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孤书落无比认真。

    四目相对,彼此都读出对方眼中那一抹深深的无奈。

    他们都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他们都不想伤害对方,但却无可避免地,伤害着。

    疼痛和愧疚已经无法表达心中所感,他们都懂彼此的痛和无奈,却无法挣开命运的束缚。

    付文倾伸手摸上他的脸颊:“过了今日,如果我还能好好活着,我们就离开这里,离得远远地,天涯海角,再也不管这些尘世纷扰,是是非非,可好?“

    这简直就是自欺欺人,他们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最美的童话。

    康王和东陵帝已经正面撕破脸皮,就等于付文倾和孤书落站在了彼此对立的位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早已注定。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有这么美好的未来出现。

    “好。”他点点头,笑了:”烟儿,你闭上眼睛,我想给你一份惊喜。“

    付文倾乖乖闭上眼睛。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一凉,孤书落的手,轻轻摸到了她的脑后,一番轻柔的动作之后,他摆正了她的肩:”好了,睁开。“

    她再睁开。低头,就见颈间多了一条银白金属打造的项坠,挂在了脖子上。项坠底端,还悬着一个梅花锁样子的吊坠,万分别致。

    她伸手轻轻将吊坠捧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只见正面是个梅花的样子,而背面,却刻了几个字:”卿本佳人“。

    ”喜欢么?“

    ”喜欢。“

    ”我亲手刻的。做工粗糙,一直担心你会嫌弃,现在我终于放心了。“他笑了笑,笑容看起来异常疲倦,可付文倾却能读出他眼中的真实和柔情。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又开始犯了咳嗽。起初的强忍,硬憋,憋得满脸通红,然后他转过身去,捂着嘴,再也无法忍住,咳得撕心裂肺。

    付文倾的心,忽然就痛了。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眼角却不争气地湿了。

    ”你有没有怎样?“她的声音,都哽咽了。

    他将捂嘴的手帕撑开,上面一滩鲜红刺得她眼睛都疼了。

    他却还在安慰:”习惯了,没事的,并没什么大事。“

    就在这时,殿门忽然被打开。

    呼啦啦涌进来许多人。

    付文倾把孤书落扶起来,看向殿门。

    原来,夜幕已经降临。原先安排的宫宴,此刻应该是开始了。

    进来的,不是今日来贺喜的贺客,她侧脸看孤书隽,孤书隽惨白一笑:”文武百官,都被请去乾元殿了。“

    原来如此。

    龙德殿本身就是准备让康王跳坑的地方。他们只等着在这里抓住康王,然后扭送到乾元殿去定罪。

    而孤书落真正的目的,是监视和控制她,作为要挟康王的筹码。

    康王真的来了。

    却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束手就擒,或者负隅顽抗。

    康王就这么堂堂正正走进来的。

    他身上穿的依旧是平时穿的王爷便服,束发挽冠,看起来随意自然,风度翩翩。

    只是他手上那把滴血的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幅奇怪的画卷,万分不自然。

    他身上,满含肃杀之气。提剑,向两人走过来。

    “康王,你来了。”孤书落站起来,笑道。他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意外,也不惊慌。就像是老朋友相约了这个地点等着见面,只不过他早到了一点而已。

    “嗯。”康王也不废话:“本王想要的东西呢?”

    “烧了。”他很干脆,直截了当。

    “烧了?”康王一听他的话,眉目紧锁,眼眸瞬间迸发肃冷之气。

    那是杀气。付文倾对此再熟悉不过,不由紧紧握住了孤书落的手。

    孤书落笑了:”烟儿,你自由了。“

    他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康王此时这副模样走来,无疑,孤书落是死定了。

    付文倾挡在他面前,勉强笑了笑:”爹。“

    康王长剑横指:”你想护他?“

    ”是。“付文倾坚定道。

    ”那你就去死。“康王丝毫不客气。剑尖往前一送,就没入了肉。

    付文倾整个人都懵了。

    此时,她忽然意识到,康王真正想杀的人,是她自己!

    可是,剑尖并未没入她的体内。就在她刚刚怔愣的一秒钟,孤书落猛地从后拉了自己一把,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用尽力气旋转了一下,两人换了个位置,长剑倏地刺进了他的体内。

    剑尖没入身体的声音,在付文倾心头炸开。

    付文倾的瞳孔收缩,孤书落的身影在她眼中慢慢放大。

    ”你!--“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的身子已经无力倒在她身上,两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地上倒去。她慌乱之中想要推开他的身体查看,却被他抱得死死的:”不要动,让我,保护你。“

    他拥身体,护住她全身,企图要保护她。

    ”不要这样!他想杀的是我,你走开!“

    ”要死,一起死。“孤书落前所未有的固执。

    付文倾的眼眶湿润,她的声音都颤了:”为什么要这么傻?你快走开,快走开啊!“

    ”倾儿。“孤书落的声音变得更加虚弱,眼波却更加温柔起来:”让我叫你一声,倾儿,可好?“

    ”你、你早就知道了?“她瞪大眼睛。

    孤书落虚弱地点点头:”是,我早就知道。“

    ”你为什么不说?“她得眼泪掉下来。

    ”我以为,我不说,就能换你周全。没想到最终还是害了你。“孤书落伸手,擦了擦她眼角:”我以为,只要你的身份是梁梨烟,那么即便康王败了,我也能求父皇让你安稳地活下去。“

    ”可是没想到,最终,想杀你的人,却是康王。”

    这一点,付文倾也没想到。

    但这一举动,却并没什么卵用。康王长剑再往前一送,直接贯穿了他,一剑就将两人,钉在了地上。

    付文倾感觉到一股凉意在心底蔓延开。

    “倾儿,本来我就时日无多,如今能与你黄泉相伴,想来也不会寂寞。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孤书落,都陪着你。”

    他紧紧抱着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终于慢慢低下了头,靠在她肩上。

    付文倾的血,和他的血,融在一起,在干净洁白的汉白玉阶上,绽开一朵血色牡丹。

    她抬眼看康王:“为什么?”

    孤书落显然想明白康王为什么要杀她,她也猜到了。可是他还是想听到他亲自说。

    “只有你死了。本王才有借口起兵,名正言顺,夺了孤书氏江山。”康王贴近她耳朵,轻轻说了这一句,而后猛地将剑拔起。带起一串血珠,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深沉如海的眸,漾着王者称霸天下的野心。

    付文倾想起在鲤城赶往京都时在船上的那一局棋。

    入局。

    她一直没有想出康王起兵的名正言顺的理由,却原来,原来,计谋早已在那时形成。她的死,是康王早已计划好的。

    而这,才是他一定要给梁梨烟找替身的理由。

    付文倾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如走马观花闪过许多画面。一会忽然看见孤书隽怒极的脸冲她大吼:“你会死的!”一会,又变成母亲独对梧桐树,落寞地念着两句诗的样子:

    “寒夜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

    然后,她感觉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模糊中,她听见康王冰冷的声音传达着命令:

    “东陵帝残暴不仁,多疑无德……意图陷害本王不成,命七皇子残忍杀害本王唯一爱女,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王今日便替天行道,收孤书氏江山,还百姓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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