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亦本来应该跟着皇上去避暑山庄,可是碍于他脸上有些未好的痕迹所以装病没去。他一想到幼仪就恨得牙根痒痒,一个人溜出宫去了安家别院。骑着马出了城,一路往东,离别院越紧越觉得有些凉风。这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不觉有些后悔自己这趟来得有些唐突。他自认在皇陵待了一阵子,看透了世间人虚伪善变的嘴脸,没有什么事不能忍。可惜,他竟连连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失态,实在是缺少历练啊。

    想到这里,他放慢了速度想蚁氲骄褂黾安家和身边的小厮,他硉诎布液蜕肀呤毯颍自然是认得这位爷?b />

    “给二皇子请安。”小厮哧溜打马上蹦下来,脑袋磕在地上砰砰直响,“我们家少爷就在别院,二皇子这是要去吧?小人这就赶忙去禀告一声,好让她们早作准备。”

    “不用,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两个人是面对面而行,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厮是有事才从别院出来。

    那小厮知道二皇子跟安家的渊源,闻言告退离去。

    褚亦慢悠悠到了别院,此刻正是晌午将过,四下里静悄悄看不见人影。估计是都猫在屋子里纳凉,不然就是午睡未醒。

    他在安家别院有专门的房间,想着先去简单洗漱一下,然后等老夫人醒了就过去打个招呼。

    可还不等他到自己门口,一盆水劈头盖脸的泼下来,他立马像落汤鸡一般。

    “哎呦,奴婢该死!”一个小丫头端着大铜盆,吓得慌了手脚。

    褚亦刚想要说话,发髻上的水滴滴落下来,擦着嘴唇边落到地上,差点没吃下去。他眉眼立起来,那丫头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二皇子恕罪,奴婢……奴婢……”

    他仰天深吸了一口气,“算了,反正爷要洗漱换衣裳。”说完背着手打算尽快进房间,这会子儿四下里没有人,这个丫头也不会乱说,无妨!

    “二皇子……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那丫头竟拦住他的去路,一脸的胆战心惊模样。

    “恕你无罪!”他眉头紧皱,绕开丫头迈步。

    “二皇子……”

    这丫头有病吧?还有没有完了?褚亦快要发火,扭身狠狠瞪了那丫头一眼,吓得那丫头哆嗦了一下,嘴巴嘎巴嘎巴两下,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他哼了一声抬腿就走,突然,一声轻笑传到耳中。顺着声音一瞧,他看见幼仪就坐在窗口,正望着他笑呢。眉眼弯弯,分明是个可爱的粉嫩小姑娘,可在他看来却是那样的碍眼。

    “你的丫头冒犯了我,你这个主子不知道抱歉还嘲笑,真是岂有此理!”褚亦挺挺腰板,自觉虽然一头一脸都是水,负手而立的样子也足够有气势。

    “呵呵呵……”幼仪见状竟然笑得越发欢快起来,不言语,伸手拿过来一面镜子对着他神控天下。

    搞什么鬼?褚亦定睛去瞧,只见镜子里站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精致镶金边的软皮短靴,玄色滚边绣祥云的长袍。再往上,白色的腰带正中间一块翠绿的翡翠。再往上,坚挺的鼻梁,长眉入鬓,星目炯炯有神。上面沾着少许水珠,却丝毫不影响整体的帅气。再往上……额……一片绿色的叶子就罩在头顶,关键是那形状,怎么瞧着像小王八盖壳!

    “啊!”他再也耐不住,气得跳脚大叫起来。那叶子被震动,颤颤巍巍从头顶掉下来,又贴在他脸上了。

    娘的!他想要骂人,一把抓住叶子狠狠摔在地上,面沉似水的走了。难不成那小丫头真是他的克星,怎么一见面就倒霉?偏生他还不能跟小丫头发火,难免让人说他小心眼迁怒于人。

    回了房间,有丫头进来侍候,换洗完毕,幼仪亲自端着东西来了。

    “我特意来给二皇子请罪,还请二皇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小女子一般见识。”幼仪专程来请罪,还带了特制的祛暑的饮品,让人不能再摆脸色。

    褚亦接过那杯奇怪的东西,喝了一口立即觉得浑身的暑气都被祛除干净,这才细细瞧起来。

    “什么玩意儿?里面好像都是冰碴,比加冰块的果汁要爽口多了。”燥热没了,他的心情略微好了些。

    幼仪看见他脸色好了不少,忙给他介绍起刨冰来,“不知道韦汝姐姐是用什么东西刨冰,那冰凌细腻均匀。我让她们用硬物硬凿,大小不一,还都是粗颗粒,口感上差了不少。”

    “你口中的韦汝就是锦绣坊的汪老板吧?”二皇子对韦汝并不陌生,虽未见过面却听过许多关于她的传奇。尤其是他父皇对这个女子有过赞誉,这让韦汝进入了很多人的视线。

    褚亦看见幼仪点头,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的胆子就不小,看来那位汪老板更是个奇女子。”

    听他这话内有乾坤,再想到每次见到他的情形,幼仪不难感觉到他的敌意。或许他早就认出,自己就是当年目睹他和郝连玦打架之人。

    既然此,还不把话挑明,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早就有了结果,其间自己一直保持缄默,想来二皇子不会不知情。而且通过跟二皇子的接触,幼仪觉得他倒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肯定不会因为此事为难自己,顶多是心里有口气憋着一直没出去罢了。

    “其实我胆子很小。”幼仪想了一下说着,“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可见,这小人古来便有之,而且连圣人都要远离。我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女子,常年养在深闺,别说是小人就连君子都避之不及。果真要碰见什么事情,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然要假装没看见,尽快忘记掉。”

    哼!胆子还真是不小,竟然自己主动承认了。他就说这双眼睛看着熟悉,第一次见幼仪他便认了出来。这小丫头年纪小,看着天真,却是个心思重,胆大包天的主!不然那水贼的刀架在她脖子上,她怎么就临危不惧呢?本来他还想瞧瞧幼仪能装傻到什么时候,没曾想这就承认了,真是没劲!

    当年被她撞见自己出丑,褚亦想尽办法都没找出本尊。虽然怀疑过金家姑娘,却不曾质疑过年幼的她。等到偶然碰见她,认出那双眼睛,再想到“巾帼不让须眉”这几个字,这才明白自己是看走了眼。褚亦有种被糊弄的感觉,尤其是被一个小丫头糊弄过去,这种感觉特别的不舒坦。

    所以,他决定不动声色,倒要瞧瞧这丫头还有什么本事!他是堂堂二皇子,还不至于拿捏不住一个小小的丫头。可当他创造机会接触幼仪,却接连着倒霉。虽说事情没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可他觉得毕竟主动权在自己手中。

    可是眼下,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幼仪竟突然摊牌田园闺事。现在,他引以为傲的那点主动权都没有了。遭人恨的丫头,怎么就这么精明!

    褚亦突然站起身,他的脸瞬间被放大出现在幼仪眼前。他死死盯着幼仪的眼睛,拼命的想要从中发现什么。片刻,他似乎有些挫败的坐回去,“金幼仪,你是不是被什么精怪上身了?”

    “二皇子博古通今,想法也……奇特。”幼仪心下一动,不得不说褚亦是个挺敏感挺敢想的人,“照二皇子看来,我是什么精怪?”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这世上我看不透的人没有几个,你算上一个!”褚亦颇为严肃的说着。

    “这世上自认看不透我的人也没有几个,你算上一个!”幼仪似笑非笑的回着。

    刹那间,两个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其中带着些微不可查的火药味。

    “什么事也算上我一个!”帘子一挑,安澜打外面进来。

    只见她穿着嫩绿色的长裙,腰间一条粉嫩的玉带,摇曳的像池塘里的荷叶,偏生有一抹粉色的荷花探出头来。她手中拿着荷叶扇,耳垂上垂下的滴水状耳坠微微晃动,眉眼间带着清新脱俗的笑意。大热天做这样打扮,一看就让人觉得带着凉爽。不得不承认,安澜是个有灵气,会打扮的姑娘。

    她听见丫头说二皇子来了,又看见幼仪打窗根底下经过,赶忙打扮打扮赶过来。走到门口,听见二人说话的尾巴,不知道细情却觉得他们二人有的,自己必定要有,所以才有此一言。

    幼仪闻听忍不住笑了,“这还真不能算三姐姐一个!”

    “哦?”听到她这样说,安澜的眼睛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

    幼仪见状笑得眯缝起眼睛来,让人看不清里面真实的内容,只觉得她爱开玩笑小孩子家家没个正经。她心里却暗暗想道:这安澜对二皇子倒是痴情一片,有个风吹草动便临大敌。自己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她未免有些太紧张了。况且她此按捺不住,不知道二皇子是何想法。以二皇子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发现安澜是神女有意!

    想到此处幼仪又瞥了二皇子一眼,看见他正瞪着自己,那眼神分别是在说:“小丫头片子,大人的事你不懂,别胡乱猜疑!”

    被个乳毛未干的小子当成小丫头看待,这滋味还真是不好受。不过谁让自己徒有个老气横秋的魂魄呢?此刻倘若她把自己的经历讲出来,恐怕立马就会被二皇子当成妖精捆起来用火烧了吧。没有人能理解,这一世,她注定要带着这个秘密终老。

    “幼仪妹妹怎么不说话?”安澜追问着。

    幼仪的思绪收回来,笑着说道:“方才二皇子说到这世上有很多人总是带着面具生活,不想让任何人窥探到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些人有两种,一种是无害人之心单有防人之心;一种就像冬眠的毒蛇,蛰伏起来不知道什么就咬身边的人一口,轻者家破人亡,重者送掉性命。虽说这第一种人不是坏人,却不是坦坦荡荡的君子。可三姐姐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君子,若以物比之,你就似那莲花,好像那翠竹。所以我说,真不能算你一个!”

    听见这番话,安澜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她最喜欢吟诗作画,平常最爱咏莲花,画竹子,喜欢它们君子般的高尚情操。眼下听见幼仪这样形容她,倒是冲了她的心思。尤其是还当着二皇子的面,越发让她心里舒坦起来。

    “幼仪妹妹就是嘴巴甜,难怪谁都喜欢跟你在一起。”她用扇子掩住嘴巴,笑着回道,“我可不敢妄称君子,尽量让自己无愧于心便罢了。”

    “能始终保持一颗纯洁善良的心并不是一件易事。生命太长,世事难料,谁又能说得准呢?”幼仪看着安澜不由得想起了上一辈子的自己,恃才而骄,总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特别的女s l”>诺丁汉伯爵夫人。她原本也是无忧无虑的,只是身为庶女,越长大就越知道自己的可悲。她为了抗争,费尽了自己的心血,可到头来,还是应了那句老话“登高必跌重”!原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偏生要觊觎,又怎么能真正长久的拥有呢?

    同为庶女,幼仪有些怜惜安澜,希望随着她长大能逐渐的清醒过来,做人还是不要好高骛远的好。

    谁知安澜并不赞同她说的话,撇了一下嘴巴说道:“人的生命跟竹子比起来何其短暂?有些竹子能活百年以上,它们始终傲立风霜,不能不让人惭愧。”

    美女就是不一样,连撇嘴都那么的有韵味,幼仪是自愧不。她对安澜的话倒不认同,只是没必要因为这个争执不下。她没继续争论,只是笑笑而已。

    安澜却觉得她跟自己没有共同语言,太过肤浅世俗,扭头跟二皇子说起诗词字画来。

    幼仪并不介意的样子,她瞧见屋子里的大书架上放着不少书,便过去翻看起来。其中有一本杂记挺有意思,她坐下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扯她的袖子,她抬眼一瞧这才发现一屋子的人。安沁和绍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安家和跟褚亦挨着坐正在喝凉茶。

    “幼仪妹妹看书入了迷,我们来了有一阵子你都不知道。”安沁凑过来瞧,“原来是这本书,我也看过,里面有许多有趣的事情。”说完坐在幼仪旁边,跟她讨论起书中的情节来。

    安澜就跟安家和、褚亦一块品鉴一张字画,绍岚站在一旁虚心的听着。

    显然,幼仪和安沁更喜欢一些杂七杂八的趣闻,涉猎较偏。而安澜却精于诗画,更专注于字画,更有安家后人的风范。

    因为城里气温偏高,安家和便在别院住下来。虽说幼仪是姑娘家,可毕竟还是个小丫头。况且安金两家是姻亲,幼仪是安家和的小姨子,所以没有必要回避。

    二皇子也在别院住下来,没过几日就传来个大消息。南边大旱,接连几个月都没下过雨,不仅庄稼旱死,连人和牲畜都渴死晒死不少。加上天热来不及掩埋,造成了瘟疫爆发。南边有个县城眼下已经被封死,官兵把守在城边,整个城都用石灰消毒,发现死亡的人和牲畜就立即火化。

    金老太太听见这消息未免着急上火,后来又听说二房和三房她们都在路上,再过几日就到都城,这才算是放了心。

    皇上为了此事很是着急,下令挨着大河、大江的地方官兵往旱区拉水,最起码要保证百姓生活用水。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旱区面积大,又都是内陆地区,费时费力运过去那点水不过是杯水车薪。眼下最要紧的是降雨,若是能下一场大雨,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可这大太阳每天明晃晃的像要考死人,哪里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

    正当百姓都议论纷纷的时候,传来了太子要代替皇上去泰山求雨的消息。泰山素有五岳之长的称号,天高不可及,于泰山之上封禅而祭之,冀近神灵也。历朝历代始祖皇帝都要去泰山立碑封禅,以正天子之名。今天下大旱,太子身为龙子,代替皇上亲自去泰山求雨,这让百姓欢欣雀跃。

    听闻太子从山脚下开始便徒步上山,整整爬了一天才到山顶。他在山顶叩拜,焚烧完祈雨的表书,就见远处飘来黑压压一大片云彩。一个惊雷,大雨倾盆而至。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一晚上,旱区的百姓都跑到雨中欢歌跳舞,还有人对着东边跪下磕头,大呼“太子乃真命天子”之类的话。太子自被立以来,一直没有太大的建树,不是太子无能,而是盛世所致。今有了求雨一事,倒让太子声名显赫,成了众人心目中下一任皇帝的不二人选。

    随着泰山求雨成功,各地陆续降下甘露,都城也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天气一下子就凉爽起来。算算也快要到立秋,酷热终于要过去了。金家二三房赶到了都城,金老夫人带着幼仪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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