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春雨飘然而至,天空染上了一层迷蒙,很快黑了下来,吃过饭,秦牧隐还有公务,黎婉坐在绣架前,等着周鹭把三个孩子送来,刘晋元今日又来了一次,说是辞行,明日他就去岭南了,带着刘家人一起,黎婉装作没听见,连不见二字都吝于说了,恰好秦牧隐在,他把刘晋元叫去了书房,两人说了什么她不得而知,瞥了眼书桌前维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秦牧隐,黎婉微一思忖,悠悠开口,“侯爷,今年老夫人去云隐寺,您去吗?”

    老夫人本昨日就该出门,因着三房搬新宅,长嫂为母,老夫人定是要去添点人气,一耽搁,行程定在了三月初五。

    三月初五,还有两日,她搁下针线,眼神落在屋里的摆设上,秦牧隐挑剔,花瓶,茶具,屏风,玉器都是上等,他想得周到,她要做针线,秦牧隐就叫人把绣架搬了过来,他并非像上辈子那般难相处,一点一滴,都会顾着她的感受,可惜,是她福薄。

    秦牧隐的视线移到她身上,淡淡道“皇上命我整顿禁卫军,怕是走不开,你要去?”老夫人的行李已经收拾妥了,并未听她吩咐人给她准备行李,秦牧隐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黎婉不敢与他对视,朝向屋外,雨势大了,能听到嘻嘻索索的雨声,也不知周鹭带着三个孩子会不会被淋湿,她慢慢起身,心绪没来由的烦躁,“大堂嫂带着三个孩子,侯爷,不若我去接接她。”

    秦牧隐动作一顿,眼神晦暗如深,起身,越过她走到了门口,“你待着,我去就好……”

    他没有撑伞,雨落在他肩头,发上,整个人好像披了层银纱,黎婉心一钝,上前两步扶着门框,看着他的背影上辈子他也是这般走在雨里,,眼泪像是外边的雨,簌簌落下,猛然,她飞奔出去,哽咽地叫他。

    秦牧隐转身,她已经奔入了她怀里,紧紧抱着他,埋着头,低声啜泣,秦牧隐身子一顿,然后,她的哭声大了,门口的紫兰全安也都愣住了,来回踱步,拿着伞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秦牧隐听得心一沉,抬起手轻轻拍在她的肩头,她整个身子战栗不已,好像,好像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似的,落在她肩头的手,改由抱着她,轻声哄道,“别担心,我去接安安康康……”

    黎婉紧紧抱着他,一直摇头,哭声大,偏远的人都温声来了,见着院子里的两人后又默默退了回去。

    周鹭抱着茹茹,带着安安康康进门,被院中的情景惊到了,黎婉的哭声她自然也听着了,以为二人闹了矛盾,偷偷退了出去,撑伞的丫鬟小声问道,“夫人,还要进去吗?”

    周鹭迟疑,摇了摇头。

    秦牧隐身形如树,任由黎婉哭着,台阶上的人全都退下去了,雨大了,又小了,秦牧隐表情冷得可怕,今日,刘晋元来侯府,黎婉不搭理,他去见了,刘晋元什么目的他猜也猜得出来,永平侯想最后一次利用他罢了。

    “侯爷可知表妹为什么不肯见我?”

    秦牧隐见他不是为了别的,刘晋元自己先笑了,“我输了,乔侯爷给我机会说要是您或者姑父帮忙我还能留在京里,可是我拒绝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走了,表妹也不会留下,侯爷怕是还不知道吧,表妹本来是要与我说亲的,姑姑嫌弃我不能帮助黎府,拒绝了,当然,姑姑想得长远,表妹搭上了侯府,接着姑父就升了职,可见,比起我,还是侯爷有谋略!”

    刘晋元一番话不过是想挑拨他与黎婉的关系,秦牧隐查过刘晋元所有的事,他是什么人自然也清楚,秦牧隐冷冷一笑,“是吗?难道你来不是见婉儿不说要说她怀不上孩子本厚会嫌弃她让她帮你留在京,你可以帮她出谋划策吗?难道我听说的消息有假?”

    刘晋元难掩震惊,秦牧隐讥讽道,“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也敢搬上台面?刘晋元,你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滋味?”

    刘晋元脸上的表情一僵,长年维持的温和荡然无存,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秦牧隐理了理袖子,袖子上绣了一圈金色的竹纹,他喜欢这件衣衫,黎婉见他穿过几次,结果袖子口破了,她拿针线缝补好,担心看出印子,又在袖子边绣了一圈竹纹,带着领口也绣了一圈,秦牧隐挑眉的看着刘晋元。

    “乔遇保你一条命,岭南的巡抚是兴乐侯府老侯爷的门生,你说,岭南之行究竟是福还是祸?至于你对婉儿下的手,她没有的东西,你也不会有,何况,婉儿身子骨不差,调养两年总能好,至于你,刘家是绝后了,当然,喜当爹的话就另说!”

    秦牧隐嘴角轻蔑,心有恐惧,惶惶不可终日,他加诸在黎婉身上的痛,他有的是法子讨回来,而这,只是个开始。

    刘晋元脸色怪异,埋头瞅着自己的身子,努力镇定自己的心情,然而,对上秦牧隐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手?”

    秦牧隐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散漫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你什么时候换衣衫要来问我吗?”张大夫喜欢在衣服上用毒,他偶尔学学也不错。

    不等刘晋元开口,秦牧隐下了逐客令,“来人,送刘大人回去,对了,记得替我向刘老夫人问安,京城的荣华她是无福消受了,岭南那边福气长着呢。”林氏爱作威作福,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哪还会愿意跟着去岭南吃苦,折磨刘晋元,他有千万种法子。

    黎婉身子冷得厉害,回过神,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偷偷瞥了眼院门,还好,周鹭还没来,她退后一步,秦牧隐把她拉了回来,黎婉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吸了吸发酸的鼻头,垂下脑袋打量,他的衣衫湿了,有她的泪还有她的鼻涕,黎婉又吸了吸,头顶,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老夫人去云隐寺你就不去了,中旬夏秋表妹出嫁,夏府不准备宴客,安王府准备热闹一番,你去坐坐。”

    黎婉不吭气,她刚才情不自禁想到上辈子的情景,悲从中来,不想他转身离去,忍不住才会想挽留他。

    “老夫人一人去我不放心,左右不会住上一年半载,我陪着老夫人有个人说话也好。”黎婉垂着眼睑,走了,就不回来了,她会与老夫人说她喜欢云隐寺,想出家了,老夫人不会勉强于她。不想再说这件事,她推了推秦牧隐手臂,“侯爷,我们一道去接安安康康吧。”

    至少,这一路,他们同行。

    秦牧隐蹙了蹙眉,难得没说她妆容花了,倒是她,拿着手帕,小心翼翼擦拭着脸,完了,仰头问他,“侯爷,您看是不是差不多了,会不会被人笑话?”

    小脸哭得乱七八糟,眼圈周围肿了,眼眶通红,还好,脂粉擦干净了,言简意赅道,“不会,好看。”

    周鹭回到院里,秦牧庒觉得奇怪,“可是忘了拿什么东西?外边下着雨,叫丫鬟回来一趟就好,何须亲自跑一趟?”

    周鹭将孩子放下,茹茹不重,但是抱着走了一来回,周鹭手臂酸得很,喝口茶正与和秦牧庒说刚才的事,丫鬟就禀告说侯爷与夫人来了,“侯爷说不早了,他们不进来了,您把少爷和小姐送出去就行。”

    周鹭刚到他们就来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你带着少爷小姐出去,就说我有点事走不开,不送他们了。”

    秦牧庒更是觉得奇怪了,她明明坐着无事怎么走不开了,却也没当面反驳,吩咐安安照顾好弟弟妹妹,等丫鬟送他们出去了才问,“你与堂弟妹关系不错,怎么不迎出去?”

    周鹭倪了他一眼,她去的时候两人还抱在一起黎婉哭着,肯定没来得及换衣衫洗漱就来了,不进门肯定是不想她见到黎婉的狼狈样儿,她何苦出去让黎婉别扭?

    得了妻子一记白眼,秦牧庒起身往屋里去,“我们也歇息吧,明日早早的就要起来,到了晚上怕是才得空了。”

    周鹭叹息,秦牧庒一点不好奇,她猜测黎婉和秦牧隐是不是起了争执,两人关系好,秦牧隐会疼人,不像会让黎婉受委屈,听到帘子落下的声响,她摇摇头,那边的事她不该过问,只愿心底黎婉过得开心才好。

    周鹭没出来,丫鬟左右牵着孩子,奶娘抱着茹茹,秦牧隐从奶娘怀里接过人,茹茹挣扎着哭起来,扭身往奶娘身上拱,黎婉拍了拍她的小手,“茹茹听话,奶娘有事忙,要不堂婶婶抱你可好?”

    奶娘转身走了,就剩下撑着伞的两个丫鬟,茹茹睁着眼,眼泪哗啦啦不断地流着,黎婉身上的衣衫湿了,索性,孩子穿得厚,不会冷着她,到了画闲院换了就好。

    茹茹抱着孩子,秦牧隐左右牵着两个孩子,茹茹的身子软,黎婉心也跟着融了,瞥了眼身边的秦牧隐,他冷着脸,动作僵硬,好像不太喜欢安安康康,康康年纪小感受不到,安安看得懂人脸色了,明白谁喜欢他和不喜欢他了,中途,挣扎了好几次要把手缩回去,不过被秦牧隐强行拽住了,“天黑了,路打滑,我牵着不会摔倒。”

    黎婉走了一会就气喘吁吁了,秦牧隐见她累得不轻,伸手要抱茹茹,茹茹窝在黎婉怀里昏昏欲睡,睁开眼见是秦牧隐,侧着身子往黎婉怀里拱。

    “侯爷,没事,走走就到了。”黎婉觉得她为何不带紫兰和紫薯来,抱着孩子走了一段路有些吃不消了,又走了两步,黎婉感觉怀里一空,秦牧隐已经强行把茹茹抱了过去,茹茹看到了,嚎啕大哭,趴在他肩头朝黎婉挥手。

    “你牵着安安康康慢慢来,我走快些……”说完,也不要丫鬟撑伞了,迈开步伐往画闲院去,黎婉叫了两声,试图追上去,秦牧隐走得快,哪是她能追上的?

    安安瑟缩了两下脖子,康康牵着黎婉的手,话不甚清楚,“妹妹在哭……”

    黎婉解释,“对啊,待会,我们要好好哄哄茹茹。”

    回到画闲院,紫薯守在门外,内室传来茹茹的笑声,安安拽着黎婉的手才松开,康康小跑着奔进了屋里,嘴里喊着,“妹妹,妹妹。”

    黎婉拉着安安的手,“安安怎么不进去?”

    安安心里怕得很,秦牧隐不喜欢他们,妹妹哭还要强行把妹妹抱走,他心里害怕,黎婉牵起他,“走吧,堂叔肯定再逗茹茹玩呢!”

    撩开帘子,茹茹坐在床上,康康已经脱了鞋子爬上去了,紫兰蹲在床前,手里拿着给三人做的小枕头,绣娘手艺好,给茹茹的小枕头做的是兔子形状的,康康和安安的是老虎,紫兰拿枕头挡着脸,然后放下兔子,嘴里念着喵喵喵,每一次放下兔子,茹茹都咯咯大笑,脸上还带着泪,小孩子就是好,有什么不高兴的哭一场就忘了。

    “侯爷呢?”黎婉伸手摸了摸头发,果真,已经湿了,有些粘在了一处,不舒服得很,紫兰起身给黎婉行礼,“侯爷去偏房洗漱了,让奴婢看着堂小姐。”

    当时秦牧隐抱着堂小姐回来,堂小姐哭得一抽一抽,侯爷不动容半分,脸色透着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侯爷把堂小姐放在床上还恼怒的吓了堂小姐两句,“要是再哭就把你扔出去!”

    又吩咐她“紫兰,你进屋看着她,我先去洗漱,叫人备水……”

    黎婉坐在床沿,安安站在一旁一动不动,黎婉笑道,“安安怎么不上去陪弟弟妹妹一起玩?”

    安安低头看着地面,黎婉拉着他,“上去吧……”

    “我已经大了,弟弟妹妹还小。”安安唯唯诺诺答道。

    黎婉摸了摸他的头,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大,不过黎婉不勉强他,“安安可看过什么书了?”大户人家,六岁的男孩也该启蒙了,估计大堂嫂忙没来得及把他送去学堂。

    安安抬头,眼神都亮了,“父亲交过我三字经,母亲说搬新家后就送我去学堂!”

    黎婉拉着他坐下书桌上,“那安安可会写字了?”

    安安羞赧的点了点头,“父亲教安安写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只会一些简单的。”

    黎婉明白了,去门口叮嘱了两句,不一会儿紫薯拿着本三字经进来了,黎婉接过书,搁到书桌上,“安安看的可是这本?”

    封皮不同,秦牧庒教的那本书是绿色封皮,这本书是蓝色封皮,安安默不作声,翻了两页,笑道,“就是这本了,堂婶婶,我可以看吗?”

    黎婉好笑,反问道,“你认识字?”

    安安点了点头,随即想起秦牧庒教他要谦虚,立马恭谨起来,“认得不多。”

    黎婉心情好了许多,“那你看着书,不认识的问我。”

    安安点了点脑袋,专心致志看了起来,嘴里还小声读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秦牧隐出来了,一身蓝色中衣中裤,仍然俊郎,黎婉拿着寝衣,和秦牧隐说两句话后去了偏房,洗到一半听到外边传来了哭声,有茹茹的,有康康的,黎婉动作快了起来,紫薯进屋给她擦拭头发,她问道,“康康和茹茹怎么哭了?”

    紫薯无奈道,“紫兰给堂少爷堂小姐洗了脸和脚端着盆要退下去,茹茹不干了,大哭起来,堂少爷见堂小姐哭也跟着哭了起来,侯爷估计觉得烦,呵斥了两句,两人哭得更厉害了。”

    紫薯觉得侯爷肯定不喜欢小孩子,孩子都爱哭闹,要哄,呵斥只会让他们哭得更厉害。

    黎婉出去时,紫兰不在了,茹茹和康康坐在床上,穿着白色的寝衣,哭得一抽一抽的,“侯爷,哭了怎么也不哄哄?”略带埋怨地看着秦牧隐。

    三个孩子听到她的声音,不约而同抬起了头,黎婉才注意,安安坐在临窗的床上,缩在角落里,秦牧隐闲适的躺在外侧,安安也怕他?

    黎婉坐上床,抱着茹茹哄了一会,安抚她躺好,抱着康康去秦牧隐床上,康康拽着她的衣衫死活不干,黎婉把他放下,他手脚并用的挂在她身上,黎婉哭笑不得,“康康听话,明日堂婶婶带着你玩,天晚了,该睡觉了。”

    而另一边床上的茹茹也坐了起来,好奇的看着这边。

    秦牧隐手里拿着本书,丝毫不被影响的样子,黎婉嗔他一眼,“侯爷,您帮帮忙啊……”

    “婶婶,我要和婶婶睡,不要和叔叔睡,叔叔害怕……”说着,康康又哭了起来,黎婉无法,只得抱着她回去,转身时,衣角被安安拉住,黎婉轻声道,“安安也怕堂叔?”

    安安没哭,不过脸上惊恐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如此甚好,你们三兄妹一起睡,我和你婶婶一起睡。”秦牧隐搁下书,康康缠着黎婉,他皱了皱眉,康康的身子紧紧贴在她身上,起身,安安不自主身子一抖,康康更是抱紧了黎婉。

    被三个孩子一闹,黎婉心底的愁绪淡了不少,“别哭了,婶婶抱你去那边,安安想过来的话就来吧。”

    安安迅速的下床穿上鞋,蹬蹬跑去了那边,茹茹红着眼眶,伸手要安安抱,嘴里含糊不清叫着,“哥哥,哥哥。”

    安安翻身上去,伸出手抱着茹茹,黎婉把康康放下,自己坐上去时被秦牧隐叫住了,“他们睡一起,你过来。”安安毕竟六岁了,两人躺在床上像什么样子。

    他面容严肃,三个孩子惶恐不安的对视两眼,对黎婉露出同情的表情来,黎婉冲他们笑道,“堂叔人很好,你们先躺下,婶婶陪着你们。”心里责怪秦牧隐对三个孩子太凶了,给三人盖好被子,黎婉没搭理旁边的视线,估摸着差不多了,想把安安和康康抱过去,掀开被子一看,三个人紧紧拉着手,安安睡下中间,左右拽着弟弟妹妹的手,黎婉没好气瞪了秦牧隐一眼。

    秦牧隐朝她招手,黎婉灭了两盏灯,屋里暗了下来,走到床边,一把被秦牧隐拉住,她吓得差点叫了出来,侧目,床上的三人没被惊动才微微松了口气,“孩子睡得熟,你躺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黎婉在他身侧躺下,眼睛随时注意着旁边床上的情况,秦牧隐手落在她腰间的软肉上,“今日刘晋元与我说了一番话,你可要听听?”

    黎婉下意识的摇头,关于刘晋元,她什么都不想知道,秦牧隐捧起她的脸,像是要看见她心里,一字一字道,“刘晋元说他离京了,你也会走!是么?”

    “当然不……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黎婉心绪纷乱,原来,刘晋元早就料到了,视线放空,听到秦牧隐略带薄怒道,“看着我的眼睛说!”

    黎婉聚气凝神,眼泪像一缸水被打了一个缺口,细细流出一条水渠来,埋在他脖颈间,咬着嘴唇,嘤嘤哭泣,她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不会有了,刘晋元毁了她的希望。

    秦牧隐心软了下来,声音也轻柔了许多,“什么事你与我说说!”

    黎婉愿意为了他朝夏青青下手,可不是刘晋元口中说的趋炎附势,刘氏喜欢贪便宜,对黎婉也是真心好,刘晋元的离间计没用,只是眼前的小女人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想偷偷在云隐寺出家,云隐寺都是和尚,她与老夫人说了老夫人也不会同意。

    “别哭了,要是吵醒了三个孩子还以为我欺负你了!”秦牧隐轻轻抚着她的背,等着她先开口。

    以为她会老实说出实情,不料她闷闷的说了句,“侯爷,妾身舍不得您,下辈子,下辈子您一定要喜欢妾身,好不好。”不说爱,喜欢就够了,喜欢她,她不用害谁,光明正大的和他走在一起,她没有把柄,没有包袱,清清白白,小时候就离表哥远远的,这样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秦牧隐有几分怒了,又在她越来越大的哭声中软了下来,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要是想去云隐寺就去吧,到时,我来接你。”

    黎婉拿被子盖住头,哭声更大了。

    外边,紫薯和紫兰嘀咕,“夫人怎么了?”

    紫兰摇头,她终于想明白黎婉哪儿不对劲了,对所有事物目光都变得留恋,温柔,好像随时都见不到了似的,奇怪得紧。

    哭着哭着黎婉睡着了,半夜,被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给惊醒了,随即屋里传来嚎啕大哭声,床前留了一盏灯,黎婉看过去,康康趴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而被他一吓,床上的茹茹也哭了起来,安安估计也快哭了,秦牧隐拧着眉,“你躺着,我把人抱起来。”

    “侯爷,妾身去吧。”三个孩子看到他估计会哭得更伤心,地上垫了层毯子,黎婉仍是吓得不轻,抱着康康安抚了下,仔细检查了番他的身上,额头青了,其他看不出来,“乖康康不哭了,婶婶在呢,茹茹也乖啊。”

    好一番功夫才把人重新哄睡,黎婉半步不敢走了,孩子到处翻身,之前她没有经验,要是再摔下床怎么办?秦牧隐从柜子里找出一条被子,叠成长条围在外边,“走吧,睡了!”

    黎婉不应,坚持要守着,秦牧隐觉得她从来没有如此执拗过,胸口早就憋着气无处发了,像抱茹茹那般,蹲下身就把黎婉抱了起来,“侯爷,妾身要看着。”

    “睡觉,不然我让紫兰把他们拎出去……”

    黎婉咬在他胸口,他就会说狠话,那么可爱的孩子,他怎么舍得。

    不过,黎婉坚持要睡在外边,以便随时看到床上的情景,秦牧隐不反对,手盖在她眼睛上,“闭眼。”

    黎婉咬了他一口,舍不得咬重了,以前没发现他讨厌孩子,今时才看出来他不喜欢孩子到了如此地步。

    闭上眼,很快她就睡着了,秦牧隐收回手,悄悄在她眉间落下一吻,什么时候,他开始压抑不住想宠着她了,他也不知道,有时,情绪来得突然,非他理智所能控制。

    之后没有人掉下床,黎婉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新尚书府,而刘晋元的马车也缓缓往城外去,林氏知道要离开京城死活闹着不肯走,一早跑到黎府门口要刘氏把她留下来,刘氏哪会留她下来,送了些布匹和银两,含泪把人送走了。

    从尚书府回来,黎婉吩咐紫兰给她收拾衣衫,紫兰以为她要陪着老夫人去云隐寺住几日,收拾了几件春衫,黎婉却吩咐把夏衫也带上两件,她转念一想,老夫人在云隐寺待多久不好说,点头应下来。

    三月初五,天放晴,太阳懒散的照着地面,湿润的地很快干了,黎婉坐在桌前嘱托几位绣娘,“衣衫已经绣了三分之一了,你们接着绣,争取在老夫人寿辰前绣出来……”

    “是!”

    黎婉微微抿嘴,“退下吧!”

    秦牧隐一早进了宫,黎婉看着住了一年多的屋子,一桌一椅,一瓶一器,她都想深深印在心里,“紫兰,东西收拾好了吗?”

    “全部拿到马车上去了,夫人,可要动身了?”

    黎婉不准备带紫兰去,紫兰机灵,没看见她人影她猜得着怎么做,“你好生待着,记得叮嘱小厨房侯爷每日的补汤别忘记了,还有院里的海棠花,记得经常给它浇水,有时间了,抽空回黎府看看两位少爷。”

    紫兰一一应下,心里没有起疑。

    黎婉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掀开帘子,厚重的牌匾上,皇上御赐的北延侯府四个字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坚持一个人一辆马车,不想老夫人看出她的情绪,看不见北延侯府了,黎婉擦了擦眼角,掀起帘子,想再看看繁华的京城,遗憾的是,今早,没有与他说珍重,秦牧隐走得急,洗漱好后早饭没来得及吃就走了,两人的最后一面竟是他去偏房时,意味深长瞥她的一眼。

    从怀里拿出玉兰花簪子,手轻轻抚摸着花瓣,视线又模糊起来。

    马车驶出去越来越远,黎婉从帘子里探出个脑袋,城门边,一个男子驾马而来,她心一颤,他早上的纽扣还是她帮忙扣上去的,因为心不在焉,费了好长时间。马跑得快,很快就追了上来,黎婉擦了擦脸,急忙放下帘子。耳朵却注意着外边的动静,哒哒的马蹄声以及侍卫给他请安的声音,再无其他。

    然后,马车停下,他掀开了帘子,黎婉动作一僵,扯了扯嘴角,“侯爷怎么来了?”

    “送送老夫人,你在云隐寺好生待着,过些日子我去接你。”秦牧隐说完已经放下了帘子,甚至没听到黎婉是否应下来,随即,马车缓缓启动,黎婉想看看他,又担心露出破绽来,按住手臂,强忍着不去动帘子。

    云隐寺的日子单调乏味,黎婉还是住之前的院子,后山空地的树苗已经生出了枝桠,一片两片长出了树叶,黎婉喜欢发呆,在后山能坐上一天,有次老夫人一天没见到她人影,去她院子一看,竟然没人,找到后山,她就坐在后山的草垛上,看着远处的青山,神情哀伤,老夫人心里觉着奇怪,却是不动声色的走了。

    回到屋里,问江妈妈,“你有没有觉得夫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江妈妈闲得很,每天打扫完屋子就没事做了,听老夫人问,笑道,“夫人不一直那样吗?不过,这次的心比去年静了,可能长公主没来的原因吧。”

    老夫人摇头,不是这个,黎婉给人的感觉怪,可是,她也说不上来。

    在云隐寺住了半个月就听说宫里太后去世了,云隐寺是第一大寺宫里派人来传召四位道士入宫给太后娘娘念经,黎婉得到消息的时候,公?宫里的人已经带着道士下山了。

    老夫人与黎婉说起此事也唏嘘不已,按着日子,昨日夏秋才入了安王府的门,今日太后去世,夏秋的日子肯定不好过,黎婉点头,夏秋一进门太后就去世了,两者虽然没有必然联系,可是有心人要是拿这件事做文章,说是夏秋克死了太后,夏秋十张嘴也说不清。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但愿夏秋那孩子福气好,没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吧。”老夫人看着窗外,山里的□□比外边重,不知名的花儿竞相绽放,姹紫嫣红中芬芳宜人,“山里就是比城里好,没有勾心斗角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日子何尝不是种幸福?”

    黎婉点头,可世间的平淡却是最难求的。

    太后死了各地都要守孝半年,索性她们本来就在寺里,平时该做什么还是做,黎婉迷上了去后山摘花,后山有许多花瓣小的一种白花,花蕊黄色,一朵一朵甚是好看,黎婉找寺里的和尚做了几个木篮子,她与紫薯从后山摘了许多话,有白的,红的,紫的,黎婉插满一篮子,吩咐将花搁在桌上,顿时,屋子里有了神气,黎婉往衣柜上也安置了两篮子,看着舒服。

    她往老夫人院里送了两篮子,老夫人喜欢不已,黎婉兴致越来越高,让紫薯找和尚又做了几个,江妈妈,紫薯屋里都有,中途二九来了一次,春耕了问黎婉的想法,皇上赏的田多,种子的银子她给一九了,“你与他说,照着一般人家的人来就好。”

    二九走时,黎婉控制不住的问他秦牧隐的事,“侯爷还好吗?”

    二九弯着身子,答道,“这两日侯爷闲下来了,太后一死,禁卫军手头的事全都搁下守孝,侯爷都不去宫里了。夫人可是有话要带给侯爷?”

    黎婉急忙摇头,声音抬高了两分,“没有,你回吧!”

    她以后要去哪儿还没想好,京里怕是不能待了,否则,她怕她会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跑去找秦牧隐。

    山里的日子说快不快,连绵不断的群山披上厚厚的绿衫,花儿一簇簇一丛丛摇曳生姿,老夫人说准备后日回京了,黎婉的心像是磕在了地上,脆生生的疼,后日就是四月初三了,差不多也算有一个月了。

    “婉儿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黎婉经常走神,老夫人心里担忧,“要是不舒服,今日别到处乱走,明天收拾好行礼,回去,还能赶上亲家公的寿辰。”

    黎婉强扯出一个笑来,后日,她怎么和老夫人开口,她人这么好,听了会不会不忍心她在寺里吃苦而叫她跟着回去,可是,她怎么能,怎么能仗着老夫人性子好就害侯府没有嫡亲的子孙呢,心里打定了主意,黎婉没叫紫薯收拾。

    初三这日,早早的黎婉就醒了,起身,推开窗户,一股清凉的风扑鼻而来,夹杂着清淡的花香,天边的弯月还悬挂高空,黎婉趴在窗棱上,等着黎明的第一道曙光道来,过了今日,什么都会不同了。

    黎婉维持这个动作,直到紫薯推开门走了进来,“夫人,您醒了?江妈妈昨晚问奴婢为何不收拾行李,奴婢说今日一早起来收拾,刚才,江妈妈又来叮嘱了奴婢两句,夫人,您看着怎么回话合适?”

    “待会我会与江妈妈说,不用急。”黎婉穿戴好衣衫,用了早饭,出门,遇到急急忙忙而来的江妈妈,她给黎婉见了礼,催促道,“不知道夫人的行李可收拾好了?侯爷就一早就来了,在老夫人院里等着呢!”

    黎婉一怔,“侯爷来了?”

    她拽着衣衫,一步一步走向老夫人院里,秦牧隐扶着老夫人站在门口,黎婉屈膝行礼,老夫人笑道,“快免了,既然牧隐要陪你在寺里多住几日,我就先回了,也别送了,有前夫跟着呢!”

    老夫人言笑晏晏,黎婉却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身子,动弹不得,秦牧隐要陪她在寺里住几日?为什么。

    木讷的跟在秦牧隐身后把老夫人送下了山,黎婉一愣一愣的盯着地面,秦牧隐目光一凝,“老夫人走了,我们也该好生说说话了!”

    黎婉身子一哆嗦,回屋,关上了房门,秦牧隐优雅地坐在桌前,手里摆弄着昨日她摘回来的花,黎婉缓缓走过去,坐下,面上努力扬着笑,“侯爷,我……我要和离!”

    上辈子他说出口的话,黎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安安静静的与他面对面坐着,然后,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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