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中鸦雀无声。

    众人很难不联想到初代圣人西蒙,那一位传奇的圣者曾经亲身奔赴沙场前线夺下凯撒利亚,为神殿在迦南拿下第一座城。关于西蒙受神力眷顾的传言至今为人津津乐道,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上阵杀敌写在雄性天性里,也许他只是恰好是个勇武过人的神官呢?

    可方才施展了惊人神迹的圣者,却是一位女性。那是纯粹的、超出常识理解范围的力量,除了圣灵附体没有其他的解释。

    这可能吗?

    又或者说,所有人愿意去相信、并承认这样的力量吗?

    菲利普最先回过神,起身向圣女再次施礼,同时带头喊道:“这是神的旨意!”

    “这是神的旨意!”

    很难想象,这几十人居然能爆发出这样震聋发聩的喊声。

    与出场时一样,西莉亚再次成为万众瞩目中心。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中却不再只有惊愕和对于权威的尊敬,这一双双眼饱含对力量的钦佩和畏惧。这里对强者的唯一判断标准便是拿拳头说话,而她显然做得不错。

    西莉亚含笑环视众人,将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归位,她特意向菲利普点点头。法兰西君王虽然没太多表示,但显然对这样的特别关照很是受用,以至于虽然己方保守方案落败,他却一反常态,不再和理查争个高下。

    “既然圣女大人这么说,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只有锡安王国本身了。”杰拉德一如既往地沉稳,他说着向西莉亚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片刻,大团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温和笑意。

    他显然也在肯定她方才这一番示威,但这格外的赞许又令西莉亚心头微微一跳。

    将内心的波动狠狠压下去,西莉亚缓声道:“恕我直言,若无国土,何必谈什么王位?在座各位都清楚迦南如今有多少土地还在拉丁人手中,这时候只顾着争出一个人选为其加冕,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见英法双方的脸色都有些微妙,她放缓了语调:“初代锡安国王乔佛里以战功和德行服众,他的兄弟伯德温一世同样凭借实力和名声继承了王位。我并不想夸大事实,但如今的事态并不比乔佛里那时好,也许只有更糟糕。与其纠缠着继承权、想从教典里找出依据,不如请双方以功绩说话。”

    理查思索片刻,傲然笑道:“您的提议正合我意。”

    狮心军团的勇武众人皆知,即便居伊本人还是牢中囚徒,这与理查的利益根本无从损害。不如说,比起和菲利普等人纠缠着继承权不放,直接用武力决高下更符合这位战斗狂人的期望。

    菲利普神情有些冷淡,却也没反对:“我觉得我不需要提醒各位,苏尔侯爵雷蒙德不仅有合法的继承权,而且如今正在率军反攻苏尔,胜利指日可待。”他顿了顿,话语直切要害:“圣女大人,届时我等该如何判断功绩高下?”

    西莉亚早有准备,微微一笑答道:“锡安国王必须由神殿施以膏油才能加冕,这样的大事自然要和长老会共同商议决定。”

    菲利普便不由抬了抬眉毛。方才还说着不要玩弄权术,圣女态度转眼便如政客般狡猾:她不轻易将责任承担在一人身上,名正言顺地将长老会也卷了进来;长老会中派系林立,外人本就难以逐一击破说服,偏生合在一处他们的态度又往往出奇地统一,全力维护神殿自身利益,着实是块难啃的骨头。

    理查不由和马可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三言两语之间,之后的大计已定。

    众人都有意和圣女再多客套一番,哪知西莉亚率先起身,歉然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和长老们商议,今日只能先失陪了。主佑我等,阿门。”

    “阿门。”

    在应和声中,圣女如来时一般从容自若地离去。

    堪堪出了帐篷,凛冽的风便扑面而来。西莉亚拢住乱飞的发巾,向焦急等候多时的玛丽挤出一个微笑。

    玛丽按了按胸口,急忙躬身让圣女搭着她的手登上马车。

    确认车帘已经严严实实拉好后,女仆才急促地低声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西莉亚抽了抽唇角,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疲惫,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她扶住额头,闭目轻声道:“还好,就是困得厉害,刚才忍哈欠忍得很辛苦。”

    女仆无语凝噎地默了片刻,看着车帘外移动的景物轮廓,半晌才如释重负地说:“至少从现在起谁都不敢小看您了,最糟糕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圣女半晌都没作答,就在玛丽以为西莉亚已经睡着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平静地应答:“对,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说……我见过更糟的。”

    对锡安王国、对十字军而言最糟糕的日子似乎也成为过去式。

    十月末,苏尔侯爵雷蒙德夺回了自己的封邑。

    十一月,十字军大举攻打亚实基伦。老天眷顾,等十字军抵达城下,连日的雨雪天突然放晴,原本封冻的城墙顿时不再难以攀爬。十日血战后,驻守的亚门将领以城中摩洛教徒的性命为交换条件主动投降。

    理查秉着骑士精神履行了诺言,没有屠杀亚实基伦的亚门人。作为回礼,亚门首领萨汀将被俘的前摄政王居伊释放。这个决定大约有挑拨十字军两派的深意,但奇怪的是,不论是居伊还是雷蒙德都对王位的事只字不提。

    掌握了通往埃及的门户,十字军的下一个目标显然就是丰饶的尼罗河谷。亚门人危机感强烈,原本有意趁机攻打锡安转移敌方注意力,但入了十二月后大雪不止,两军只得按兵不动。

    迦南的拉丁人过了一个久违的、平静的圣诞节。平安夜,锡安圣墓教堂中挤满了信众,虔诚的唱诗声响彻全城。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直到开春前道路都不适宜行军。而等到水陆两路渐渐畅通,物资渐渐捉襟见肘的十字军再次收到了帝国的慷慨援助。不仅如此,皇帝还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开春后帝国舰队将前往埃及,收复亚历珊德拉城!

    埃及的摩洛教徒对此反应激烈,派出了最强悍的战船应战。但上天再次站在了神殿这一边,帝国舰队大获全胜。虽然没能如愿攻克亚历珊德拉城,神殿信众们却彻底剿灭了异教徒的海上力量。

    这一年的复活节又是欢声笑语。

    经历了数十年的苦痛与挫折,骤然被上主接连眷顾,信众们不约而同将难以置信的好运解读为神迹--橄榄山的那位圣女大人是真正被选中的圣者,正因为有她,异教徒不仅不敢进犯、还在四处节节败退。

    --这是神的旨意!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仍旧空缺的锡安主教遗忘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有太多大事更值得关心。

    远在西陆的罗马神殿似乎却不甘心就此被无视,终于在这一年仲夏时送来了消息:新一任锡安主教已经在赴任的途中,会在圣诞节前赶到锡安。

    “长老会那些家伙这下又要心思活络起来了,”玛丽一边替西莉亚检查仪容一边碎碎念,“特别是马歇尔,这一年里他可被您和芝诺大人打压得惨兮兮的,肯定会冲在最前头向新主教示好。”

    西莉亚戴上小羊皮手套,平和地说道:“马歇尔长老没那么莽撞,他也要看看新主教是什么样的人。”

    “前枢机主教会是好应付的角色?我才不信呢。”玛丽转了转眼珠,似乎在恨圣女毫无紧张感,“您可别大意了!”

    西莉亚笑笑地睨了玛丽一眼:“时候差不多了。”

    玛丽一下子收起了生动的表情,优雅得体地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打开门。走廊上早站了一排随侍的侍女,见玛丽出来纷纷恭敬地垂下头。等圣女现身,这些北塔的仆役们更是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圣女在下人间的名声不差,她待人并不严苛,却始终神秘而疏离,相信的只有贴身女仆玛丽等为数不多的心腹。比起敬爱,这位圣女似乎宁可被畏惧。

    西莉亚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路来到内城墙边,登上专用的马车向整修一新的主教府邸行去。离府邸还有些距离,西莉亚就发觉前方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慌乱的马嘶、急促的足音、变了调的训斥声混在一处,没过多久,橄榄山的车架也被迫停了下来。西莉亚耐心等了片刻,负责北塔和圣女安全的骑士便谨慎地掀了车帘通报道:“消息还没确认,但……新主教大人好像……”

    这个名叫彼得的年轻人向来稳重,此刻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哑声道:“刚刚遇刺了……”

    西莉亚和玛丽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问:“谁在现场主持大局?”

    “锡安两大骑士团的人都还没到,但还有些随着主教到来的圣殿骑士,似乎已经抓住了刺客。”

    “让前面的人让开,我现在就过去。”西莉亚直接下了命令。

    彼得利落地应了一声是,匆匆策马离开。

    没过多久,西莉亚的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车架还没停稳,西莉亚便利落地跳下马车,疾步朝乱成一团的主教府邸中行去。

    玛丽扯了彼得就跟上去。

    府邸前才整修好的沙地乱成一团,斑驳的血迹一路从台阶上漫到大门口。有两个圣殿骑士拖着一个什么人正往马厩里走去,西莉亚只是扫了一眼状况,转头对玛丽道:“把这里的管家找来,再去马厩看看情况。”她说着步子不停,带着彼得一路分开慌乱的人群,径直走进府邸拱门。

    她根本无需旁人指引。

    西莉亚和玛丽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问:“谁在现场主持大局?”

    “锡安两大骑士团的人都还没到,但还有些随着主教到来的圣殿骑士,似乎已经抓住了刺客。”

    “让前面的人让开,我现在就过去。”西莉亚直接下了命令。

    彼得利落地应了一声是,匆匆策马离开。

    没过多久,西莉亚的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车架还没停稳,西莉亚便利落地跳下马车,疾步朝乱成一团的主教府邸中行去。

    玛丽扯了彼得就跟上去。

    府邸前才整修好的沙地乱成一团,斑驳的血迹一路从台阶上漫到大门口。有两个圣殿骑士拖着一个什么人正往马厩里走去,西莉亚只是扫了一眼状况,转头对玛丽道:“把这里的管家找来,再去马厩看看情况。”她说着步子不停,带着彼得一路分开慌乱的人群,径直走进府邸拱门。

    她根本无需旁人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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