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麒翻阅着几份文件,匆匆扫过内容,并不意外——

    哪怕在通讯不发达的灾后,北方日新月异的变化也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尤其是与南高丽的那一场神出鬼没的战斗,就像老虎逗鼠的滑稽表演,其中隐隐暴露出的实力递上了各国领导人的案头——出入北方“旅游”的外国人开始变多。

    这时代国与国之间的猫腻多得可以垫桌脚,跨国旅游都是把脑袋拴在肚皮上——痴心妄想……那些外国人的目的可想而知。

    蒋麒合上文件并没有放太多心思,不说核心技术不可复制,保密工作也相当全面。

    “四方约战的后续谈得怎样了?”蒋麒接过水杯润了口嗓子,问向秘书官。

    “‘人’‘财’流失把其他三区的城主都急红了眼,谁还坐得住……只是扯皮花了点时间,不过已经按照您的要求‘以四方约战来评定各方实力,胜者我方按价售卖技术帮忙建设传送阵,败者我方提供技术支持,并负责每年售后维修,只需对方支付相应额度的费用’。”

    蒋麒提出四方约战,就抱着必胜的信念:聚焦华夏全民的目光,以武力排资历。

    摘掉北方“四方最弱”的标签,戴上“最强”桂冠,以武力震慑,颠覆全民印象……这才是第一步。先武后文,双管齐下蚕食华夏。

    蒋容明显也知道蒋麒的计划,进入城主办公室后放下四方约战的预算报告,皱眉嘟囔道,“这帮铁公鸡,一点钱都不肯多出,要我说……等咱们‘灵素’‘武斗’‘元素卷轴’都开始普及,就可以全民皆兵,到时候把他们一个两个打得哭爹喊娘,哪用那么麻烦?统一强国的事还要一步两步三步的算计也真够累了!”

    “有精力就去对付周边国家,华夏可经不起内耗了……能不内斗就尽量避免,要不然也不会有‘不分裂法’了。”

    被蒋麒堵装头,蒋容掀了掀嘴唇没再争辩,蒋麒也不在搭理他,侧头看了下时间,又问秘书官。

    “幕城主现在在哪儿?”

    “今天是s基地例行总结汇报的日子,幕城主在电话室。”

    “啊……”蒋麒低头一按袖扣,想通讯一下,手摸上粗糙的扣子,才想起即战事结束,灵犀核通讯设备作为战略物资,为防止技术泄密已被全部召回。

    蒋麒收回手,轻揉鼻梁,蒋容端详几瞬,突然道:“哥你休息会儿吧。”

    蒋麒闻声看向蒋容。

    蒋容语含忧虑道:“哥你没发现你最近总是疲惫困倦吗?听管家说你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晚了……过去你几天不睡都精神百倍,这真有点不寻常了。”

    蒋麒感到眼前似有黑纹,闭了闭眼后复又睁开,看向担忧的蒋容,面容温和道,“知道了。”这样说着,却打算等会去补个觉,最近总是感到睡眠不足。

    当夜。

    幕西山回到房间,蒋麒已经睡下,睡颜略显憔悴,视线掠过蒋麒眼下的青影时顿住,几瞬后才微微偏移——卷长的睫毛乖顺地垂在眼帘下,遮住那双湛蓝的眼睛,想起婚礼上那句“等我”和蒋麒那时的眸色变化,幕西山的目光就变得深沉。

    手指拂过蒋麒的眼皮……那些他不希望看到的东西,就藏在这双眼皮后面。

    这样想着,时间快到12点,明月高悬在天空中央,一抹月辉撒入房间。

    蒋麒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即使不看,幕西山也知道那是双怎样的眼睛……湛蓝色蒙着一层不详的黑光,仿若海洋深处的漩涡。

    黑蓝的眸子看到幕西山后不由透出猩红,眼眸主人勾了勾嘴角,道:“呵,终于不装睡了……看来你也学聪明了不少?终于明白了背对‘镜子’也只是暴露‘无知’?”

    “蒋麒”的手滑过自己的脸,与蒋麒一般无二的嗓音此时却判若两人,黏腻如蛇爬行而过般冰冷滑腻,“……不过你似乎也没有告诉‘他’,独自承担可就有点愚蠢了,你说是么?”

    与此同时,“蒋麒”的手飞快掐住幕西山的脖子,眸中猩红如血,仿若恨意,“见鬼的,我可没忘记你毁了我的记忆!”

    生死威胁只是一瞬,仿佛戏弄一般,那双手顺着脖子往上,滑过幕西山的脸侧、额角,最后罩在头顶,五指拢起,似乎很想挖开头颅看看。“蒋麒”慢慢坐起身,嘴唇贴在幕西山耳后,鼻息喷在敏感的耳垂上,呢喃低语:

    “真想也毁了你的记忆……这样才算公平,你说不是吗?”

    “席善。”幕西山拉开两人的距离,用平静的语气缓缓道出。

    “嗯?”席善的指尖划过幕西山的头皮,黏腻的尾音勾起,像蛇尾在而耳膜震颤溜走,嘴唇也再次贴近幕西山的耳朵。幕西山心里正想着什么并未注意席善的小动作,只是下意识一退再退,直到背靠墙壁才回过神来,冷下了脸。

    席善无趣地撇撇嘴,拉开两人的距离,手却没离开幕西山的头,歪歪头道:“算了……趁我心情还没变差,想说什么赶早。”

    “席善……”

    幕西山想起那些在记忆石里看过的记忆,心脏微微抽动……无法分辨那是种什么情绪,但不论代表什么,都不足以撼动理智。幕西山沉默半响,“你不该再出来……西蒙不应该让你出来。”

    一个不该,再加一个不应该,足见幕西山此时的心情有多纠结,难以表述。

    “西蒙?”

    像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席善咀嚼着西蒙的名字,还算愉悦的表情变得莫测,后低笑出声,属于蒋麒充满魅力的磁性嗓音都笑出阴阳怪气的韵味,让人头皮发麻。

    “是蒋麒告诉你……品性高洁的‘光之王子’会把我关起来,然后伟大地与我‘同归于尽’,不再打扰你们‘双宿双·飞’?”席善笑声越加猖狂,目光中翻腾出讥讽,几乎克制不住嘴角勾起的冷意,片刻后复又甜腻地笑开,“居然有人相信?这太可爱了不是么?人心啊……”

    “人心呐……”席善一声声叹着,手指从幕西山后脑移到眼下,一下下勾勒出那双澄澈的碧眼。

    “人心真是美妙的造物啊……”

    席善微微眯起双眼,视线纠缠着幕西山不置可否的目光,缠绵到让人颤栗,用古怪而复杂的语气慢声细语:

    “……我们曾经唯西蒙马首是瞻的小侍读到了这里,逐渐抛掉过去,变得越发像个掌权者。——或许连追忆西蒙的时间都很少了吧?——那个可怜的傻瓜还以为可以在你心里住一辈子,可人心就那么大点地方,装太多其他东西,民心、国家、抱负……西蒙该被挤得无处停留了,我说对了吗?”

    幕西山目光垂落在眼睛的手指上,如蜻蜓点水掠过,后垂下眼——

    席善的视线就浇注在幕西山垂下的眼皮上。

    沉默的夜里只有时间走过的声音,幕西山心中如钟摆震荡,再抬起眼时眸色却清亮透底,声音没流露出一丝颤动,“上一世西蒙是主,我为仆,为他尽忠是本分,死也理所当然……这一世,纵使心中有任何想法,我都已经不再是侍读,西蒙也不再是我的主人。”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论心中有多少百转千回的情绪……木已成舟,都应该活在当下。

    “呵……”席善弯了弯眼角,声调越发古怪腻人,“看来你学会很多,唯独没学会爱人之心。真是冷情的孩子啊……”

    席善语气诡异地笑语盈盈道:

    “无心,自然不懂人心……你可以轻易抛掉过去,我们伟大的圣人西蒙为何不能也抛掉过去?没了帝国的枷锁,放下无私大爱,西蒙的心也会变……变得自私、可耻。虽然那个伪君子不会承认,在他没找好冠冕堂皇的藉口前——我觉得你和那家伙结婚的时间选得真不妙,要是晚一点,再晚一点……等我耗光了西蒙的力量、等西蒙消失了多好?”

    幕西山这才脸色微微一变,目光紧紧盯着席善,“……你骗人。”

    “骗人?”席善看出幕西山的底气不足,脸上笑开了花,大发慈悲地暂时放过幕西山,“信不信随你。”

    席善顶着背后灼灼视线,起身走到桌旁,穿过月光时已不再被灼烧,从架子上找到幕西山平日书写卷轴的笔墨纸,伏案挥笔。

    幕西山借着月光能看出那是张他几乎不用的黑色原纸,用来书写暗系魔文,很可能是跟“固魂”有关。

    席善落笔写成魔法卷轴,魔法波动顺着笔墨勾勒的纹路闪过糕,他撕破卷轴,一圈黑光以卷轴为轴心,笼罩住席善,光影中幕西山看不到席善眸色变幻——黑蓝眼眸中湛蓝色浮出,黑色退散到边沿,直到浅得只剩下一层碧环。拥有木系虹瞳的主人转身看向幕西山,隔着那层黑光,几步上前又顿着步。

    “……(萨)西(山)……”声音叹息,不知想表达什么。

    幕西山闻声心中一颤,却看不清席善的眼。

    黑光褪去,幕西山再次看清沐浴着月光的俊颜,席善蓝黑色的眸子前所未有的冰冷,就好像刚发生过多么糟心的倒霉事,低咒一声,“……真是狡猾的小偷。”迁怒起“罪魁祸首”的幕西山。

    “趁我放过你时最好还是识相一点……别因为毁了我的记忆就得意忘形,我虽不了解你,却了解西蒙。而西蒙了解你。我大概能想象到那是些什么记忆,那绝不会成为你有恃无恐的资本。”

    席善嘴角勾起,恶意毫无掩饰地释放出来,笑得意味深长,“谁让我失忆了呢?你说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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