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给你一万。/”诸葛亮手一伸,递出令箭,“务必当道扎营,稳守城池。”他使用了姜维说到的八个字,这使姜维得意而收敛地笑了笑。

    马谡接过令箭,刹那间,感觉到诸葛亮手指的力度。守街亭,虽然不难,却是此战第一件沉重的任务,是荣耀,亦是托付、督促,除此之外,也藏着深刻的危险。这是只能赢、不能输的一战,马谡将要面对曹魏名将——张郃了。没什么可怕的……他将令箭贴在心口,整个人都激越非常,只望插一双翅膀飞到街亭,抖一抖身,变做一个十丈巨人,将街亭完完整整地往怀里一抱,就死也不让出去——是的,死也不让!青年红着面孔,呼吸亦觉急促。

    “当道扎营,稳守城池。”诸葛亮叮嘱道。

    看着心不在焉的马谡,他忽然有些莫名担心。

    诸葛亮拿起了第二支令箭。

    魏延将身一别,对委马谡以重任之举,他仍不能赞同。

    诸葛亮没有看魏延,直接对王平说:“子均(王平之字)。”

    “有!”王平赶忙起身。

    “子均老道可靠,今次就担当副将,助幼常一臂之力吧。”

    “遵命!”

    一旦做了,就再不后悔。回顾往事,诸葛亮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尽管之前也经历了荆州沦丧、夷陵大败之类使人想想都心疼的挫跌,然而诸葛亮自信他没有做错,很多事,不是一个人能左右、能主宰的。但愿夷陵、荆州之事,再不重现。只等马谡抵挡住张郃,蜀军便可无所顾忌地东向长安!诸葛亮一人坐在散帐后的营里,四周仍飘荡着将军们不满的、怀疑的目光,这些无碍于他激昂高飞的想像。北辰星将高悬在长安上空,照亮整座庄严的帝都,曹睿一定要落荒而逃了,泾水、渭水将载满了星光,碎银一般摇晃着,也晃荡出一声声从容微笑,晃荡出羽扇纶巾的影子。“那时,便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了……”他靠在几旁,抱膝而坐,微笑漾在唇边,勾出一个浅浅弧度,“幼常、幼常,亮与你一道建功立业,就在此日!”此日,假若诸葛亮能看清马谡更深的心思,他唇边笑意就会结成冰,一片片掉下来,“叮叮当当”摔个粉碎。

    马谡想:不,要一次更夺目、更惊人的大胜仗,要令天下记得这一战,记住马家第五子马谡之名!所以不必照姜维,哼哼,那小子所说去做,不必!

    到街亭后,马谡望望左边峻拔的高前山、再望望右边低矮些的女几山,下的第一道军令是:“上山!”

    王平闻听,惊得几乎从马上跌下来。

    “马将军……?”

    “上山!”

    “丞相不是说当道扎营……”

    “嗳!”马谡摆摆手,“子均读过《孙子》吗?”

    王平“腾”地红了脸,少年从军,他从未好好念过书。

    “布阵高处,待敌到来,一鼓冲下,势必杀它个片甲不留!”马谡朗声背罢,大笑道,“《孙子》是最了不起的兵书,按它去做,没有不打胜仗的。姜维少胆略,只敢抵御,今次我马谡,”他趾高气扬地说,“就攻击一次给诸位看看!”

    “诸位”——仿佛他正在军营里面对众人,高谈阔论。

    王平没能劝住马谡,他只是个没文化的粗人,就劝一万句,听入马谡耳里,也不过一阵乱风。风……倒是很舒服呢!马谡仰起脸,感觉着五月清风吹开他发。好吧,就在高前山!凝望着山高摩云、白云舒卷,他想:就在这里,大败张郃!令“街亭”成为“官渡”、“赤壁”,成为以少胜多的代号!叫人像一言及赤壁就想到周郎、一谈到官渡就念及曹公一样,一说街亭,便脱口而出:“呀,马谡马将军!”用着赞美、叹服的口吻。

    马谡率九千军直奔山上,将另外一千人拨给王平指挥。王平领人在山脚扎了十几个小营,眼望着高山之上,很快飘起“马”字旗,飘起了阵阵甜蜜的炊烟。这是马谡一生最快乐的时刻,是飞舞在春日的柳絮、凝固在秋夜的霜花;一缕风来,霜花化了、柳絮散了!只有一件事马谡没估错:街亭果真将永世——几千年几千年地、与“马谡”联系在一起了。可惜他将迎来的不是一次辉煌大胜,而是严重的失败:一死难赎、九死难赎!

    蜀军上山后五日,马谡站在高处,隐约看到曹魏军旗。“来得正好!”他捏紧佩剑,将兵书在心里又翻了一回。“居高临下,势如破竹!”想想罢,一柄利剑,“唰”地从竹端劈下,“空空空”把竹干一分为二!多爽快、多英武……汗水从手心里往外渗,马谡等着张郃走近,等着将名姓刻入永不磨灭的青史。

    张郃没有攻山。

    也没有攻城。

    一日、两日、三日……魏军就在近旁,可四周安安静静像是一个敌人也无。马谡忍耐不住,派五百军下去试探,他们很快跌跌撞撞跑回来。“下、下面……”率军的李盛喘着说,“有弓弩手,密匝匝算不清人数……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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