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之是杨弘毅的独子,今年十六岁,眉眼生的甚是端正,只是皮肤不是一般的黑——晒的。

    杨弘毅的原配当年因为他惹下泼天大祸,麻溜儿地跟他离婚了,对于这一点杨弘毅并没有多少遗憾:反正也还没生孩子,不至于让孩子成了没娘的小可怜儿,就那么一个才结婚没多久的老婆,既然嫌弃自己不靠谱,那分就分了呗!杨弘毅离婚之后,仕途依然走得磕磕绊绊,再加上他本就是流民出身,家乡在哪里都记不清呢,自然没什么人催他成亲,再加上第一段婚姻实在没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考虑再娶的问题,拖到四十上下才又续娶了一位夫人,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便是杨敏之了。

    要说杨弘毅也是倒霉,第一位夫人呢,反正感情也不算深,分了就分了;可第二位真的是跟他情投意合,可在一起只过了十年,儿子才□□岁与便故去了,丢下杨弘毅跟独子相依为命。

    杨敏之其实是字,他的大名是杨秀,照理说他今年才十六,还没到取字的时候呢!但是杨弘毅考虑到自己没啥亲人了,自己又是武将,这几年边境不太平,说不准哪一天他就上战场了,玩意运气不好把命丢了,死的时候儿子还没有字,多遗憾啊!所以他儿子十四的时候,杨弘毅便给儿子取了个字——确切地说也不是他起的,那会儿陈益南正好要告老还乡,他趁着陈益南还没走,死乞白赖地问陈益南给儿子求了个字。好吧,其实什么怕自己万一死了儿子没有字比较遗憾啥的都是屁话,他只是知道自己肚子里墨水少,怕万一起名起出个笑话来日后到了地下被夫人埋怨,于是干脆趁陈益南还没走赶紧蹭一个。

    杨弘毅本就没什么亲人,所以即便是成亲以后,他也是常年带着夫人跟孩子在军营里过日子的,他家在济南倒是也有个宅子,只是杨夫人在一年也在那里住不上两个月。等到杨夫人死了,杨弘毅更没兴趣回家了,回去干嘛?就那么几个老仆蹲着,没亲人的宅子那就是个宅子,不叫家啊!索性走到哪里就把杨敏之带到哪里。

    杨弘毅自己就是个粗人,军营里更是找不到几个肚子里有墨水的,阳明指的成长状态也就可以想象了——杨夫人活着的时候还能稍微管着点儿子,她去世以后杨敏之算是彻底放羊了!

    爬树捞鱼是杨敏之十岁以前的日常生活,往厨房的大米袋子里混粗盐那是他两岁就干过的事儿,拿火药炸厨房,往他爹的茶汤里放巴豆那都不算大事儿了,按杨弘毅的话:他这儿子就差在腰上绑上一圈儿的窜天猴直接窜上九天揽月了!

    尽管杨弘毅自己也是这么长大的,但是人嘛,都这个德行!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总认为孩子应该做到,要不怎么有“有种鸟儿飞不高,但他要求他下的蛋日后必须能冲出云霄”的说法呢?杨弘毅也不能免俗。他自己小时候淘的恨不得把天戳个窟窿,却不代表他能忍受儿子欲上九天揽月的表现,所以追着儿子揍那是常事儿——毕竟杨将军小时候也是这么被亲爹揍的,虽然他□□岁就做了流民逃荒,可是对更小的时候被爹娘拎着扫帚追着打的事儿还是有点印象的。

    杨弘毅其实对黄鹂是有点私心的:自家儿子不着调,十五六了还是混世魔王,黄鹂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懂事,让儿子跟她处处兴许能改改脾气老实点?毕竟少年人在漂亮小姑娘面前一般都会比较矜持的。

    杨弘毅打这个主意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小时候是怎么偷偷把毛毛虫扔到喜欢的小姑娘的脑袋上的事儿了!

    杨敏之跟黄鹂见面后简直是天雷勾动地火,不不,是针尖对麦芒!杨弘毅想看到的王八看绿豆的景象完全没出现,因为杨弘毅见到黄鹂的第一句话就把黄鹂给惹恼了:“好好个小姑娘,怎么起个鸟名儿?”

    黄鹂:……

    陈益南:……

    杨弘毅:……妈的老子先打死你个小畜生吧!

    于是杨敏之跟黄鹂的初次见面,就以杨弘毅的全武行作为开端,整个陈府的人目睹了什么叫做不着调:爷俩一个追一个跑,硬是从屋里跑到院子里最后追到房顶上……故事的收场是杨廷辉一脚踩空从房顶上滚下来,杨弘毅大鹏展翅状从屋顶直接跳下来把他按倒,然后结结实实地把这个败家儿子揍了一顿。

    杨敏之被成了猪头,黄鹂也没好到哪里去,杨敏之算跟她杠上了!

    从这一天起,黄鹂便开始了被杨敏之各种挑衅的日子——当然,杨敏之乐此不疲的原因也是因为黄鹂总是要正面迎接他的挑衅,绝对不后退。

    杨弘毅所期待的情况完全没有出现,杨敏之的脾气没收敛到哪里去,反倒是黄鹂的暴脾气彻底被勾起来了:黄鹂从小哪里输过什么?学霸少女从来都是所向睥睨,偏偏遇到这么个走武力征服路线的黑大个,一张口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换了其他读书的少年大概就要损对方是无知莽汉,可黄鹂哪里是那种人?以自己的长处攻对方的短处,赢了也没意思啊!非要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战胜对方那才叫爽啊!于是一发现对方在读书方面是草包就直接放弃在四书五经方面吊打对方,非要在杨敏之的主场上跟他杠一杠!

    要说黄鹂的脾气也是要了命了,被杨敏之讽刺了一次骑马也扭扭捏捏的一次之后,她便拼了命非要骑好不可了。人家杨敏之从小就是在马上长大的,黄鹂学会骑马才几天?可她就是死活不认输,马车也不坐了,硬是骑了一路的马,幸好春天的太阳还不算毒,这要是六月份的话,一路下来非晒病了不可!即便这样也把月季气坏了,第三天就堵在马车跟前,表示黄鹂要是不带锥帽出去她就跳车自己走回章丘——黄鹂只得从善如露带了帽子遮了脸,幸好如此,要不然这一路晒下去,她非给晒成跟杨敏之一个颜色不可——杨敏之真不是一般的黑啊!按照当日窦英的晋地特有的损人的话就是:掉石炭堆里不呲牙找不着。

    当然再怎么要强,黄鹂也不可能在骑马上赢过从小便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的杨敏之,然而即便如此,还是被她发掘了一个牛逼的技能:射箭。

    走在路上当然不可能专门比赛射箭,只是杨敏之闲不住啊!反正大队人马跑得慢,他就溜达到路边树丛里,不一会儿拎了几个兔子出来,得意洋洋地跟黄鹂显派,然后到了驿站就假模假式地开始教黄鹂射箭。黄鹂对有用的新鲜事物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压根不在乎杨敏之得意洋洋的表情,听他喋喋不休地念叨了好半天射箭要领之后,接过弓箭,拉拉弓弦,比量比量,拿了一支箭搭上去……

    然后杨敏之准备看笑话的笑脸僵住了——那支箭,稳稳地扎在靶子上。

    杨敏之啧了一下:“运气不错啊!”嘴上这么说,他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准头可以是撞的,可这力度——五十步开外的靶子,居然能稳稳地钉上去,别的不说,这丫头手劲儿真不错啊!

    结果紧接着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没了,黄鹂嗖嗖嗖地连着又射了三箭出去,全都正中靶子,放下箭,小姑娘歪歪头:“你说的没错,果然瞄准的时候要稍微靠上一点才能射的准!”

    这下子别说杨敏之了,看热闹的杨弘毅都斯巴达了,我去这是什么水平?老子学射箭的时候手也没这么稳啊!正要问黄鹂是不是过去射过箭,杨敏之已经不干了:“你这小丫头好不老实,明明会射箭,还装模作样让我教!”

    黄鹂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谁装模作样了?你不是也说了么,我是乡下长大的土包子,骑马的姿势都不伦不类,你觉得会有人教过我射箭?”

    杨敏之哪里肯信:“不可能,没练过射箭的话手怎么会那么稳?”

    黄鹂道:“你可知垂石悬腕?我每日要垂石悬腕写上至少半个时辰的字,手怎么可能不稳?御也好,射也好,写字也好,都不过一个手稳,手稳了,一通百通!”

    杨敏之叫道:“胡扯,我射箭好得很,写字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黄鹂冷笑道:“你笨,怪我喽?”

    杨敏之简直要被气死了,嗷嗷叫道:“反正我不信,你肯定学过!”话音刚落就被杨弘毅一巴掌削脑袋上:“闭上你的嘴吧!还嫌不丢人?黄鹂刚才拿弓箭的样子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明明就是现学的!你特么写字不如个小姑娘,看人家射箭好了不服气还扯淡,出息呢?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于是这爷俩又是一顿鸡飞狗跳地追追打打,把一旁的黄鹂看的眼角直抽抽:这位杨将军,也好意思嫌弃自己儿子不着调!他家这状态是典型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好么?

    于是黄鹂就这么一路鸡飞狗跳地走来,发掘了射箭技能,又给骑术加了点,顺便磨炼了一下嘴炮级别,终于在七八天后到达了琅琊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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