是正好趁着她要出门去办点公事,总之今天她落单,走在春风柔软的街道上,阿零接起手机微微抿唇,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她柔柔的叫妈妈,电话那头王海萍忍不住一直笑,听着孩子软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问她今天真的不出来跟她见面吗?王海萍心里柔软成一片,笑着摇摇头,说今天她有事,让她乖乖见了朋友就回去,再是叮嘱了几句,挂断了每日例行问候的电话。

    市中心高层酒店的房间内,王海萍坐在落地窗前,偏头看着这个她刚刚熟悉并喜欢起来的城市,嘴角微微带起的那抹笑意,温暖中带着一丝不舍。身前的小桌上,返程机票在玻璃窗上映出文字,离别的时刻早晚都会来临,短暂的相处,是最美好的回忆,带着这样的心情回去c市,离开祖国,她想,在去到那遥远的国度之后,她的心里也不会再空虚,留下的,是能陪伴她一生的温暖幸福。

    小零的身体似乎不好,每天很长的时间都要用来静养,她还告诉她,之后她可能要去一个不太方便联系上的地方休养,是为了让身体能完全好起来,要她不用担心,等着她回来。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时,眼神中没有难过,是全然的安定,也让她觉得安心,关于她的小零她有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也没有去深究,她知道孩子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经历,相处之后,她亦是发觉昼焰行也并非是表面上那样简单的一个豪门公子,小零有着她不知道的秘密又如何,只要她能养好身体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她就知足了,而昼焰行,她现在已经全然放心把孩子交给他照顾了…

    望着窗外清晨的街景,这一刻,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是这几日相处,看到的孩子一张张明媚的笑脸,和在她身边伴着她的那个人,注视着她的时候,眼底带上的从未用在他人身上的温柔。父女?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情人么,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昔日那样的经历,让王海萍看待很多事情都相对淡泊,自己用心去感受过一切之后,这样一份感情,两人彼此之间的珍惜,她亦是体会得深刻。她特别的小女儿,拥有了一份特别的感情,过往,她没有陪伴她成长的每一日,今后,她也不能陪伴她幸福的每一天,那么至少让那个陪着她成长,伴着她幸福的人,能更好的,代替她好好宠爱她的宝贝。

    想到这里,王海萍微微笑着拿起桌上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至少能为她的小零做好这最后一件事,好好的,送她一份礼物。

    另一头,挂了电话阿零继续往目的地走,今天约她出来见面的人是米傲,嗯,可能还会陆勤学长他们,这也许是她离开前见的最后一伙儿朋友了,想起来还是有点感伤。不太熟悉路的阿零今天没人送,启用了大头牌gps导航,市中心的街道大头比她熟悉很多,指点了一条近路让她穿过去,阿零遵照指示径直往小巷子深处走,结果走了几步,没多久就被几个保镖一样的男人堵了下来…

    富家千金,三度遭遇绑架案?阿零定定望着那四周那几个说请她去个地方的年轻男人,估计着对方的身份,隐隐有了些猜测。原本遭遇过绑架,按理她也不会这样独自出门,只是妖魔鬼怪的大头和无颜基本已经能对付,若是普通人…下一刻阿零开口冷冷拒绝,对方毫不迟疑动手,一切发生也不过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阿零一个膝击撞向最先冲来的男人的腹部,趁他俯身的时候一拳打断了他的鼻梁骨,再是一脚飞踢扫上身侧第二人的侧脸,重重把人踹了出去,那人一下飞出,撞在巷子角落的杂货堆上发出很大一声响,阿零偏头望上其他几人,看着他们脸上明显的迟疑微微皱了皱眉,泰拳她好久不用了,动作稍有生疏力量却是更大了,几招下来杀伤力不小,就在阿零沉着脸拉着一人的手腕拽到地上准备狠狠一脚踏碎对方腕骨的那一刻,身侧的小巷子里终于传来一声疾呼,要她等一等。

    阿零回头,一双墨色的眸子里除了冷色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不远处,米傲脸上带着一丝焦急赶过来,一瞬对上阿零墨瞳里的冷意,脸上的表情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下一刻冲到跟前,一把将地上的男人扯起来:“行了,已经试出来了老爷子也该满意了吧,还不走?!”一声带着怒气的斥责,伤了一地的黑衣人终于收手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痛以飞快的速度撤离了现场,米傲几步到了阿零身边,一双桃花目紧紧凝下,看着关切:“丫头受伤了么?”

    阿零摇摇头,那个表情却不似原来一贯的样子好懂,那一刻对视上那双墨瞳,米傲甚至差点以为丫头已经看出什么来了,心头一跳,下一刻却是扫开这样的情绪,微微偏头无奈开口:“是我不好,那些人是我家老爷子派来的,说是想试试你的功夫…”米傲无奈笑笑,“不就是之前你来c市那次我们一起被拍到上报了么,之后我家老爷子就一直记挂着这个事,问了我你的情况,我随口提了一句你会古武,然后我家老爷子比较感兴趣…”

    呵,怎么忽然这样一解释,总有越描越黑的感觉?米傲说着话,面上轻松的笑着,心里却不如表面那么轻松,话说到这儿忽然有些接不下去了,下一刻,某丫头不知道是救场还是砸场般冷冷开口:“那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什么?”米傲还是第一次在阿零面前没跟上节奏。

    阿零神色很淡,甚至称得上有些冷:“你爷爷看错了我们的关系,你该做的就是认真解释清楚,那为什么你明知道他喜欢古武,还要提我会泰拳?我不太明白你的态度。”

    一句话,淡淡说来,完全是超直球逼问法,在那样的冷色中,米傲再次愣了愣,下一刻,却是微微眯起了那双好看的眼。

    他和丫头,从严景出事之后就断了联系,等到丫头再次回到公众视野,已是时隔四个多月,她重新回到了昼家大宅之后。在此期间,因为那篇八卦报道和他故意的引导,让家里的老爷子注意上了丫头派了私家侦探查了一路,也让他间接察觉到了丫头这四个月完全是踪迹全无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了!米傲很在意丫头到底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更加在意的是她回来之后发生的变化,那一日他看见她的照片之后就所怀疑了,那样的神态和目光,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有些傻乎乎的糯米团子。

    米傲带着求证的态度来,此刻终是微微偏头一笑,带上了些邪气:“这么站着说多没意思,附近有家甜品店,去那边坐坐吧。”

    阿零约着朋友见面的时间都很早,今天也是一样,早上10点人甜品店刚刚开门,两人就进去做了第一对客人。米傲给自己点吃的,看阿零没有点单的意思,又按照自己点的每样给她都加了一份,阿零坐在米傲对面,看着他低着头翻看着手里的菜单,看那睫毛纤长耳钉闪闪,确实很久没见了,阿零想到严景出事那一晚米傲急急发来的短信,心里的冷意稍稍散去了一些,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几人的朋友关系里,米傲和阿零之间,算得上是最特别的。两人认识时间最短,也并不见得多要好,却隐隐总有些暧昧;说是恋人未满有待发展,却又好像双方心里都没有那样的打算,便是这样有些不清不楚的吊着,阿零的小伙伴们不甚在意,太子的好兄弟们隔岸观火,如果让阿零的小伙伴说句话,大家都觉得太子爷要是表白肯定拿不下,反过来要让好兄弟们发表一下观点,人也会说,我们太子真枪实弹上去表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所以便是这样,认识一年多,见过几次面,初遇的不打不相识,之后的调侃玩耍疯疯闹闹,有过醉酒那晚的英雄救美单独相处,也有过朋友出事之后真切的关怀和担心,便是仿佛,这样的情节每一个拉出来都是挺完美的恋爱开端,却是每一次都不了了之,如果用家姐米优的话说,就是他做的都是男主才做的事,生的却是男配才有的命,所以每次都差一口气,想到这里,清幽桃花目中带起点点光泽,米傲抬眼望上对面那张清丽小脸,浅浅勾唇——他是男配?那小糯米团子,是他的女主么?

    他不置可否。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不置可否…所以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整整失踪的那四个月把他逼上了城墙。

    望入那双清清淡淡的眉眼,米傲勾唇笑起来,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阿零,这次我找你出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帮忙,你也知道我家是政治联姻,之前云相思的事吹了,最近老爷子又在策划新人选,我实在不乐意,想找个人堵上老爷子嘴,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淡淡一番话,带着笑意说来,朝阳微微透入的小店里,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中看着那样一张微微慵懒的笑脸,阿零承认米傲长得真心很好看,精致的五官带着三分邪性,多一分显得太过浓丽,少一分又显得不够俊逸,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身家,他是她认识的同龄男生中最优秀的那个,却是这样的个性,着实可惜。

    桌上的水杯里,明黄色柠檬片浮动着凉意,阿零垂眼淡淡望下,再抬眼时,神色愈发沉静,她说米傲,既然这样,你干脆接受安排不就好了。

    他定定看着她,片刻之后笑容慢慢敛去,却并不说话。

    阿零喝了口水:“米傲,你没有喜欢的人吧,既然谁也不喜欢,那么和谁结婚不是一样?家里人为你选的一定是好好拣选过的的,以你的条件也可以在那些女生里面选一个自己最满意的,然后结婚,不就可以了?”

    说着这样原本阿零绝对说不来的话,那一双淡淡望来的墨瞳里幽深无光,看着那样一双眼,沉默一刻,米傲轻轻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是么?如果有,那也只是刚刚到了那个可以用来糊弄家人的标准,那样的喜欢也不过是从一堆可供选择的人里选了一个相对好一些的,和接受家里的安排有什么不同么?反正也不是非她不可的人,那换一个,又有何不可?”阿零接话很快,一句话有些绕,米傲却是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我这样一个滥情的人娶谁都一样,还不快滚去结婚省得祸害他人?”米傲扬眉笑开来,水蓝色的耳钉在阳光下晃得远处偷偷看他的小服务员心头直跳,近处望入那双清涟桃花目,阿零看得很清楚,他眼底没有笑意,寒意愈盛。

    阿零轻轻摇了摇头:“你要赶快结婚还是要再等一等,也不是我该指手画脚的,如果你真想要我的意见,我当然是希望你能等一等,等那个唯一的人。”

    “唯一的人?”米傲随口接了一句,垂眼笑笑,呵,这么琼瑶这么文艺的话,还当真是挺合适现在这么幸福满脑子都是浪漫的丫头来说。

    然后,便是这样笑着,他听她开口,说了最后一句话。她说是的,唯一,唯一的那个你想娶她为妻的人,唯一的那个她只想嫁你为妻的人,如果你愿意等,可以等等看,什么时候等不了了,再从合适的人里挑一个最合适,也不会觉得遗憾。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这样的人不会存在,但是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觉得不会存在却真实存在的东西其实有很多,所以也许你那个唯一的人,等等,就会来。

    轻声说完最后一句话,阿零起身,在小服务员艳羡的目光中告别离开,出门的时候,她的步子很坚定,也有些轻快,出门被凉凉的晨风一吹,才发觉脸上热热的,有些脸红了。

    唯一的那个人么,其实要她这么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也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脑子里从刚才起,兜兜绕绕的就都是同一张倾城无双的容颜,让她根本静不下心来…小丫头有些羞涩的抿了抿唇,嗯,这就回家吧,回家!~

    清晨的甜品店里,小美女走了,大帅哥还留着,一人一份的冰淇淋上来,小服务员前一秒还在纠结呢,下一秒就又来了一个大美女,明眸皓齿的,往帅哥对面一坐,毫不客气的就把小美女的冰淇淋吃了一口,小服务员看着直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帅哥还有下家呀!

    两人相对无言吃了一会儿冰淇淋,米优舔了舔嘴唇,戳着手里的冰:“怎么,借着老爷子打掩护为了让丫头露脸的计策,被识破了?”

    “嗯。”

    “然后人家看出来你对她有意思了?”

    “嗯。”

    “接着就被干脆利落的甩了?”

    “嗯。”

    米优嗤之以鼻:“你这都是什么计策啊,为了让老爷子能看上人姑娘,骗人姑娘出来打一场?要是我看出来你是幕后策划,一样跟你翻脸。”

    米傲终于不嗯了:“人丫头之前没那么聪明,你不要把我当脑残似的。”

    呵呵,小弟一句话逗笑了米家公主,米优眯着眼睛笑起来,看着像猫:“不是我说你啊,你表白,这就是你的表白?——我想来想去,在所有后宫里还是你最好,特批你出列来当正宫,不要太感谢我~”米优故意学着米傲的声音,夸张的摇了摇头,“这都是什么半吊子的表白啊,要是我也给你发好人卡好么!”

    米傲被奚落得一无是处,终于抬眼对上了自家姐姐那笑容明艳的脸,看了片刻,忽然微微垂头,勾唇笑起来。

    是啊,说的都没错呢,被逼成这样了,都还是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没戏的确也很正常,不是么;

    自己给不了全心全意的感情,做不到全心全意的相待,人家身边有能做到的人,凭什么选你?说到底,也许也只是他喜欢了,却喜欢的不够深,在意了,却在意的不够多,按照丫头的话来说,也许就是那句,他们并不是彼此唯一的人…

    “姐,丫头跟我说等那个唯一的人呢,唯一什么的,你信么?”

    “唔?”米优挖着刚上来的起司蛋糕,嘟囔了一声,眸光微不可查的淡淡扫过手腕上那串晶莹透亮的珠子,看那澄净的碧蓝色在阳光下透出莹润光泽,下一刻,仰头笑得明媚:“唯一么?不信呢。”

    ------题外话------

    这一章,算是给阿喵太子写了个结局。米傲米优姐弟是白比较喜欢的一对人物,两人都很聪明,却也太冷情,之前说到过,米傲觉得他们家的人都不懂得爱和被爱,其实这就是他们的悲哀。米傲是喜欢阿零的,却是没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米优其实也是对夙埕有感觉的,却是最终理智的推开了他,结束了他十世的苦苦纠缠。望着那串和某人眼眸如此相像的碧蓝色珠子,米优会想到谁,心里又会难过么,米傲这样随性,将来又会不会觉得孤独?在白心里,无论现实如何,一份感情,也许都是要爱到万劫不复才能成全吧,那么那一句唯一的人等等就会来,你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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