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完全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老大夫的身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眉山和小洪,怪不得方才老大夫特意要求他们两去送官兵,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愚不可及的是,她竟然相信了眉山的一面之词。

    她看向眉山,后者却冲她摇了摇头,随即凑到老大夫耳边说着什么。

    “你,老实交代——”

    官兵刚要伸手去抓永乐,她就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就要撒丫子跑路,却又生生顿住了动作。

    永乐又看了眉山一眼。

    官兵顿时横眉竖眼,大声呵斥道:“你这小贼,居然还敢躲!”

    “不不,我是被你们吓到了。这都是误会啊!”永乐僵住不动了,急忙赔了一个笑,任由两官兵一左一右制住了她的双臂。“官兵大人,这都是误会啊!我就是跟小洪那小子吵架了,吓唬吓唬一下他而已,并没有真的做什么。”

    官兵头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小洪和眉山两人,两人都点了点头,皆是说道:“全都是误会。”

    “是啊是啊,师父他老人家关心则乱,所以还以为她是什么歹人呢……”

    官兵头头将信将疑,问旁边的属下道:“看看这小子的脸,是不是最近通缉的人?”

    “没有见过。”

    几个官兵都仔细看了看,皆是摇头。

    永乐见老大夫没有吭声,这才小小松了一口气,却总觉得老大夫一直都盯着她看,仿若芒刺在背,想忽视掉都不行。

    “身上一股子草药味儿,倒比那两个药童还多一些的样子。”

    官兵头头上下左右打量着永乐,也不立刻说放人,看得永乐浑身都不自在,唯恐哪里露了端倪。可怜她之前的十六年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从未见识过这些阵仗,这几个月来却挨个挨个地尝试了个遍。

    官兵若有所思,忽的一扬手,说道:“来人!去打一盆水来!”

    眉山脸色微变,垂落在袖中的双手蓦地收紧。

    那药膏虽然很难被水洗掉,可是若大力擦洗的话,却会褪一点点黑色来,到时候就难以解释了。果然这世间,一旦一个谎言面临被戳破的危险,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官兵大人,不要洗了,就是这个人,他一定有鬼!”老大夫提起拐杖用力跺了一下,厉声说道:“他方才还一直趁你不注意威胁地瞪着我们,我的两个徒弟胆子都不大,我也是一把不中用的老骨头了。大人,你一定要抓住他进牢子里啊!”

    永乐脸色蓦地变了。

    “好你个贼人!当你官兵爷爷是吃闲饭的啊?”

    官兵头头的神色一凛,抬起脚就朝永乐身上一脚踹去,却被后者躲了开。“还敢躲?”官兵神色间的怒意更盛,押着永乐的两人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愈发用力将她往地上押去。

    永乐奋力抵抗着,抬起了头来冲官兵龇牙一笑,双手猛然发力,一下子就挣脱开了两人的束缚。

    几个官兵都愣了一愣,急忙扑过来抓永乐。她仗着娇小的身材,在几个官兵的招式下灵活地左躲右闪,不一会儿就脱离了包围,一个箭步往门外冲去。

    “抓住他!”官兵头头怒道。

    大概是院子里的动静太大,门外再次涌进了一些官兵,在这巷子附近搜查的可不止一队人马。

    永乐暗叫不好,忙不迭刹住了脚步。身后的官兵已经追了上来,其中一人扬起一掌就狠狠劈了下来,永乐急忙弯腰躲过,就地一滚又飞快地爬了起来。她的拳脚功夫的路子一贯野,看见谁比划拳脚她就会偷学一下,东拼拼西凑凑,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好在也算实用了。

    “束手就擒吧!你跑不掉的!”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永乐急得满头大汗,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看官兵们就快成合围之势将她包围,眉山飞快地冲她使了一个眼色,又瞥了一眼墙角的方向。

    永乐一下子就快慢懂了,脚下猛地发力,就朝那个方向直直冲了过去。这个方向的人是最少,而她猛然发力是最大的,竟然将那几个拦路的官兵给冲撞了开来,她跳上了晒草药的木架,足尖一点纵身一跃,转眼扑到了墙壁之上。她紧紧攀着墙壁,一脚踹开了底下的两个追兵,用力爬了上去。

    “唉——我的药啊……”眉山唉声叹气。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永乐顿时就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就怒瞪着那师徒三人一眼,冷哼了一声,一边跑一边语速飞快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们给我等着!我若无事,他日就让你们有事!”

    “这小贼还得意起来了!”

    “奶奶的,追!”

    永乐沿着墙壁奔跑了起来。

    她的身形并不潇洒利落,有一些歪歪斜斜,不过总算没有掉下去。就这么跑了一段距离,她又跳上了屋顶继续奔跑……渐渐的,总算将那些追兵甩开了一些距离。

    永乐松了一口气,刚要一鼓作气加快速度甩掉他们,却突然发现脚底下的街道里都是巡逻的官兵。她急忙换了个方向继续跑,结果没跑多远,又遇到了一队。大白天的,她在屋顶上的动静也不小,百姓好奇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永乐从来没有哪一刻感受这么深过,长安城的治理还真是太好了些!

    烈日底下,她的衣裳早就被汗湿透了,气喘吁吁。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不但没如想象中那样逃脱不说,身后的追兵反而越来越多了。

    她逃不掉了。

    永乐心中涌出了悲哀,速度越来越慢了,却没有停止奔跑。

    要是东阳在就好了。

    可是如果他在,大概又会血流成河吧?他那种勇往无前从不惧死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选择去逃命呢?对他来说,那是莫大的屈辱吧。

    永乐咬了咬牙,再一次卯足了力气发足狂奔,却在跳跃屋顶的时候,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跪倒在了坚硬地瓦片之上,收势不住地往下滑。她吃力地攀住了翘起的房屋菱角,刚要重新爬起身来,就见眼前轻轻伸过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漂亮,像是上好的白色瓷器一般,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呈半透明。红色的阔袖流泻而下,在风中荡起优美的弧度,像是竹林间静静流淌的泉水,霎时让她安静了下来。

    永乐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去,直直撞入了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之中。她在他的眼眸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狼狈又呆傻,他一定会更加嫌弃自己“愚不可及”吧!

    “东阳……你……”

    永乐呆呆愣愣的,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声音低沉冷淡:“还趴在那里做什么?”

    “东阳……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东阳唇边扯起了一抹冷意,“还不起来?”

    “哦,知道了!”

    永乐的心底里顿时涌出了狂喜之情,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洋溢起了喜悦,她将手递到了他的手里,下一刻就被大力拉了起来。

    短短时间之内,官兵们也爬上了屋顶,拿着武器正朝两人逼近。在地上的官兵拉弓上弦,瞄准了他们,直待头目一声令下,就要将他们两人射成刺猬。

    永乐下意识收拢手指,才发现还没有松开他的手,直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在这炽热烦闷的天气里,透过手指间径直凉入了她的心里。

    永乐浑身一僵,东阳已经半揽着她腾空而起,底下的一切迅速化为残影,从她的视线里渐渐褪却消弭。

    “你……你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永乐咽了口口水,问道:“我明明看见……”

    “我杀了他们三个人,毁了四把灵器。只是我的损伤也大,就没有立刻回来寻你。今天还好来得及时。”

    “……不过那天……真的好险。”

    永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又抬起眼睛去看他。

    他的侧脸线条坚毅流畅,犹若鬼斧神工,三千墨发在风中飘散,她的视线顺着那发丝蔓延到了尽头,那是一个瑰丽到残酷的美梦。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吗?明明没有契约。”

    “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

    “唉。”东阳长长叹息了一声,冷冷地勾起了唇角,直接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周围骤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蓝天、树木、房屋还有人群皆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置身于一片死寂之中,天地间空旷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她睁大眼睛盯着眼前那红衣墨发的男子,浑身抑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因为恐惧,也因为愤怒。

    “因为你不是东阳。”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垂落在袖中的右手暗自握紧了匕首,却在还没有任何动作之前,变得彻底僵硬。

    他半揽住她肩头的那只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小刀,冰冷渗人的刀锋轻轻贴在她的颈脖之上,周围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毛都竖了起来。

    永乐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她看见东阳的那张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近乎诡异地笑意。

    下一刻,那锋利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切开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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