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里,东阳都没有搭理过永乐了,银弓静静地挂在墙壁上,在月光和日光中流光溢彩,却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永乐知道自己又错了,可这一次却嘴拙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亦或者说,她怕令自己陷入更加两难的境地里。

    在她的心里,并没有绝对的是与非,用东阳的话来讲也就是杀或者不杀。

    永乐抱着书来到了,踏上楼梯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一声一声,像是重重敲在了她的心上,沉闷得让人心慌。张管事依然坐在门口喝茶,沐浴在阳光里面,一见永乐来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永乐姑娘,今日还借书吗?”

    永乐有些尴尬,还是点了点头:“我还想再试试。”

    “我还是那句话,想要真正学法术,还得去玄天宫里,正儿八经地拜个师,也不用你自己愁眉苦脸了。”

    其实永乐心里也有一些动摇了,但她觉得江绝不太可能让她离开东宫的,若是替她请个师父倒还有些可能。想到这里,她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许之前是她太急于求成而想得岔了,做什么事情还是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

    “永乐姑娘,你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能自学成才的啊?”

    “多谢张管事。”

    永乐笑了笑,把抄本放在桌面上,走进了一排排的书架里面。

    一个时辰后,永乐照例带了几本书出来。张管事看着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找出了抄本交给她。

    永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问道:“张管事,这里每本书的抄本就只有一本吗?”

    “不止啊,每本书都有至少两份抄本,这里让你翻看的也是抄本,原本都不在这一层。”

    “皇太子殿下真是爱书之人啊。”

    不过他的爱好还真是广泛,什么书都搜罗一大筐放起来,只要他有生之年能看得完这一层的书,她都愿意把脑袋割下来给他当凳子。

    张管事笑了笑,说道:“其实这里的书不止是皇太子殿下收罗起来的,许多人都不知道,最开始大多都□□皇帝的书,后来他嫌太多了想要销毁掉,被当时的皇太子殿下阻止了,全部带回了东宫里面。然后就渐渐多了起来。”

    原来这些书时间这么久远啊!

    永乐离开了,没想到在半路上就见那个古怪的杨光迎面走来。他依然是一身浅蓝色的衣袍,手臂已经恢复如初了,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

    永乐垂下眼睑,快步绕过杨光就要往西苑走,谁知杨光见到她后就顿住了脚步,随后就忘记本来的目的似的转身就就跟在了她的身后。

    永乐心中有些忐忑,跟那天忽悠东阳的话不同,她总觉得杨光别有目的,可是又想象不出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人起了图谋之心。他的行为和神情都像是个坏人,可却主动提出要教她。永乐想了想,又觉得他没什么,只是突然又想到她前几日对冷霄说的那句话,原本放松的心神又紧绷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对你笑的人都是真心的。他们只是想要你误会,误会他们是可信的。

    永乐加快了脚步,走到转角的时候她回头瞥了一眼,杨光已经不见了人影。她松了口气,刚要继续走,就见杨光正正在她的面前,她吓了一大跳,缓过来后冷冷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没。”

    “那你别跟着我。”

    “玉环……”他迟疑着开口道,“我想看看那个玉环。”

    永乐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问道:“不能随便给你看的,这可是我的传家之宝,若是你弄脏了弄坏了,我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祖宗们交代啊?不过你要是告诉我原因,我可以酌情考虑一下。”

    杨光点头同意了,说道:“这个并非普通玉环。”

    “哦,然后呢?”

    永乐也知道不是普通玉环啊,否则当初爷爷也不会那么郑重其事地交给她了,还说“带着这个玉环,去沧溟城。一定要去!那里有能保护你的东西,只要找到它,你就安全了”。她隐隐猜测是什么信物之类的,只可惜她都到了死亡之原了也没能走进沧溟城里,半路被东阳接了胡,咳……

    “我是个铸剑者,这个玉并非普通的玉……这个材料,我却没见过。”

    铸剑者并非只锻造剑,那只是一个统称而已。事实上,铸剑者各类武器都有涉猎,据说当年大铸剑师所涉猎的范围更广,传说中关押着这世间最大的魔的镇魔塔就是她的手笔,也不知是怎么造出来的。

    “哦,那你还应该多看看书,多学习一点。”

    “……它应该有特殊的用处。”杨光的神色间也有些疑惑,说着就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来。

    永乐一见此就往后退,努力镇定下来,说道:“你连是什么材料都说不出来,依我看就算把玉环给你看你也看不出什么究竟,算了,我走了。”永乐转身就走,见杨光阴沉着脸想要跟上来,又冷冷威胁说道:“别再跟着我了,断臂之痛莫不是忘了?”

    杨光果然停止了脚步,不再跟随她,只是那定定看着她的目光愈发阴鸷了起来,似乎要在她的背后烧出一个洞来。

    永乐越走越远,一边拍了拍胸口纾解闷气,谁知道刚回到庭院里,就见咏荷在那里焦急等待着。

    “永乐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咏荷见到她回来,松了一口气,说道:“方才南苑的霄小姐派人来请,皇太子殿下也派人来过了。”

    “怎么了?”

    “今日是中秋啊,皇帝陛下在御花园设了晚宴,方才那传话的太监说让你早作准备,晚上跟霄小姐一道前去。”

    永乐想起来了,江绝之前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只是最近的心思都在冷霄和东阳之上,就给忘到了脑后去。她点了点头,说:“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咏荷有些迟疑,“这次晚宴,姑娘需扮作宫女前去。”

    “知道了。”

    永乐推门而入。

    沐浴更衣之后,咏荷给永乐重新梳头。

    铜镜中的那个姑娘,轮廓柔和,相貌清秀,长长的黑发披散着,身后的咏荷拿着的梳子从上缓缓滑了下去。永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了看灵气动人的咏荷,倒觉得此刻自己跟她的位置应该换上一换。

    “咏荷,你真好看。”

    咏荷弯唇笑了起来,说道:“姑娘你也很好看。”

    “嗯,被你这一打扮,我也觉得自己好看起来了。”

    永乐笑着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宫女的打扮比她平日里那粗糙的模样好看多了,看着看着她的眼神微微顿住了,伸出手擦了擦铜镜,才发现是上面的细小划痕,这才释然地笑道:“还以为我有皱纹了呢。”

    “姑娘说什么笑呢,你才多大年纪。”

    “人总归会老的,也总会有皱纹的,”她的手指缓缓从铜镜上划过,继续说道,“烦心事多了,皱纹也就来得快,所以一定要开开心心才行。”

    永乐永乐,爷爷给她起的这个名字,不就是希望她永远快乐么。

    咏荷给她戴好了最后的发饰,满意地一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屋里另外一个声音响起,顿时浑身一僵——

    “也不一定啊,像你这么蠢,还没老大概就见阎王了。”

    “……”

    永乐愣了愣,见东阳并没有出现在房中,便对咏荷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退下,后者也是迫不及待。待咏荷合上了门后,永乐就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墙壁底下,眼中是不可置信,东阳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

    银弓从墙壁上飞了下来,挂在了她的背上,当那重量压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几天来的慌张忐忑终于沉淀了下来。

    “东阳?”

    “一起去。”

    “可是……这种宴会我都扮成宫女了,是不能带武器的。”永乐忍不住笑了笑,“难道你想去见识一下,凡间皇室的宴会是怎么样的么?”

    “嗯。”

    银弓从她的背后飘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缩小,永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到它缩成了巴掌大落到了自己的手中,还久久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她突然很想质问他,为什么在以前,在她背着它招摇过市而惶惶不安的时候,它为何不变小。可张了张唇,话又都咽了下去。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咏荷的声音传进屋中,她说道:“永乐姑娘,时间差不多了,霄小姐派人来请你了。”

    “知道了。”

    永乐将银弓握在了手中,缓缓收紧,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才低声说道:“……我会和霄小姐一道。”说完,见他没什么动静,她偷偷舒了一口气,这才举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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