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年头的青砖地面上全是雪片一般的瓜子皮,孔氏叉腰站在门口,像个斗志昂扬的母鸡,看见柳氏和苏梦萱母女,嗤的一笑:“不是去投奔护国公主了么?怎么就回来了?我们这庙小容不下您这样的大佛,我这就叫丫头给你们收拾东西,爱去哪去哪,省的总说我克扣你!”

    一路逃亡柳氏一家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银钱,更何况如今南京城一屋难求,若是被孔氏赶出去便只能流落大街。

    苏梦萱冷哼了一声:“我就不信若是没有地方去,护国公主会眼睁睁的看着不闻不问,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把她淹死,到时候二婶别来求我们办事!”

    孔氏哈哈大笑:“瞧瞧,还没有攀上人家就得意成了这幅模样!”她一面说一面就用手去推苏梦萱:“那你现在就走!去找公主去,一刻也别在我们这里待!”

    苏梦萱气的涨红了脸,被推的连连倒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苏熙萱从屋子出来,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微微抿嘴,去找公主偏偏就落下他们娘俩,若不是外头小丫头嚷嚷,她几乎不知道。

    柳氏面色铁青,却还要装着温和的说话:“弟妹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她眼皮子浅不会说话,就是公主愿意相认,那也是咱们侯府的幸事,有福同享,弟妹上次不是说喜欢我的那双鞋底吗,我亲自给弟妹做,保管弟妹穿的舒服!”

    不可一世的柳氏也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要靠着为她纳鞋底求的一席地位,孔氏尖锐的笑着,得意又张狂,拍了拍柳氏的肩膀:“还是嫂子识趣,后日我就要见东西。”

    苏梦萱恨不得将孔氏放在自己母亲肩头的手砍断,她看着母亲忍辱负重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孔氏一走,母女两抱头痛哭。

    苏梓萱去了前院的梧桐苑,这是她专门为茂哥留出来的屋子,院子里绿树成荫,梧桐树下石凳上不但坐着茂哥,还有个好几日未见的薛凤君,不知道在同茂哥说什么,竟然是一副详谈甚欢的样子。

    他束着紫金冠,穿着黑色绣金龙的蟒袍,衬的他面如玉冠贵气逼人,苏梓萱笑着走了过去:“你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跟我说一声。”

    茂哥忙站了起来,欢喜的道:“姐姐!”又惊讶的道:“姐姐的胎记不见了!”只有真正的亲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认识你。

    苏梓萱笑着打量他,好些日子不见果真比先前长进了不少,人也结实了看着成熟稳重的多了,苏梓萱长的这样貌美,茂哥又怎么会差,竟然也渐渐有了芝兰玉树的风度,苏梓萱笑着颔首:“果真长大了不少!”

    薛凤君安静的陪着久别重逢的姊妹两详谈甚欢。

    “........多亏了祖母一路上照应,我才不至于吃亏,如今祖母生病,我也很担忧。”

    “.......姐姐替你问了海渊先生,他如今膝下空虚,到愿意收一个关门弟子。”

    海渊先生是当今有名的大儒饱学之士,多少人想拜入其门下而不得,为求海渊先生一见拼尽全力,更不惜倾家荡产,没想到如今竟然愿意收他做弟子。

    茂哥紧张的甚至结巴了起来:“....万一.....姐姐.......”

    苏梓萱轻笑起来:“先生平易近人的很,不要这么紧张,过两日先生来了京城,我就带你去登门拜访!”

    茂哥还是紧张:“要不要提前做什么准备?我去把书在好好温习一遍,要是先生到时候觉得我不可教,那岂不是白费了姐姐的一番苦心?”

    茂哥说着就站了起来,即便有些激动紧张,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那我就不打搅王爷和姐姐了,先下去温书了。”

    到底是成熟稳重了,看着侍女带了茂哥下去,苏梓萱转头看向了一直安静的薛凤君,抿嘴笑道:“今日到瞧着清闲。”

    薛凤君笑着起了身:“早听说护国公主府景色别致,不带我转转?”

    悠长的游廊,左右是随意和谐的美景,也不要下人侍候,就两人并肩而走,有落花飞了进来沾了衣裳,薛凤君自然而然的拦住了苏梓萱的肩膀,苏梓萱一怔竟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柔软的靠在他的怀里,慢慢的走着就好似永不终结的爱情。

    “等在过半年朝堂上安定了下来,我们就成亲吧。”

    苏梓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通红着脸颊瞪大眼看着薛凤君:“这算是求婚?”

    薛凤君认真的想了想:“就是。”

    两辈子的第一次,竟然这样毫无准备,自然的让她意外,苏梓萱咬了咬嘴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同家里说吗,家里人是否也同意?”

    她也没想到,此时此刻她最在乎的是这些问题。

    薛凤君的面庞好似被那双灼热的眼点亮,耀眼逼人,他垂了眸虔诚的亲吻苏梓萱的手心:“这些都不用你来操心,你只管安安心心做我的新娘。”

    这样的话比什么情话都让人更愿意听。

    苏梓萱忽然笑了起来,如绽放的繁花一般轻盈美妙,她笑着向前跑去:“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薛凤君一笑跟了上去:“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

    从来都没有多余的情话,便是话也没有多少,可薛凤君却让苏梓萱足够的安心信任,这样相伴到地老天荒,想必是极好的.......

    柳氏哄着茗哥睡下就听说苏文宇在范姨娘的屋子里歇下了,她垂着眸接过方妈妈手里的针线默默的做了起来,方妈妈看不过去忍了又忍还是垂了泪:“太太这到底受的是什么罪?如今连范氏那贱人骑到了太太头上!这针线奴婢来做吧,二太太要是怪罪,奴婢一个人担着!”

    柳氏挡住了方妈妈的手:“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还做的了,至于范姨娘......”她停下来看着跳动的昏暗的烛火,眼眸锐利的好似一把刀子:“她会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当家太太.......”

    苏老太太这两日身上好了些,不管怎样苏文祥作为新朝的新贵,还是十分体面的,原先的晋王妃,如今早没了王妃的封号,苏家上下都改了口叫姑奶奶,原本的晋王因为苏萍荷的原因也没了爵位,成了白身,苏萍荷失宠也在没了原先的光鲜亮丽,咄咄逼人。

    她拉了苏老太太的手,嘤嘤的哭,整个人少了精气神,极其萎靡哀怜:“母亲,你要帮帮我,你不知道康晔他现在,整日的往那些狐狸精的屋子里跑,有两个肚子都大了,这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苏老太太烦躁的挥了挥手:“我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还怎么帮你,你也好意思拿这些事情来跟我这老太婆子说,说到底是因为自己爱乱掺合男人的事情,搅合的其柯那样好的孩子也没了前途,你怪的上谁?”

    一想到大儿子苏萍荷悲从心来,大哭起来,紧紧拉着苏老太太的手:“母亲,你帮帮其柯吧,你跟护国公主说说,让她在皇上跟前替其柯说两句好话,让皇上饶恕了其柯,给他个一官半职吧!”

    说起苏梓萱,苏老太太眼里的光亮暗淡的一大半,她强打起精神道:“其泽也是皇上的宠臣,你怎么不去找他,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儿子,还能比别人差?”

    一提起康其泽,苏萍荷不自主的瑟缩了一下肩膀连哭声也小了不少:“母亲你是知道的,那孩子向来跟家里不亲近,若不是有些血缘关系只怕会将我们扫地出门,如今我哪里还敢用这些事情去烦他。”

    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苏老太太冷哼了一声,疲惫的闭上眼:“我累了,要休息,你先下去吧。”

    苏萍荷见苏老太太闭上眼,便不敢在多说了,不甘的抿了抿嘴叫丫头守在跟前,自己退了出去。

    苏文宇在范姨娘屋子里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回了柳氏的屋子,一进门便瞧见柳氏一脸焦急的样子,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坐在榻上一面喝茶一面道:“出了什么事?”

    有了一个做了护国公主的女儿,苏文宇的气势一下子足了不少,柳氏说话也恭敬了起来,这让他很满意,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讨了这个大女儿的欢喜,好让他更风光一些。

    “老爷难道忘了昨天公主说的话?她当年和王姨娘受人所害,要老爷找出真凶!”

    苏文宇的神情一下子郑重了起来:“怎么,你有眉目?”

    柳氏抿了抿嘴:“原本也不是很肯定,如今听了公主说的话,这才一下子想了起来,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熙萱新做了一双鞋子给苏文宇,特地送了过来,小小的院子挤了一家子人,下人也总是忙碌,柳氏的屋子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苏熙萱下意识的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恰巧听见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陷害护国公主母子给王姨娘下毒的就是范姨娘!”

    苏熙萱觉得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愤怒和恐惧,如果到时候连苏梓萱也这样认为,那她的姨娘还有什么活路可言,她的姨娘胆小懦弱哪里有胆子陷害当时连太太也避其锋芒的王姨娘,这根本就是柳氏的栽赃陷害!

    她颤抖着紧紧攥住手里的鞋子,远离了柳氏的屋子,转身小跑了起来,她必须去见她姨娘问一问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先找到苏梓萱将事情化解掉,姨娘就是她的命,她绝对不能让她的姨娘有事!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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