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的奴才能往贾母跟前告贾琮去,自然也有胆量告邢夫人。.pbtxt.

    要知道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主子还有体面。

    这一府的家生子,哪家找不出个侍候过老国公那辈主子的老奴才来,就是扫地擦桌子,也终是老主子的屋里人,在主子跟前也是有分说话。

    更别提,那些跟着主子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的人还没死绝,他们哭一声昔日旧主,贾母也不敢很拿款儿。

    跟着贾琮的奴才,自然比跟着迎春的奴才更体面。

    无他,重男轻女,是整个社会的潜规则。就像是被人踩到泥里的贾环,依然能得到彩云彩霞的青睐,难道是因为彩云彩霞审美观与众不同么,自然不是。

    用邢夫人的话说,凭他是谁,那一个不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谁放着半个主子不做,愿意当丫头,将来嫁给小子不成。

    从资源分配上来讲,贾环贾琮是能获得资源的人,而迎春探春这些人,却是用来交换资源的。

    哪怕探春再怎么讨好王夫人和贾母,能得到也只是生活质量的提高,至于权力资源,那纯粹是浪费口水。

    所以,探春展现自己能力的大观园改革,最终也只成了一场闹剧。探春尚是这样,木头人一样的迎春,更不必说。

    而贾琮呢,不单是能分到资源的人,还有极大可能成为分配资源的人。

    别看内宅妇人爱玩什么嫡庶打压,可在世人眼中,男人的地位是由才能决定,不是嫡庶,位以才升,不限嫡庶,申时行还是私生子呢,一朝中了状元,族人还不是求着他认祖归宗。

    世人皆知的道理,荣国府的家生子如何不懂,就是不懂的,眼见着那些与荣国府冷淡了交情的人家,纷纷登门拜访,又是太后赏赐,又是贵人说亲,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表示贾琮将来的前途远大。

    这作奴才的图什么,图的还不是跟对主子,日后好作威作福,不然那芳官一个小戏子,为何有柳家的巴结上去,不就是因为芳官在宝玉跟前说得上话,想走芳官的路子进宝玉的院子当差么。

    然而锦上添花固然不错,但巴结的人多了,也就流于庸俗,反还要担个势利的声名,终归不如雪中送炭。.pbtxt.

    到了贾琮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贾琮便是有再大出息,也只得一个人一双手,终归是要用人的。

    这世道,就是神仙也分个远近亲疏,如孙大圣那等英雄人物,碰上有后台的妖怪,不也得停住金箍棒,等着主人来亲自接回。

    不管这有后台的妖怪是吃了一城人还是每年活吞一对金童玉女,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都不要紧,反正有主人讲情。

    人皆是有私心的,神仙也是人修成的,自然不能例外。

    既有亲疏,也就有了厚薄,荣国府这些奴才可是清楚的很,就是主子给的体面,分到人头上也有了差别,更别说,不同主子能给的体面,也不一样。

    比方说同样是陪房奴才,周瑞家的能仗着荣国府的声势,在外头同人争买房地,替自己的女婿平官司,而王善保家的拉了拉探春衣襟,就挨了一个大耳刮子,若将王善保家的,换成周瑞家的,探春敢动手么?

    有这些先例在前,这些家生子,不免就想着,他们虽没能力,但有忠心啊,就是忠心表白不出来,起码也有辛苦啊。

    若是在贾琮跟前混熟了脸,日后贾琮分府置办家业,说不得抬抬手,就在身边下人里指个人,当了外头管家什么的,好威风好体面。

    就是实在背运,不能入贾琮的眼,总能寻着关系同贾琮的身边人拉拉关系,万一能混上什么大丫头奶嬷嬷的位置,哎呦,也有好几年的鸿运罩着呢。

    虽说王夫人和贾母看贾琮不大顺眼,对贾琮的下人,也不大瞧得上眼,□□国府的规矩,哥儿姐儿的身边丫头婆子多了去,单三春身边就有四个教养嬷嬷,两个掌管钗钏盥洗的丫头,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等到日后三春搬进大观园,又添了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头,还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

    要说宝玉,那更了不得,一出场,就是七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连小厮,也是八个,而粗使婆子教养嬷嬷,奶娘什么的,那更不用说了。

    往日邢夫人一意俭省,贾琮的待遇也能省则省,可太后的赏赐一下来,就是做给上门恭贺的亲戚们看,贾琮的待遇也不能太缩水了,总得一视同仁,把贾琮的下人给添上。

    于是乎,常有些人孝敬平儿礼物,又有些人请了邢夫人的陪房吃酒,无声无息的,贾琮院子里的三等丫头的编制忽然间就满了。

    这些家生子算得精精的,贾母王夫人再看贾琮不顺眼,也不可能知道打水擦窗的小丫头是哪根葱啊,更别说拿着这些粗使下人出气啊,好比董事长迁怒找秘书不找下属,而是和清洁工过不去,这尼玛又不是弯弯总裁文。

    再着贾琮现在年岁还小,从小丫头一路升上去,一来资格稳妥,二来就是贾琮倒了运,不招人打眼的,也容易脱身。

    还有,贾琮往日虽不得意,但好歹是个哥儿,他的奶娘大丫头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家生子能混上的,李奶娘就和宝玉的奶娘是隔房的姐妹。

    谁知,竟遇上个邢夫人这么个虱子腿上抽筋,鹭鸶腿上割肉的狠角色,也不管一等二等,贴身还是粗使,通通一根绳子捆了,叫牙婆卖出去。

    这尼玛不是针对一家两家,这分明是个荣宁二府的家生子都过不去啊。

    再着,有贾赦满府搜盗,痛骂赖大的事儿在前,赖大又不是道德君子,逮着这么一个机会,不趁机借剑杀人,那也不是赖大赖爷爷了。

    故此,几个丫头婆子往贾母跟前一哭诉,贾母未免也傻了眼。

    荣国府那是什么人家?用贾政的话说,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下人犯了天大的错,不过是打上几板子,撵出府去,也就完事了。

    哪有像邢夫人这样,一声不吭就将下人提脚卖了的,叫外人晓得了,荣国府的颜面何存?

    任凭贾母是出了名的善人,也有些克制不住,邪火涌上心来,一口唾沫啐在邢夫人脸上道:“大太太,好个大太太,真真是个千伶百俐会算计的,落在咱们家倒屈才了。”

    邢夫人满面通红,身子抖得如风中柳絮一般,忍气吞声如蚊子哼哼般辩解道:“我并没这样吩咐,想是下人讹传。”

    偏那些丫头婆子一听邢夫人夫人这话,越发恨不能将心刨出来显示清白,哭天抢地道:“老太太明鉴,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连牙婆都带进来了。人都说,太太要给大老爷买妾,又嫌家里使费太多……”

    邢夫人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贾母瞧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气的脑仁痛起来,贾母脸色狰狞如明王法相,指着邢夫人道:“混账东西,你这是要气死我啊。”说着,又痛骂贾赦:“没廉耻的东西,年轻时寻花问柳也就罢了,如今上了年纪,还只想着讨小老婆,他不要脸,我还怕人笑话没养个好儿子呢。”

    丫头婆子们唬的都跪了一地,邢夫人更是瑟瑟发抖。王夫人本欲劝贾母息怒,可这贾赦娶妾的事儿,论礼也不该她开口,只得不发一言。

    贾母骂了一阵贾赦,喘着粗气,犹觉不解恨,又命人去叫贾赦过来。

    正巧凤姐儿因听说贾母和王夫人回来了,同平儿过来回事。

    两人才进了院子,那些廊下的媳妇子丫头们都像见了菩萨佛祖一般,口上心里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费婆子虽不待见凤姐,但此时却如见了救星一般,急急忙忙的迎上去,抱怨道:“二奶奶怎么才来?”

    凤姐儿眼皮儿都不抬一下,恍若什么也没听见,半点不理会,及至平儿上前打起帘子,凤姐儿方娇滴滴的唤了一声老祖宗,一路笑进去说道:“我来给老祖宗道喜了。”

    贾母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说道:“有什么喜事。”

    凤姐儿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哎呦,可是了不得,刚才吴贵妃的父亲吴国丈去瞧了琮哥儿,满口道着什么少年英才,简在圣心,又夸又赞,临了还送了琮哥儿一串御赐的什么珠子。”

    贾母听说,并不放在心上,嗔说道:“这是人家知礼,说的客套话,你这猴子,也不是没见识的人,怎么就轻狂起来了。”

    王夫人也笑道:“可见凤丫头是忙糊涂了,竟拿客气话当了真。”

    凤姐儿眼珠儿滴溜溜一转,将头一撇道:“若只是这个,我也不敢到老太太面前卖弄,偏吴国丈说了一通什么子因父而贤,父因子而贵的话,又说什么他望着咱们老爷满脸官气,不过三五十日里,定有封官赏职之喜。难道这也是客气话?”

    此语一出,贾母并王夫人皆是一呆,就连木头人似的邢夫人也以为自个听错了,忍不住就道:“老爷,哪个老爷?”

    凤姐儿笑得再从容不过了:“自然是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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