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衣服,”福尔摩斯指着说,“除了这件大衣,其他都是平常的衣物,这件大衣很有启发作用。”

    福尔摩斯把大衣举到灯前,用他修长的手指在大衣上指点着继续说道:“你们看,这件大衣的内衬里,有个口袋,是这种式样,看来是为了有足够地方装那支锯短的猎枪。衣领上有成衣商的标签——‘美国维尔米萨镇尼尔服饰店’。我曾在一个修道院院长的藏书室里消磨过一个下午,增长了不少见识,了解到维尔米萨是美国一个着名的繁荣小城镇,在一个盛产煤和铁矿石的山谷口上。“贝克先生,我记得你同我谈起道格拉斯先生的第一位夫人时,曾谈到产煤地区的事。那么就不难由此得出推论:死者身旁的卡片上有“v.v”这两个字母,这就是维尔米萨山谷的缩写,或许刺客就是从这个山谷里派出来的,这个山谷就是我们听说的‘恐怖山谷’。这些已经完全清楚了。现在,贝克先生,我好像有点妨碍你了,该由你来解释了。”

    贝克先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千变万化,听到福尔摩斯的话,他显得无可奈何,冷冰冰地说:“既然你什么都明白,还是接着讲下去吧,福尔摩斯先生!”“对于你来说,你讲比我讲要好得多,贝克先生。”

    “我说的只有一句话,你们想让我说出什么秘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那样的话,我们只好拘捕你。”麦克·唐纳说。

    贝克先生不屑一顾地说:“请便。”

    可以看出,他是一块硬骨头,恐怕不太好啃。

    忽然,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道格拉斯夫人进来了。

    “无论如何,贝克,你对我们已做得很好了。”她说。福尔摩斯严肃地说:“他的确很卖力气,道格拉斯夫人,我希望你相信我们,并与我们沟通。你曾让华生向我传达信息,表明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那时我感觉你与凶杀案直接有关,所以没有去找你,这可能是我的错误,现在我的想法已改变了,要明白一切,还需要道格拉斯先生出场来讲一讲。”听了福尔摩斯先生的话,道格拉斯太太已花容失色,大声惊叫。

    猛然,从墙角的黑暗中,一个人像幽灵一样出现了。我,包括那两个侦探,都倒吸一口冷气。

    道格拉斯夫人立即转身抱住他,贝克也上前握住那人的手。

    “我希望你能这样……”道格拉斯夫人欲言又止。

    “感觉不错吧,道格拉斯先生?”福尔摩斯说。

    这人短短的胡须泛着灰白,宽宽的下巴,结实的脸庞,一双灰色而有神的大眼出神地看着我们。

    然后,他居然径直走近我,把一个纸卷交给我。接着他说话了,既不是地道的英国口音,也不像地道的美国口音,但那声音却是非常响亮:“啊,华生医生,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你对历史非常精通,但我敢以全部家当做赌注,我刚才交给你的一些资料情况肯定是你不曾看到过的。握了这些,对你写书肯定会有帮助的,它会使你笔下的故事更添光彩。我藏起来,在白天才将这些材料好不容易写成,但请你放心,你尽可以随便使用,‘恐怖山谷’的故事已经被写在上面了。”福尔摩斯说:“不只是旧事,现在的事我们也想听听,道格拉斯先生。”“不要着急,我不会隐瞒什么的,我想抽支烟可以吗?福尔摩斯先生,我和你一样,都喜欢吸烟,烟瘾颇大。两天来,为了不使烟味暴露自己,我这个瘾君子可受了大罪,你能体会出来吗?”

    福尔摩斯给他一支雪茄,我急忙点着,道格拉斯狠狠地吸了一口说:“福尔摩斯先生,你的名字如雷贯耳,但既然能见你一面,在你未看华生手中的那纸上的资料时,我会讲给你一些有趣味而你又未听过的事。”

    麦克·唐纳警官一直非常惊愕地盯着这个新来的人。最后他大声说:

    “啊,这真把我难住了!如果你是伯尔斯通庄园的约翰·道格拉斯先生,那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调查的死者是谁?你现在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我看来,你就像玩具盒里的奇异小人一样从地板里钻了出来。”

    “啊,麦克先生,”福尔摩斯责备地对他摇着食指说,“你没有看过那本出色的地方志吧,上面描述了国王查理一世避难的故事。那时候没有极好的藏身处,人们就躲藏不了。曾经用过的藏身处现在仍可以再用。所以,我自己相信我们应该在这座庄园找到道格拉斯先生。”

    “福尔摩斯先生,可是,你怎么一直捉弄我们,让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去搜寻你知道是荒唐可笑的事。”警官生气地说。

    “我是逐渐才弄清真相的,麦克先生。我对这个案件昨天夜里才全部明白。因为到今天晚上才能证实,所以我请你和你的同事白天休假。请问,我还能做什么?“当我在护城河里发现那身衣服时,我就马上明白,我们曾经发现的那个尸体根本不可能是约翰·道格拉斯先生,一定是来自唐布里奇韦尔斯市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的尸体。不可能再有其他结论。所以,我必须去确定约翰·道格拉斯先生本人可能在什么地方,最有可能的是,在他的妻子和朋友的默许下,他隐藏在庄园里对逃亡者便利的地方,等待他能够逃跑的更秘密的时机。”

    “好,你推断得不错,”道格拉斯赞许地说,“我本来想我会逃脱你们英国的法律,因为我不相信自己怎么能忍受法律的制裁,而且我看到了可以一劳永逸摆脱追踪我的这些猎犬的机会。请注意,从始到终,我没有做过亏心事,而且也没有什么我不能再去做,但我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你们,你们自己会作出判断。警官,不用警告我,我愿意坚持真理。”

    “我不准备从头开始,都在那里。”他指着我手里那包纸,“你们会发现许多怪事。这都归结为一点:有些人有充分的理由怨恨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置我于死地。只要我活着,他们也活着,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的安身之地。他们从芝加哥追我追到了加利福尼亚,终于把我赶出了美国。但是,在我结婚并在这样宁静的地方安家时,我想自己的晚年会平平安安。

    “我并没有对我太太讲过这些事,何必让她感到不安呢?要是让她知道了,她就片刻也不得安宁了,而且一定会经常想象着随时要发生的恐怖事件。不过,我猜想她知道一些情况,因为我难免无意中流露出一两句话。不过,直到昨天,在你们几位先生们见到她以后,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你们,贝克也是这样。发生这桩案子的那天晚上,时间太仓促,我来不及对他们细说。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些事的,我要是早告诉她应该算是更加明智吧。

    不过这的确是个难题,我这是为大家好。

    “话说回来,先生们,这事发生前的那天,我到唐布里奇韦尔斯市去,在街上一眼瞥见一个人。虽然仅仅是一瞥,可是我对这类事情的感觉是很敏锐的,那是个什么人我认得很准。这正是我所有仇敌中最凶恶的家伙,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追踪我,就像头追捕驯鹿的饿狼。我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就回家做好了准备。我猜我自己完全可以应付得了。在1876年的一段时间里,我在美国的运气好得惊人,这事在那里人人都知道。我毫不怀疑,在这里也会同样交好运。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在戒备着,根本就没去花园。这样比较谨慎,要不然,不等我接近他,他就会抢先掏出那支铅弹枪打死我。晚上吊桥拉起以后,我的心情就会觉得平静,我不再想这件事了。可我万没料到他会钻进房间里守候我。当我晚上照例身穿着睡衣在房间里查看一圈时,还没走进书房,我就发觉有危险了。我一生遇到过数不清的危险,我猜想,一个人的性命面临危险时,有一种类似第六感官的东西会摇动红色警告旗。我清清楚楚看到了那种信号,可我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紧接着我发现窗帘下露出一双长筒靴子,心里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时我手中只有一支蜡烛,但门厅的灯光很明亮,透过敞开的房门照进来,我放下蜡烛,跳过去把我放在壁炉架上的铁锤抓在手里。这时他扑到我面前,只见他手中的刀闪烁了一下,我用铁锤朝他砸过去,我肯定击中他了,因为那把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像条鳝鱼一样闪身绕着桌子跑开,片刻之后,他就从衣服里掏出了枪。我听见他打开机头的声音,但他没来得及开枪,就让我死死抓住了枪管。我们拼死争夺了一分多钟。他要是松手,就等于丢了命。

    “他始终没有放手,但那支枪一直是枪托朝下枪口朝上,我们就这么一直僵持了很长时间。也许触动扳机的是我,也许是我们抢夺时震动了扳机,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反正两个枪膛同时发射,枪弹都打在了他的脸上。我两眼死死盯住脚下特德·鲍德温的尸体。我在唐布里奇韦尔斯市认出是他,他刚才朝我扑过来,我再次认出是他,可他这时的模样,恐怕就连他母亲也认不出来了。我过去习惯了野蛮场面,可我见了他那副死相还是难免恶心。

    “我倚在桌子旁不知所措。这时贝克匆忙赶来。我听见我太太也在走来,连忙跑到门口去阻拦她,因为这种景象决不适于让女人看见。

    我答应马上到她那里去。我对贝克只讲了一两句,他瞟了一眼就全明白了,于是我们只好等其他人随后到来,可是谁也没来。我们就断定他们什么也没听见,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时我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主意,心里不禁为这个绝妙的想法感到洋洋得意。

    因为这个人的袖子滑到了上面,臂膀上露出一个帮会的标记。你们看看这儿?”道格拉斯说着卷起自己的袖子,我们看到他胳膊上有个烙印,是个褐色圆圈里套着三角形的图案,跟死者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就是看见这个标记才灵机一动,一眨眼工夫就想出个计划。

    他的身高、头发颜色、体形都跟我差不多。他的面容谁也不可能认出来,这个倒霉鬼!我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不到一刻钟,我和贝克就把我的睡衣给他穿好了,他就躺在你们后来看到他的地方。我们把他的所有东西卷成一个包裹,用手边能找到的唯一重物压重,把它从窗口扔出去。他本来打算丢在我尸体上的卡片,让我放在了他自己的尸体旁边。“我又把我的几个戒指也戴到他的手指上,至于我的结婚戒指,”道格拉斯伸出他那只胖手说,“你们自己可以看到,它戴得紧极了。自打我结婚那天以来,就从没摘下过,要想取下就非动用锉刀不可。再说,我当时也拿不准是不是愿意摘下这枚戒指,不过就算我愿意,也实在办不到。所以只好不去顾及这桩小事了。另外,我从脖子下面撕下一小块橡皮膏,贴在死者脖子上,跟当时我贴的位置一样。

    福尔摩斯先生,尽管你非常聪明,可这一点你却疏忽了。假如你当时动手揭开这块橡皮膏,就会发现下面并没有伤口。

    “我说的就是这些,若我能再多藏几天,说不定我和夫人会顺利离开,去过无拘无束的生活。若那帮凶神恶煞的人已知我死了,那么我的一切烦恼也就消失了。虽然我没来得及向夫人和贝克解释,但他们却理解支持我。虽然艾姆斯也知道庄园的藏身之所,但他万没想到我会藏在密室里。这时,贝克负责处理其他剩下的事情。“贝克在窗台上弄上鞋印,因为吊桥已拉起,‘凶手’应该也只能穿窗涉河而走,全都妥当后,贝克拉了铃,事情就是这样,我接受英国法律的裁决。”

    很长时间的宁静之后,福尔摩斯先生说:“英国的法律不会冤枉你的,我想的是这个人如何知道你在这里呢?他是如何进入房间藏起来的呢?”

    “这我不清楚。”

    福尔摩斯说:“事情到此还不算为止,其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与危险,道格拉斯先生,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等待着你呢!”故事讲到这里还不算完,读者们,我们先放下这古老庄园,放下道格拉斯先生。让我们回到20年前,由英国向西远航几千里,我们将遇到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在我接下来的讲述中,你们千万不要认为我跑了题,或转移了话题。等一切过去的问题解决之后,所有现在的事情也会迎刃而解,这个案子将会在这里找到它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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