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陷入一阵沉默,刘峰是被这消息砸的有些晕圈,而其他人却也惊讶于裴泰的行为,只有当事人裴泰,坦然自若的喝着茶。

    半晌,

    刘峰才干巴巴的问道:“裴大人,刘峰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解惑!”

    “直言无妨!”

    “不知裴大人为何敢如此信我!?”刘峰爽直道,既然不明,便挑明了说,省的猜来猜去,徒费工夫。

    裴泰笑道:“刘君使果然磊落,如此年纪却如此老成,怎不知如何养成的性子,好教你得知,老朽为何去你范阳府,其一,某与郭将军谏言过,郭将军已经同意,某去范阳府任教。其二,诚如你所言,北地民族杂居,若汉学不大力推广,这北地岂不成了荒蛮之地,我闻喜裴家,当担起这个担子。”

    “兴起周代,望起河东,闻喜裴氏,名不虚传!”刘峰立正,恭恭敬敬的捶胸敬礼,

    “盛名也罢,虚名也好,但裴氏子弟,还是知道要做什么的!”裴泰笑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高远喃喃地道。

    刘峰在心里微微斟酌了一下,便坦然道:“众位大人,范阳府确是士子匮乏,无论是乡野还是学坊,凡是读书识字之人,几乎都被聘用!但范阳府对士子的待遇,却不同北地其他府镇!”

    裴泰沉吟道:“你范阳府的法制,我也曾听说过,确是与北地其他府镇大有不同,府下对士、农、工、商、军不分贵贱,尤其是那骑士制度,更是将你士子的地位放置的有些尴尬。”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绝不多说,尤其是裴泰这样的老狐狸,话只说了一半,他明明有不满范阳府法制的想法,却是不表明。

    刘峰也已听出了裴泰的话外音,不过却没有回避,“问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刘峰缓缓道,“达者为师,会者为首,这无可厚非,再则,文化、学识只是这个社会建设发展的其中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某观你范阳府,似乎已经习惯服从了这般,匠人争先,军士争先,司吏争先!”牛希济缓声道,“倘若再有些时间,这些人势必能给范阳府带来更多!”

    “我也是到过范阳府的!”欧阳炯点点头,“着实不一般,比北地大多府镇都要有活气,还有那范阳学院,却也是最大的不同吧,开设的许多学科,却是我闻所未闻的,只不过不读圣贤书的学子如何治政?”

    刘峰闻言,心中不由的哂笑了一下,略一思忖,缓声道:“治政,在与人治、法制,治政之士,只要依据法令治民即可,而辖地的劝商农耕、水利道桥、教化、警卫等等,却都不是术业专攻么?”

    厅内众人闻言,便要上前与刘峰理论,却见刘峰连连摆手道:“此时不做分辨,待数年后,看范阳府的发展,便能知晓此法是否可用,有道是,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

    “可你之行事,却是闻所未闻!”裴泰有些玩味道,“这北地百万乡民的福祉可是在你手中掌控着,这般行事,可是考虑到后果了?”

    “裴大人,我范阳府行事的出发点,便是有益于乡民之事,行之!反之,便鄙弃不予理会!我等所行之事,皆有利于乡民,但让忧虑的却是另一桩事!”刘峰正声道,

    “哦!愿闻其详!”刘峰的话倒是勾起众人的好奇心来。

    “有利于绝大数乡民的事宜办法,便会损害少数的利益,这是无法改变的,某能做到的只是尽量让那少部分人不至于损失过大,而无法保证,所有人都会在短期里受益!但以长远来看,这样的制度,无疑是当下最为合适的。”刘峰起身,面对所有人,侃侃道,

    “法令在你眼中便是**裸的利益分配么?”裴泰一语中的,道明了刘峰话中所表达的意思,

    “并非全部,但什么样的法令,是用来保护什么样的人群,这是显而易见,不需要争议的!范阳府提高农、工、商、军的地位,亦是在让其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刘峰再度解释道,

    他心知,在提高农、工、商、军的地位同时,便是将士的地位拉低了,这对于厅内的老学究来说,是绝不可行的!

    “刘君使如是说,老朽稍稍明白了些!”裴泰终于不再紧紧追问了,虽然他心中有万千疑问,但在此时,却不好再开口。

    他也知晓,这样的施政方针,却不是几句话可以辨的明白,而刘峰也松了口气,自己虽然明白提高农、工、商、军的地位,对于范阳府的发展,会起到偌大的作用,但要把这些益处,一一将给这些老学士,却是万难的,幸好裴泰不再追问。

    但厅中的另外几人,却是不会如此客气,一直没发问的欧阳炯,见裴泰熄火,便充当了火力手,“刘君使治政的根本,来自哪家学说?!”

    这一问,让刘峰蓦地想到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刘峰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时,厅中的下巴掉了一地,正是宋时大儒关学开山张载的横渠四句,作为一代儒学宗师,这横渠四句,一直是被传唱的,却让刘峰拿来装了一回。

    “端是精妙!”听了刘峰的一番话,裴泰却是首先反应了过来,抚掌赞道,余下众人亦是附和,“君使大才!”

    只有刘峰稍稍有些面色微红,连连摆手,不知如何回应,

    裴泰满意地点头:“刘君使果然是天人授之,未冠之年,却练的精兵,而对治政却又有独特的理念,甚至都有开宗立派的气象!”

    刘峰微笑不语,拱手示意,

    “此番,在裴府中有缘与君使一见,是我等之幸!”欧阳炯一该最初的狂傲,恭声道,“君使有如此学问,却要来太学院求学,岂不要折煞我等!”

    牛希济却是正声道:“适才闻君使所言,老夫亦有了与裴大人相同的想法,欲往范阳学院谋教授一职,不知君使商老夫一碗饭否?”

    “哈哈!牛大人,说的那般话,某真是求之不得啊!”刘峰爽朗的笑道,“在座诸位大人,不论那位,某都在范阳府虚席以待!”

    裴泰看着牛希济那老脸满是正色,调笑道:“恁是两个老不羞,适才那狂傲的劲头,哪里去了?”

    二人都是有些赧颜,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呵呵的干笑着!

    刘峰却不能见到二位被裴泰这个老家伙挤兑着,不敢去范阳府了,便抢先打断道:“二位大人是在试探小子的气量,能否容人,看来某算是过关了!”

    三个老家伙闻言,相视一眼,大笑不已,个中缘由却是只有他们自己能领会。

    宾主相谈甚欢,却也见夕阳西下,弯月初上!

    从裴府中出来的刘峰一身的舒坦,来到龙城的一切都进行的还算是顺利,就连之前最为担心、最为棘手的事情,也解决了。

    当回到落脚的府邸后,刘峰、郭崇韬、刘彦波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没散去,到是郭崇韬最早回味过来,缓声的向刘峰问道,“君使,对近日之事,可是有甚想法么?”

    刘峰闻言,心头微微一跳,郭崇韬想来不会无的放矢,如此说,定然是发现其中的些许关巧,不由的望向了郭崇韬。

    “恕属下直言,君使在未与郭将军会面之前,这一切都是不作数的!”郭崇韬一脸沉重之色道,

    一句话,将刘峰打回原形,那点高兴、得意,瞬间消失。

    “如此说来,某是有些高兴的太早了,得意忘形了!”刘峰自嘲道,

    郭崇韬却丝毫不留情,仔细剖析道:“当前的情形,对我们是有利的,但这一切都建立在郭将军对范阳府的态度是友好的,若是郭将军改观,那将是另一番局面!”

    “常言道,打铁还须自身硬,我们如今的实力,即便是破釜沉舟,也无法将河东军彻底掀翻,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君使还是尽量的少出风头微妙!”

    刘峰闻言,沉默的点了点头,在刚刚到达龙城时,第一日便是遇到了魏仁浦、郭允民的联袂拜访,在与二人唇枪舌战了一番,似乎有些迷失了些本心。

    仔细思忖,这难免没有魏仁浦的算计在其中,或许,此刻魏仁浦便是要等待他刘峰出丑了,想到此,刘峰不由的出了身冷汗。

    来到龙城,虽不是入虎穴,却也不似在禹城那般,处处有着陷进,今日裴府中,是鱼饵,还是?

    刘峰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在书房中,不停的踱步,时间慢慢流逝,刘峰心中愈是能肯定,今日裴府中一事,应当是魏仁浦再抛出的一个诱饵,至于平卢节度使刘经武、昭义军节度使孟方立,魏仁浦即便不使手段,二人也是回来寻刘峰的。

    **裸,最直白不过的阳谋,就是要刘峰成为龙城最吸引世人目光的那位,正如同,刘峰在范阳府使着同样的手段,将郭威捧成为北地贡献最大的将军!

    魏仁浦也在捧杀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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