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当陆无双和吴喆发生争执的时候,铭锐的脑袋迷迷糊糊的。

    人在即将入睡之时,耳力是最灵敏的。

    无论是远在操场上的那群大中午还在大太阳底下怀着对篮球的无限热爱的男生拍击篮球的响声,走廊上来往的人走动的脚步声、轻微交谈声都清晰入耳,还是后面吴喆一直没有停止的背书声,这些噪音在钻入铭锐的大脑皮层之前化成嗡嗡的耳鸣声,闹得他一点儿也没睡好。

    有一段时间他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然而他清醒之后不认为那是睡过去了,更像是单纯的失去那段时间的意识和记忆,简单说,就是厥过去了。以至于他在学生会人来检查之前就从哲煜的大腿上爬起来了,脑子还混混沉沉的,像是被一口大钟在耳边发出震荡,震得脑袋懵懵的。

    刚睡醒的铭锐两眼还带着朦胧的睡意,水汪汪的,眼角还带着微红。他不客气地半眯着眼,身子一歪,倒在哲煜肩膀上,把哲煜的字迹连带着撞得一滞,掩嘴打了个悠长惬意的哈欠。

    “好困……”嘴里还不甘心咕哝着。

    哲煜停下笔,抬头看了一眼教室讲台正中央放着的石英钟,长长的分针在一和二中间晃悠着。

    “再睡会儿,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上课。”

    铭锐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嘴角的一点湿润,偷偷摸摸地在人家肩膀上抹干净了。

    末了,装作没干坏事的严肃样子义正言辞回道。“不了,我写会儿作业。”又补充一句,“反正也睡不着了。你睡不?”

    哲煜摇摇头,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在本子唰唰地留下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痕迹。这些类型大致相同的题目他向来做得很快,题目还没读完,思路基本就出来了。空白的本子渐渐填满字迹,看着他流畅地答题的过程,会不自觉地有种满足与成就感。

    铭锐看着他微微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那只黑色的水笔写着,偶尔停下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用手指摸索着笔管,心里竟有种疯狂的颤栗感,恨不得自己就是他手里的那只笔。

    铭锐又歪靠着哲煜坐了一会儿,手指在摞得高高的一堆书的书脊上移动着,好半上层的一堆书,把薄薄的数学课本从一堆压得死紧的书中慢慢抽了出来。

    高中的课本不像初中那样分成学期,什么初一上初一下的,统一都是必修一必修二,而且是高一全部一起发给学生。

    哪怕不用的新书已经安置在了走廊上学校特地安装的柜子里,书桌也比初中大了一倍有余,但是对于学生们来说空间永远还是不够用的。另添的参考书、课外练习册、各科的笔记本、作业本都要求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特别是笔记本更是几乎每天都要用到,又不能放在书桌里每天上课一顿翻找。

    对于铭锐来说,和课本一起放在桌面上最方便不过了,因此他的桌面永远都是两堆摞得又高又乱的书籍。关键是他还不爱经常收拾,很多书都是东一本西一本的。

    有时候夏瑜忍无可忍地要求他把书收拾收拾,“因为乱得实在太碍眼了。”并且对于铭锐真诚恳切地“收拾完还是要乱的,就这样吧”的理由予以驳回,并加以反驳“你吃了饭还是会饿的那你干脆不要吃饭了”。

    铭锐碍于她的淫威只好一边嘟哝着“吃饭是为了活着,不吃饭就会死,但是不收拾又不会死”这样的抗议一边动手整理起来。

    总而言之,整理书籍收拾东西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当然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因为每次收拾完之后,他的很多东西都会不翼而飞,像长了脚似的躲在主人看不见的地方。

    一旦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铭锐开始还会保持一定的乐观,想着“怎么会不见呢?一定是藏在哪里,没事,我不找,等会会自动出现的”,偶尔还问问夏瑜“有没有看到我昨天的xx试卷”,等到他把桌面上、书桌上、走廊的柜子里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那张昨天刚用过的试卷,就会出现焦虑、心慌、烦躁等各种负面情绪,并且坐卧不安,口中开始念叨“小宝贝,你藏到哪里去了,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打你了”等等一系列让夏瑜听了直翻白眼的幼稚言语。

    而这一切只有当找到那张已经让铭锐心力憔悴地试卷时才能平息,因此不到万不得已铭锐是绝对不会主动收拾书桌的。

    陪他经历了两次找东西的过程的同样疲惫的夏瑜也明智地停止了让他收拾东西的建议,这当然不是因为夏瑜自己因为到处找不到东西瞬间化身霸王龙,暴躁地直想掀翻桌子一系列让铭锐目瞪口呆的举动,而是因为“我是那么的善解人意以后你不想收就算了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我的课本再找不到我要发疯了”,铭锐只好装模作样地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一番,“咦最近一次看到好像是你借给别班的人她还给你了吗”外加在夏瑜怀疑的眼神下一番赌咒发誓绝没有故意隐瞒一说。

    面对这样高大上无法反驳的理由,哲煜只能无语地主动帮他收拾书桌,并用眼神表达出“就是懒嘛”的心理活动。

    哲煜帮他收拾之后,不仅所有东西都归位归档,看起来整齐清爽不少,而且一旦有东西找不到,铭锐只要下课后问问哲煜“哎我的错题集你放到哪儿了”“你看看书桌左侧的那堆课本的下面有没有”“啊找到了阿煜你真聪明”于是一场找东西的战斗就这么轻松平息了。

    只不过铭锐下课要经常找哲煜进行询问,当然这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一幕,夏瑜表示“下课终于不用被他抓着问到底有没看到他不见的东西真的好轻松”,群众们表示“下课终于不用被抓着问你上次跟我借的笔记本/课本/试卷还我了吗真的好开心”,至于每次下课都能让铭锐主动到自己身边来跟自己说话的哲煜那就更别提了,他严肃地默默表示铭锐的东西多不见几次好了,他很愿意造福人类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铭锐下到二楼老姜的办公室,准备去数等会上课要用到的课堂测验的小试卷。

    办公室的前排有张没有用的办公桌已经被所以老师自动霸占了,桌上放了各科的崭新试卷,似乎还散发着刚复芋的余温。

    一旁的热水壶呜呜地喷着热气,铭锐关掉电源开关,熟门熟路地从墙边的红木柜子里拿出老姜的茶罐子,捏了一撮放进老姜清洗过的陶瓷茶杯里,浇上滚烫的开水,洗一遍,再重新倒上八分满的水,茶汤渐浓,深绿色的叶子在棕色茶汤中舒展,渐渐沉了下去。

    铭锐端着茶杯把手把茶杯放在老姜的办公桌上,杯底轻轻发出“噔”的声音,这才让老姜抬起头来。

    “小锐来了啊,把试卷数了,帮我把课本也带上去。”

    老姜摘下眼镜,疲惫地揉揉眉心,捏捏鼻梁,常年严肃地表情让他的额头的法令纹深深地陷了下去。

    “哦,好的。”

    铭锐快手快脚地把试卷数了,看了看底下的纸箱子里有许多杂乱放着的试卷,装得满满的。很多背面还是空白的。这些多印的试卷就放着纸箱子里,到时候被清洁工阿姨一起被丢掉。

    “姜老师,这些不用的试卷可以让我拿走吗?”

    老姜拿着茶杯浮茶末子,端着走过来看了一眼道:“这些不是我们班的,你要来做什么?”

    铭锐笑嘻嘻地道,“我拿去当草稿纸啊,反正也是扔掉,不如让我二次利用。”

    “臭小子还真不客气,行,都拿去用吧。要是用不完让班里同学分着用,反正那么多也浪费。”

    老姜嘴角抽搐了一下,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这是在笑。

    只是他一向埋头做学问,少于交际,脸上不经常有表情,久而久之,连笑容都很僵硬。

    起初班里最调皮活泼的同学在他不苟言笑的表情面前都很乖巧,不敢随意。

    有时候晚自习下课班里很闹,一直到上课都有人还在走廊上打闹聊天。但只要一看到他来检查,一声“老姜来了”就好像说的是“法西斯来了”一样,整个走廊不到一分钟,所有人都飞奔回了教室,走廊上刚才还人声鼎沸,一会儿功夫就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一片枯黄的落叶慢悠悠地打着转落在地板上。

    有一次有个同学还专门在他来晚自习检查的时候按表计时,他们班在听到老姜来了之后,一阵兵荒马乱,所有同学都回到自己的座位,还把因为聚在一起玩而搬过去的椅子也给归位。

    老姜端着他那用了好几年的茶杯走进教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学习,有人还作出一副陷在跟难题作斗争的表情。有些刚从外头跑回来的还停止不住喘气的只能用咳嗽,喝水代替了,因为心虚都不敢和老姜对视。

    教室里浓浓的学习氛围让老姜不做声地点点头。等老姜出去后,一阵沉默,像是在等老姜走远一点儿,班里的同学突然笑了起来。想起刚才那种紧张默契地气氛,大家都笑出了泪花。

    “哎刚才那谁还差点被椅子绊倒了,就这样还一下子就窜回座位去了!速度超快!”

    “我的手机啊u刚太急了,直接把手机扔到桌兜去了。”

    “我都被吓死了,不是说老姜今天很早就走了吗?”

    “老姜除了这周晚修值班,还有什么时候啊?求学生会同学打探消息!”

    “哎哎!你们知道刚才从老姜过来咱们回到班里花了多长时间吗?二十秒啊同志们,咱们都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

    “哈哈哈……”

    其实老姜看着严肃,其实从来都没有在班里发过脾气,他在班里说了“家丑不可外扬”,同学犯错了也只是叫到办公室说几句,从来没打骂过谁。

    特别是对比二班的班主任,迟到了在走廊上罚站,上课睡觉、抄作业更是在走廊上被骂得狗血淋头,谈恋爱更是不得了,要被报到学校那儿,还要请家长什么的。班级检查扣得分多了骂的声音大得他们班都听得见。

    听二班同学抱怨的时候大家都心有戚戚,至少老姜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也没有人身攻击什么的。不像二班班主任口头禅就是“真不知道你爸是怎么教你的。”

    老姜甚至还挺幽默,上课看大家实在打不起精神,还会说一些别的事缓和一下气氛,比方说一些励志故事啊,说的话就像是一些名人说的名言,特别有哲理。

    大家最为津津乐道地就是那次操场抓鸳鸯的事情之后,学校氛围紧张,很多人都有些恹恹的。老姜特地拿自己的课上说了这件事。

    “我不反对大家谈恋爱……”

    听了这句大伙就哄笑开来

    “可是我也不支持你们早恋。你们现在谈恋爱就算早恋了,当然我们那时候大多都是工作之后才开始准备成家,跟你们比那时候都算早恋了。”

    底下有同学接嘴,“我们这时候也不是早恋,都是黄昏恋了都。幼儿园才叫早恋!”

    又是一阵哄笑。

    老姜嘴角跟着抽了一下,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又接着道:“有句话说得好啊,不以结婚为目的交往都是耍流氓,女生谈恋爱都是追求一种美好的感情,这我可以理解,毕竟初恋其实是最纯洁最难以忘怀的一段日子,但是你们要谈有本事就谈出结果来,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没有婚姻你们难道要爱情死无葬身之地吗?你们说是不是?”

    班上同学哄堂大笑,然而笑过之后渐渐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老姜说的话。

    “再说了,你们现在并没有条件去成就一场爱情。你们现在哪怕出去看场电影,都是新世纪的人了,男生也要讲究绅士风度对吧,应该没有男生请女生出去还让女生付钱请客的吧?我们班男生应该都挺聪明的啊,要是真有这样的那我也不担心了,早晚得分是不?”

    女生笑得前仰后合的,均是矜持地抿嘴笑。

    “话又说回来,假如是男生请客,你们说这花的是谁的钱?”

    底下同学俱是不解,男生请客自然花的是男生的钱啊。

    老姜无奈地摇摇头,“这花的是父母钱啊同学们,这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地上捡的吗?自然是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你拿着父母流汗赚来的钱出去逍遥,回头再跟你爸你妈要钱吃饭。合着这算盘打得好,你追女生让你父母买单是吧?”

    男生听得都有些不是滋味了,确实,班里一大半基本都是独身子女,在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特别是考到信和的很多在家不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平常做个家务父母都是阻止的,只说让他们好好学习就成。平常嘘寒问暖,生怕零花钱不够吃的不饱。这样的环境下确实很容易有个误区,就是父母的钱就是自己的,自己想这么花就这么花。

    然而今天被老姜这么一说,心里还真有点别扭。反过来想想,自己兜里的钱突然丢了都要心疼半天,要是有人随便拿自己的钱出去挥霍逍遥,就算是自个儿家崽子心里都不舒服。

    不是有这样一个故事吗?

    说一儿子跟他爸抱怨说,爸你年轻的时候要是努力一点我现在就是富二代了。他爸回他说,你现在努力一把将来你儿子也是富二代。儿子不假思索道:凭什么我辛辛苦苦让小兔崽子享福?

    他爸淡定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老姜又道:“女生也要想想,如果追你的男生只会说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但是连点实际举动都做不出来,这种男生真的值得你去为他付出青春和未来吗?难道你们将来带着孩子一起去啃老?假设十年后你们还在一起,女生想出去旅游,男生说‘我爱你,我们在家看风景吧。’你想出去吃顿好的,男生说‘我爱你,萝卜青菜好吃又不贵,在家吃这个吧。’”

    女生们眼底浮现出笑意,然而脸上更多的是深思。

    老姜轻轻抿了一口茶,道,“孩子们,这个社会很苛刻,如果你不作出努力,注定会被压在底层,你的眼界会变得狭窄,很多美好的事物你都无法亲眼去看亲自去尝试。但是这个社会也很宽容,只要你愿意付出,回报比你想象的会大得多。我想你们都知道应该怎么让自己的未来更美好,更精彩是不是?”

    “我再拿自己跟大家说说啊,我高中的时候那英语简直就是惨不忍睹,能有及格分就不错了。当时班里有个同学也很优秀,英语说得那叫滚呱呱,我一农村来的跟他那简直不能比。但是他高中三年时间就花在追女孩上了,整天写写情书,大晚上的跑人家宿舍楼底什么的。我那三年过得苦,凌晨两点都还在做数学题。于是高考的时候我就把用数学把他给考过了,现在我站在这里给你们上课,他还在老家呢。”

    难得老姜吹牛,大家都很给面子边笑边鼓掌。

    老姜花了一堂课跟大家谈心,直接影响就是他们班几个还在萌芽苗头的恋爱迹象直接被掐断了,大家心中却毫无怨言,反而更努力地沉浸在学习上。

    就是这样一位开明豁达的班主任,大家和他相处久了,熟悉他的为人和处事,都很尊重喜爱他。但是大家还是挺怵他的,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听说其他班的同学也很害怕老姜,说他长得凶,不笑。

    事后大家聊起来,铭锐道:“其实也不是怕他吧,就是不想让他失望而已,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没有让他觉得满意什么的,我也不太说的上来。”

    其他人倒是挺赞同的,遇上这样相当人生导师的班主任,是每个人的幸运。

    但是老姜的面瘫大约是治不好了,每次看到他努力展开和蔼可亲的微笑,但实际上只是嘴角抽了一下,笑得猛了,就是多抽几下而已。

    大家心里都在泪奔,老姜你真的不是在“呵呵”地开启嘲讽技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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