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知道,元俭只是个小孩子。”

    “事情是李严做的,他担心迁延运粮会受责罚,也不愿丞相独占功勋。”

    “亮知道,正方私心太重。”

    “裔有证据证明整件事……”

    “亮知道。”诸葛亮微微一笑,“只有干理敏捷的长史张君嗣,才能把文卷里所有缺漏都补上,没有君嗣帮手,正方不敢做也做不来。不过,也只有张君嗣,才会留下证据。亮赌你不会一直欺骗亮,看来赌对了。”

    张裔从怀里掏出一叠素宣,那是他与李严的来往信笺以及伪造的口谕存卷。这些足够判李严的罪,他自己也罪责难逃。诸葛亮伸手去接,张裔没有放开,他拽住素宣一角,忽然花开般笑了,问:“丞相可知我为什么帮李严?”

    诸葛亮怔了,他想要点头,却还是摇了摇头。

    “没想到我的心眼比威公更小。丞相曾来信,劝裔不要因为您看重岑述,就与他过不去。但我做不到。”张裔笑着说,“想要岑述死,就这个理由,所以才帮李严。但裔更不愿使丞相失望,所以将这些……”他轻轻放了手,素宣上载着他性命,“交给您。”

    把性命交给诸葛亮,是张裔一直想做的。

    月光落在张裔干干净净的脸上,月光像诸葛亮一样悲悯地凝望着他。

    次日文卷被放到李严面前,李严只得低头认罪。

    事情后来是这样处理的:岑述无罪开释。李严被诸葛亮等十四人上表弹劾,免官禄、削爵土,废为平民。至于张裔,诸葛亮没有公开他罪名,只劝他自辞长史,由蒋琬接替。张裔不肯,说:“麒麟爱惜它的角,凤凰爱惜羽毛,长史之职,便是在下的羽毛和角。若是撤职,裔无话可说;要裔请辞,绝无可能。”诸葛亮便回信给他:“被休的妇人不会回头多看一眼,枯萎的韭菜不会再回到园中。以妇人之性、草木之情,尚知羞耻,想想你堂堂男儿又该如何?”张裔捧着信又哭又笑,他穿戴整齐走回家,朝丞相府的方向拜了三拜,抽剑自刎!受惊的阳光飘荡开来,又慌张地聚拢,小手般推推地上的张裔,他一动不动,血液流散,宛若盛开了一丛烂漫的荼蘼。

    他是穿着丞相长史官服死的,到死时,他仍是诸葛亮的长史。

    张裔死在建兴九年,他留书请求丞相保全他颜面,所以诸葛亮特别吩咐记史的谯周将张裔死期提前一年,说他建兴八年就病死了。“蒋大人是九年才受任长史的,这一来,中间空缺了好几个月呢!” 谯周担忧道。

    “空着好了。”诸葛亮吩咐。

    蒋琬捧着长史小印,感到里面藏着沉甸甸张裔的魂魄,他惆怅地说:“赖令史(厷)、杨曹椽(颙)早逝,眼下又没了张长史,真是朝廷的大损失。”

    “公琰好自为之吧。”诸葛亮一阵剧咳,竟至咳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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