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渊登基称帝,各地撤藩之后统一由朝廷管辖,青州也不例外,除了镇守边疆的将士仍坚守岗位之外,大多数青州旧臣都陆续跟着新帝搬入京城,施展的舞台由小朝廷变成了大朝廷。

    严冠玉也在此列,他虽然不是元老级的人物,可从龙之功是实打实挣下来的,再加上他本就文武兼备,是个人才,自然要跟着贺渊赶赴京城继续发光发热。

    可惜仕途得意,情场失意,薛云清对于他死皮赖脸的追求不给任何回应,每天宁愿对着神医师父那张皱成橘子皮的老脸苦苦钻研医术,也不想看到他兰芝玉树的风姿,一见到他出现就绷着张脸不冷不热的,对于他的打情骂俏无动于衷。

    严冠玉这回是真急了,老大不小了还没娶上媳妇儿,每天夜里辗转难眠,白天肝火旺盛,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谁都像人家欠了他几百两银子。

    薛云舟悄悄去薛云清那儿打听:“好歹兄弟一场,你跟我透露透露,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接受人家老严?人家现在位高权重,有房有车,有才有貌,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钻石王老五……哦,就是黄金单身汉的意思……你不怎么出门,都不知道他现在在京城有多受欢迎,走哪儿都有年轻姑娘小子偷偷打量,他就吊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薛云清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不温不火地重复他的用词:“歪脖子树?”

    “咳……我就是一种修辞。”薛云舟将他面前的医书挪开,“你就说你对他有没有意思吧。”

    薛云清沉默了一会儿,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冷笑道:“我就看不惯他那副整天没正形的浑样子。”

    薛云舟诧异地瞪他:“你不就是喜欢他那种调调吗?”

    薛云清瞬间涨红了脸,一把夺过医书:“滚!”

    “啧,恼羞成怒,口是心非。”薛云舟一点都不介意他冒犯自己这尊金贵的皇后,站起身准备走人,嘴里嘀嘀咕咕,“真不知道你在别扭什么,人就活个几十年,你还这么铺张浪费。上回老严能活着回来是万幸,要没能活着回来,你就孤独终老了。当然,除非你心里真没他,那就不用管他死活了。”

    薛云清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垂着头半天不动,像石化了一样。

    入秋之后,贺渊举办了一次狩猎大会,让朝廷的英武儿郎们尽情展现风采,那几天猎场旌旗飘飘,呼喝声声,好不热闹。

    一场狩猎结束之后,众人提着自己的猎物敬献到天子面前,大的小的摊了满满一地,全是四个蹄的,贺渊还没来得及点评几句,就听远处传来两声凄厉的鸟鸣,没多久,严冠玉纵马回来,身后挂着两只……大雁。

    现场寂静了片刻,众人哄然大笑,乐道:“严大人真是独具一格,猎场这么多野兽你不打,偏偏把人家正赶着南飞过冬的大雁给打下来。”再一看两只大雁中箭的地方都在翅膀尖上,再次闹哄哄地取笑,“这箭法……再偏一点估计就要空手而归了吧?”

    严冠玉用“尔等凡人懂个屁”的神情回视众人,对贺渊道:“皇上,这两只雁我能带回去吗?”不等贺渊给出回应,又迅速解释道,“我在狩猎场待了大半天就为了捉两只活雁回去,挺不容易的对吧?您再看看这满场文武,除了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谁家里不是妻妾成群、儿女满堂?我这都多大岁数了,还没娶妻呢,急得恨不得从摘星楼上跳下去,现在未过门的媳妇儿有了,聘礼都准备好了,就差两只活雁,您说这两只雁重不重要?”

    满场文武:“……”

    贺渊眼角的神经抽了一下:“听上去是挺重要的,不过你就打了两只大雁?那待会儿晚上你吃什么?”

    狩猎的规矩,打的猎物敬献一部分给天子,剩下的不论多少都归自己,当天晚宴就用各人打的猎物入餐。

    严冠玉只打了两只雁,还打算带回去当祖宗供着,这是不仅没有东西献给天子,还指望着天子倒贴一顿晚饭的节奏?

    严冠玉面不改色地冲周围抱了抱拳:“大家同僚一场,晚上匀点吃的给我,就当是提前给我贺礼了,如何?”

    满场文武:“……”

    见过脸皮厚的,还没见过直接把城墙糊在脸上的,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

    贺渊清了清嗓子忍住笑意:“行了,不用那么多废话,成全你。”

    严冠玉立刻笑逐颜开,谢了恩,高高兴兴地去伺候那两只决定他终身幸福的大雁去了。

    到晚上宴会的时候,贺渊将严冠玉叫到身边,神色间添了几分谈正事的严肃,但不算凝重:“朕有件事想跟你商议一下。”

    严冠玉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恢复到臣子应有的态度,侧耳恭听:“不知陛下要说的是什么事?”

    贺渊沉吟片刻,缓缓道:“现在朝局刚刚恢复稳定,各地生产也渐渐开始学习青州的路子,目前看来形势一片大好,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但突利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解决这个隐患,早晚还得有一场大仗。”

    严冠玉难得正经,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边疆将士也一直在加紧练兵,我们如今又有了火炮,胜算总归是要大一些。”

    “不管谁胜谁败,只要突利那边恢复元气再次攻打过来,只要战事发生在我们疆土之内,受苦的永远都是我们的百姓,没有兵不血刃的战争,只要开战,我们就会有损失。”

    “陛下的意思是……赶在突利恢复元气之前,将他们扼杀?”严冠玉挑起眉头,隐隐有些摩拳擦掌,“那我们是不是要主动进攻?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极难完成的任务,毕竟突利地广人稀,突利人又居无定所,鬼知道他们下一次迁徙的时间和地点,搞不好等这边做好战备打过去的时候,人家早已悠哉悠哉走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对付突利,朝中多的是能干又经验丰富的将领,皇上为什么要单独跟他商量?

    严冠玉平时拽得人五人六的,在正事上却非常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自恋到认为官场资历尚浅的自己已经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因此一时有些想不通,却本能地感觉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忙打叠起十二分精神:“陛下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想法了?”

    “唔,是有点。”贺渊朝一旁跟大臣们谈笑风生的薛云舟看了一眼,眼神难掩温柔,看得不知道“单身狗”为何意的严冠玉实实在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虐狗”气息,差点没郁闷死。

    贺渊收回目光,继续道:“扼杀突利只是最终目的,至于手段,还需多管齐下。早在当初滞留玉山时,朕就跟皇后商议过,有了初步的想法,如今天下承平,也到了将想法细化为具体计划并付诸实施的时候了。”

    严冠玉下意识挺直腰背,洗耳恭听。

    贺渊用手指沾了酒水在长案上粗略画了几个互相衔接的多边形:“这里是我们中原,往外就是突利,再过去是西域诸多小国,我们与突利斗了那么多年都不敢说真正了解他们,对西域诸国更是知之甚少,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严冠玉本就学识渊博,又极聪慧,略微思索,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意思,惊讶道:“陛下是想从西域诸国入手?可我们对那些蛮夷之地完全不了解啊!”

    贺渊轻描淡写:“所以就需要有人去了解。”

    严冠玉噎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后背上舒展的寒毛一下子就像暴露在冷风中,冻得一个哆嗦,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贺渊一眼,抬手指着自己鼻子:“?”

    贺渊抬眼看他,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

    “……!!!”严冠玉差点夺路狂奔。

    还有没有天理了!让我出塞???老子还没成亲啊!!!

    不知“草泥马”为何物的严冠玉又切身体会了一把“数万头草泥马在脑子里轰隆隆狂奔而过”的酸爽感受,不过他再狂放不羁也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古人,各种吐槽很快被根深蒂固的君权思想压制住,面无表情地冷静问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只是不知陛下可有章程?”

    贺渊这回对他是真的刮目相看了,略带惊奇地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这才开口:“大战略可以概括为十二个字:远交近攻、政权分化、经济制裁。”

    严冠玉皱了皱眉,他熟读兵书,远交近攻的意思很容易就能理解,政权分化从本朝太|祖时期就开始努力了,也能理解,可经济制裁是什么意思?

    贺渊显然明白他的疑惑,解释道:“经济制裁,简单点说就是不跟他们进行任何互市往来。只要我们打通中原与西域诸国的沟通通道,建立牢固的利益联系,我们就可以直接和那些小国进行交易,同时缔结盟约制止他们与突利的货物往来,这样我们什么都不会缺少,但突利就不同了,他们逐水草而居,除了牛羊,样样短缺,届时日子会非常难熬,即便我们不去想办法离间他们,他们自己就会因为利益纠纷闹起来。至于远交近攻和政权分化,我想你应该都明白。”

    严冠玉有种云开雾散、豁然开朗的感觉,不禁精神振奋起来:“陛下高瞻远瞩,臣自愧不如。”

    这些策略,任何一个现代人都能借着历史高度看得清楚明白,但放在古代,因为身在局中,极少有人能想到这些,贺渊如今的提议也不过是参考西汉时期出使西域的张骞。

    这个世界目前看来地形与他所在的世界大差不差,可历史进程却截然不同,更不要说还有能生孩子的男人这种逆天物种存在,这样的世界与他所处的世界不同,却又诡异的相似,这在他眼里就好像一块等待开采的原矿,充满机遇和成功的可能,他只要挑对合适的人选,再加上以现代人的历史积累从中点拨,必然也能开拓出一条相似甚至更好的丝绸之路。

    而这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严冠玉。

    贺渊问道:“这个差事,你敢接么?”

    严冠玉有些犹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接肯定是敢接的,但陛下是不是该体谅一下微臣?如今放眼京城,像臣这么大的单身汉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说完给了他一个卖惨的眼神。

    贺渊挑眉:“怎么找不到第二个?薛云清不也是光棍儿一根?你不是一个人在单身。”

    “……”严冠玉出离愤怒了。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

    这时始终关注着这边的薛云舟凑过来,往贺渊嘴里塞了一片鹿肉,紧紧挨着他坐下:“这个壮阳的,上火,不能多吃,你们说到哪儿了?”

    “屠狗”气息来得太快好像龙卷风,严冠玉猝不及防,吐血三碗。

    受不了了!老子不想干了!老子要辞官!

    贺渊一脸惋惜:“严大人想要成亲,不太愿意为我分忧。”

    薛云舟顿时也惋惜起来,用与贺渊一脉相承的眼神看向严冠玉:“那真是太可惜了!”

    严冠玉欲哭无泪:“为什么偏偏要选我?万一我死在塞外,我们严家可就绝后了。”

    贺渊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朕自然不可能让严大人孤身涉险,到时必定会对随行护卫精挑细选,为严大人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塞外条件艰苦,这满朝文武老的老、弱的弱,难得有几个体格强悍的,却又是学识有限的粗人,像严大人这么博学多才、能文能武、年轻力壮的,朕也想多找几个,可惜没有。朕倒是想亲自过去,可朝臣们能答应么?挑选严大人也是迫不得已啊!”

    严冠玉心里也知道这项艰巨的任务确实由自己来担任比较合适,再加上被他说得肩头沉重,想想出使西域将创造怎样的丰功伟绩,精神再次振奋起来,使命感与自豪感油然而生,可薛云清又是他的心结,要让他奋不顾身地答应下来,想想还是不甘心。

    薛云舟前倾身子,低声问道:“你这辈子,除了我堂兄,还打不打算要别人了?”

    严冠玉正容道:“自然非他莫属,别人在我眼里都是蓝颜枯骨。”

    薛云舟拍拍他的肩,余光瞥见贺渊递过来的不满眼神,又迅速将手收回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堂兄始终不肯答应你呢?你打算跟他耗到什么时候?”

    严冠玉难得神色凝重:“不会吧?我觉得他挺喜欢我的。”

    “那他为什么不接受你呢?”薛云舟道,“因为他脸皮薄,别扭,按他那个性子,要是不来点刺激,他能跟你僵持到老。其实这次出塞对你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遇,暂时分开,让他尝尝牵肠挂肚的滋味,保准他一年就受不了,等你再回来,他应该就能接受你了。”

    严冠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不会是为了让我出塞诓我的吧?

    “我骗你干嘛,上回你跟皇上深入草原,他在青州魂不守舍的,我可都看见了,那才几天?这次出使西域,没个一年两年的你能回来?这么长时间,他肯定绷不住,就凭你现在这样天天在他跟前晃,估计晃个五六年都只能原地踏步。”

    严冠玉想了想,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薛云舟再接再厉:“要不你试试去跟他提亲,他要是答应,你就留下来成亲,皇上会另外想办法挑人出去,若是他不答应,你就跟他辞行,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严冠玉显然是被他说动了,垂头沉思良久,最后狠狠一咬牙:“好,我试试!”(83 .83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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