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并不着急解释什么,或许她其实也并不在意我究竟会如何看待她。若非是坦荡磊落,便是别有用心。我细细忖度,她在我身边这近一年,未曾发现什么别的图谋,可见她还算有些担当。

    陈玉华一直骑在马上,惊疑不定地看着春雨。出于本能的戒备,她手中的□□被牢牢握在手中。春雨怀中的荷华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啼哭,更是让陈玉华绷紧了神经。她右手握枪,左手朝着春雨伸去,道:“你周身血腥之气,还是把公主交给我吧。”

    春雨漫然看了她一眼,又侧首探寻我的目光。我想了想,说:“这战场厮杀之地,何处不是血流成河,再说现在已经不是拘泥汹的时候了。”

    陈玉华深深望我一眼,不再说话。我知道她在顾忌什么,眼下这状况,春雨哪怕是郭伯媛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都无所谓,毕竟同是齐人。怕就怕她是楚王或者辽国勾族安置在皇宫的细作,那如此一来,我和大齐皇室三个孩子,只怕都会被掳去,成为质子。

    然而我仔细想过,春雨力敌辽兵,大约不是辽国的人。若是楚王或是勾族的细作,也不会这么早暴露身份。如此一说,她的真实身份,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因我的信任,春雨抿嘴一笑,搂紧了怀中的孩子,轻声哄着。片刻,荷华安静下来,春雨对我低声笑道:“多谢娘娘还肯相信奴婢。”

    我只轻轻点点头,目光越过北面土坡高地,只见大营方向仍然烽火狼烟,杀生未歇。须臾,尘土飞扬,映着烈火的红蔓延开来,如同无尽的林火一般威压过来。

    “他们来了。”春雨简短说到,继而是一支铁骑如旋风般席卷过来。

    旌旗高高飘扬,迎风飒飒而卷。我凝眸遥遥望去,一个大大的魏字深深嵌在旗帜之上。心底莫名放松下来,我知道这是近襄侯亲兵的将旗,那么近襄侯本人,也必定在内。

    魏瑾果然提枪策马在前,身后的劲旅飞旋而至。他勒马于我面前,由于盔甲在身,只是拱手为礼,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还未张口,春雨已经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说:“属下奉命保护娘娘撤离,途中意外遇到一队辽兵,无奈之下只得一战,暴露身份,还请将军降罪。”

    魏瑾坦然地看看她,说:“所幸娘娘没事,你也不辱使命,起来吧。”

    春雨起身,铿锵有力,看得出军人铁血的傲骨。

    我凝眉扫了一眼陈玉华,她会意,挑眉问向魏瑾:“将军虽然统领虎贲军护卫皇氏宗亲,但是春雨掩藏身份藏匿与皇后娘娘身边也实为不妥。将军没什么要向皇后娘娘解释的么?”

    魏瑾淡淡看了看陈玉华,道:“德妃娘娘后宫女眷,如今尚且可以组织残兵抵抗他国侵略。末将有皇命在身,奉命保护皇后娘娘,想来并无不妥吧。”

    我搂了搂怀中的靖儿和易儿,说:“如果本宫未曾糊涂,春雨很久以前就在本宫身边了……那时候,侯爷仿佛还没有皇命。”

    他见我发问,便笑了笑,轻轻吐出四个字:“未雨绸缪。”

    我定了定心神,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年前皇贵妃生育六皇子时外族的奇异举动就已经惹得我疑心。魏瑾身为外臣,日日参与朝政,想来对天下即将有变的局势看的更为清楚。未雨绸缪之语,也算不错。

    此刻不安全,我们也只是简单说过,便拨马启程。魏瑾早有准备,辨明方向直接带我们去临近的县城避避风头。途中我大概问了问军情,知道辽兵今夜只是轻兵奇袭,大部分军队还在外围同哥哥对峙。也由此方知,哥哥手中仍然握有十万羽林军,暂时性命无忧。

    心突突地跳,我对魏瑾说:“方才兵荒马乱,我和采燕不慎走失。如今这里一团乱麻,自然很难找她回来。但若不去寻她,我心里也难安。何况……她怀中还抱着平儿。”

    魏瑾马上思忖片刻,然后说:“辽兵轻骑来袭,没有后续粮草补给,必定速归。眼下大营方向是去不得,只能等事态稍安,末将再遣人去寻找。”

    我沉沉叹了口气,说:“何时才能事态稍安?她流于百姓之中,去哪里都有可能,倒时候我去哪里找她?再说谁能保证,她不会遇到辽兵,会不会……”

    我没有勇气说下去,魏瑾也只是沉默。半晌后,他淡淡说:“这没办法,乱军之中,惟各安天命而已。”

    我颓然地低下头,方才春雨抵住辽兵,我策马离去时,不是没想去寻方由。但是老百姓见到辽兵一哄而散,往哪个方向流窜的都有。等我脱险,四周已是空荡荡,再无一人。

    正在我迷茫忧虑时,魏瑾忽然问我:“皇后娘娘如此担心自己的婢女和孩子,难道不想问问皇上的境况吗?”

    我一愣,他静静说:“末将可是虎贲军的统领,负责皇家安全。眼下却带着娘娘往别处避难,弃君主于不顾,娘娘就不打算责问几句?”

    他这样一说,我才回过神来,仿佛是这样。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皇上,并非我这个失宠没落的皇后。然如今他亲自统兵带我离开,却没有守在萧琰身边护卫,实是不合常理。

    思绪一阵转圜,我拿定了一个主意,然后只做随意,说:“侯爷的忠心大概不必本宫界定,皇上既然肯把虎贲军交给侯爷,那必是信得过侯爷。而侯爷如今带本宫离开而非护卫那皇上,那必然是皇上安然无恙,无需侯爷保护,本宫又担心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透露出几分犹豫。我看的清楚,心中疑窦丛生,问道:“侯爷在思虑什么?难道本宫说的不对?”

    他摇摇头,然后说:“并非是不对,而是太对。只是……”

    他不肯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有追问。该我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我知道的,逼问他也不会说。但虽然我没问下去,心中的疑窦,倒是怎么也解不开了。

    宿夜疾奔,我们在天亮前抵达一座城关。城门上大写的“暄化”二字,虽然因为年久而隐约褪色,但苍劲饱满的起承转合,却不会因此而凋敝。我看城名的右下角,仿佛还有一枚金印。本朝能用金印篆刻的提名,必定是皇帝所书。魏瑾也看出来了,凝眉不解说:“小小暄化城,竟然还是先帝御笔,委实奇哉。”

    我心悄悄一动。

    城门因为连日的作战已经禁闭,护城河上的吊桥也高高竖起。暄化城守备是一个姓窦的将军,看他鬓发半百,想来年事已高。如今见我们前来,他一番盘查确认无误之后,也便爽快放行了。

    进入城中,窦将军即刻来见。他单膝跪地道:“末将戎装在身,不便行大礼,还请皇后娘娘、德妃娘娘、魏侯爷恕罪。”

    我亲自下马扶起守备将军,和缓道:“京中西撤的大营被辽兵轻骑攻破,本宫连夜撤到这里,尚可支撑。但是孩子们娇弱,一夜颠簸必是累极了,还望将军打点一下。”

    说罢,我褪下手中一只金镯子,不动声色递到守备将军手中。他神色一僵,当即推辞不受,另外立即着人给孩子们安排住处。魏瑾自然有军情要同守备将军商议,先行离去。我见德妃等一众人等,也具被安排的妥妥当当,便放下心来,简单洗漱,拥着孩子们沉沉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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