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落入魔爪中的飞飞艰难地在秦修炀手里不断挣扎着,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地看向自己的主人,虽然说不出人话,但满脸都是宝宝委屈但宝宝说不出口的生无可恋神色。

    只是他的主人现在的注意力却在抓住他的那个男人身上。

    洛灵修虽然知道被这种灵兽影响的人类一般都是什么下场,但也没料到拥有堂堂秦氏帝国的人也能那么快把自己作成这副模样,果然*越强的人越容易被影响得更深。像秦修炀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转化而来的幸福感可能真的非常强烈吧。

    而沉溺于虚假的幸福这种情绪,后果看起来真的比清醒的痛苦要可怕的多,尤其是当事人并不会察觉自己的异样。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秦正卿,只见秦正卿望向秦修炀时的眼神有点微妙。

    对于秦正卿而言,这个从血缘关系上来说属于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他从小见惯了他的冷血无情冷酷凉薄也见惯了他的高高在上手掌乾坤,如今一旦从高处跌落下来,却原来与那些寻常的失败者也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可能更不堪一点。

    不过眼下最让他觉得荒诞的是,他这一生都从未见过这个对什么人都只在乎他们利用价值的男人对谁露出过发自内心的喜爱和呵护之情,哪怕对于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老头子关心的也只是他的商业帝国后继有人,而现在,秦修炀却待在垃圾堆里,对一只并不喜欢他的、甚至是嫌弃他的灵兽百般呵护,表现出如此的钟情与痴迷。

    多么像一出魔幻现实主义大剧。可惜他们只看了个结局。

    毕竟这些天以来,他和洛灵修一直专心于努力完成魏韬那个关乎世界存亡的计划,根本没有余裕去关注得到了飞飞之后的秦修炀以及秦氏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只不过单看秦正卿现在的模样,再根据洛灵修对飞飞能力的描述,他就完全可以想象出一个原本早已因高层的各怀异心而根基动摇的商业帝国是如何在掌舵人完全不管不问的情况下分崩离析轰然倒塌,最后像一个无主的蛋糕一样被各路人马瓜分殆尽不留一点残渣。

    只是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秦修炀自有一批信任的心腹,按道理怎么也不至如此。眼下不知道那些对秦修炀忠心耿耿的老人们都去了哪里,居然会放任他流落到这种地方来而不置一词。

    或许正因为忠心让他们在内斗中率先全部成为了牺牲品,又或许,是因为即使秦修炀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固执而强势到没有人能阻止他一意孤行。

    从某些方面来说,虽然人品烂到了骨子里,但秦正卿从来不否认,自己的父亲在能力和决断力方面的确是一个一流的野心家。他但有所想,他的那些手下几乎没有谁能够阻止。

    秦修炀殷勤地撸着飞飞的脖颈给它顺毛,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手中小小的一团,小心翼翼如同捧着整个天下。

    一直看着这一幕的秦正卿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最终他只能沉默地蹲下身来,朝飞飞招招手。飞飞迟疑地看看这个比抱着自己的人稍微聪明一点的愚蠢人类,又看看自己的主人。

    洛灵修安慰般地按着秦正卿的肩膀,对自己的灵兽点点头。

    获得了允许的飞飞顿时以一种无比灵巧的扭动速度从秦修炀的手里飞快挣脱出来,接着如离弦之箭一样猛地撞向洛灵修怀里,然后又在达到目的地之前因为太臭太脏而被秦正卿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头拎了起来,在半空中被晃悠来晃悠去,试图达到摇散它身上臭味的目的。

    惨遭蹂/躏的飞飞发出惨烈的抗议,可惜被无情地无视。

    失去了自己安心与幸福的源头后,一直对冒出来的两个人无动于衷的秦修炀终于一脸愠怒地站了起来,愤怒地叫出声来:“你们想干什么!把它还给我!把我的宝贝还给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走上前,劈手就要从秦正卿手里夺回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

    在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威严和凛然,看向旁人的目光轻蔑而敷衍,仿佛身后依然伫立着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王朝,而不是一个臭味熏天的垃圾场。只是这种场景不再让人觉得震慑,而是由衷的可笑。

    秦正卿没有理会他,径自放开手,任由飞飞抬起四个小爪子飞快地跑掉,这只被伤了自尊心的小灵兽估计第一时间寻找水源洗澡去了,也不知道它在这垃圾堆里住的那段时间,有没有想过要谋杀主人。

    而曾经的秦氏掌舵人眼睛里如今却只容得下这只毫不在乎他的小东西,目光完全随着飞飞的动作而转动,看到它跑掉,立刻不再管两个大活人,抬脚就要跟着他的幸福走。

    只不过这一次,秦正卿终于伸手拦下了他。

    “醒醒吧,父亲。”

    “滚开,别挡路。”秦修炀一把推开身前拦路的手,看都不看秦正卿一眼,满脸的急切和渴望,让人毫不怀疑,他即使断了腿,爬着也要追过去。

    用力揪住秦修炀破破烂烂的衣领,秦正卿对洛灵修使了个眼色,洛灵修意会,掐了个御水诀,一片晶晶亮透心凉的水幕把秦修炀整个人浇成了个落汤鸡。

    疯狂中的男人一激灵,眼神终于透露出些微的清醒。此时飞飞早不知寻到哪个湖里玩水打滚去了,随着它本体的远离,灵兽带来的影响也开始渐渐变淡。

    风中凌乱的前秦氏掌门人愣怔了好一会儿,慢慢开始找回了自己的意志,他本能地第一时间对附近以及自己身上发出的臭味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在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把目光聚焦到秦正卿和洛灵修身上。

    “是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这您应该问问您自己做了些什么,父亲。”第一时间推卸责任,果然是这个男人的风格,秦正卿不由地想。

    灵兽一直以来只影响的是他的情绪,可不是记忆,秦修炀应该清楚地记得在拥有飞飞的期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样的荒唐事情,只不过他这会儿一时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把自己弄到了这种人见人厌的地步罢了。

    直到这位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坐在最高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永远俯视着他人的男人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表情中居然看出了一种叫做怜悯的情绪,秦修炀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现在确确实实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再一回想自己做过的那些荒唐的决定,自己是如何亲手把自己的秦氏一步步推进绝望的深渊里的,简直令人生出羞愤欲死之心。

    还不如……还不如继续糊涂下去。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尽管秦修炀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垃圾堆上,腰板挺得笔直,一幅无论如何都不会低头的样子,但秦正卿知道,秦修炀其实已经崩溃了。

    现在,他终于不再需要用那么讽刺的语气仿佛尊敬地把对面的男人称作“您”,于是他慢慢放下对方的衣领,声音变得十分地平静。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沈心悦在我那里。她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母子平安。我知道你不喜欢沈心悦,沈心悦胆子不大,品位也一般,但人品不错,跟沈蕴和不像,是个心软的人。所以她虽然生下了并非自己期望的孩子,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扭曲。她对那个孩子,一直是很好的。你应该感到庆幸,这样的人即使不喜欢你,也不会落井下石。你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就该想想以后应该做些什么。”

    他不打算说服秦正卿说么,只是陈述一下事实,无论秦修炀之后再做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会有期望或者失望。

    “虽然你哪怕清醒了打算好好过日子,只怕也没几天了。”这句话,秦正卿没说口。

    这个城市作为他的故乡,也是魏韬之前一直栖身的地方,去往昆仑之前他们早就打算把它收入玉环中的新世界,作为那个世界的中心。

    只是对于秦修炀,他一直都很犹豫要不要让他进入玉环。毕竟对于当年那个孩子来说,母亲永远是那么完美端庄、优雅高贵,然而他如此依恋敬仰的母亲,却被父亲如敝履一样对待,那是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记忆。

    不过这一刻,面对如此不堪地走到了穷途末路的秦修炀,他终于释然了。

    对于这样自傲的野心家来说,如今这副样子,绝对比死了更难受,而让他拥有以后,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想到自己亲手葬送了自己创造的一切,反而是对他最残忍的地方吧。

    “我们走吧,还有该做的事情没做。”秦正卿转头对着洛灵修说。

    灵魂转移的方法魏韬已经教给了他,他们这次回到这里除了带走飞飞以外,就是由秦正卿亲自把这个城市转移。一来魏韬已经不堪重荷,二来以后维护那个小世界的重任本来也要移到秦正卿身上。

    在玉环中的新世界本源彻底成熟,可以脱离玉环维持一个真正的世界运转之前,秦正卿需要熟练地掌握这一切。

    而在秦正卿与洛灵修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秦修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的声音,“你……为什么不保住秦氏,儿子,啊?!”

    他没有回头,淡淡地说,“没有它,也许我们全都能更幸福一点,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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