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中,风眼轻盈端立于树枝末梢,于斑驳月色中岿然不动冷风拂动,只衣袂撩动绽放,笔直身影,飘荡宛如剪影。

    如此高大凛然,令人莫名胆寒。

    凝蝶蜷缩于层林深处,却早已不由自主颤抖,如同小时候一般,莫名惧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师兄。

    玄阙见状,拧眉伸手,轻轻握住她微微颤栗的手腕。

    凝蝶回头,正望见他那双静水般的眼眸,温和却坚定,将充满决心的信念传达给她。

    我一直在你身边。

    玄阙用眼睛告诉她,微微一笑。

    她感激地笑了笑。

    泪痕已经风干,必须勇往直前。

    然而,想起铁翼的一瞬间,她还是轻轻皱起眉头。

    铁翼,放心罢!我一定找到姐姐!

    她在心中坚定道。

    刹那间,毒蛇般锐利的目光,却陡然穿过重叠枝叶,径直向二人照射过来。

    冷月间,风眼正微微前倾身体,向他们藏身的方向张望。

    凝蝶心中大骇,几乎就要起身躲闪,玄阙却紧紧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幽暗笼罩整个树林,风眼缓慢阖眼,凝神听风。

    空寂中,他感受到了人的气息,微弱却清晰。

    转眼间,他霍然圆睁双目,发力便要腾空。

    树枝震颤,幽光搅乱,他待要发力起身,却陡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杀过来了!”

    风眼略有不甘,却只好收势,利落转身,飞旋而去。只是,临走时依然回头望了一眼。

    那一眼,仿佛正落在凝蝶冷汗涔涔的额上。

    眨眼间,风眼急掠而去,消失于二人视线。

    树下火光明亮的开阔地上,却早已嘈杂沸腾,兵刃“噌噌”,轻甲“呛啷”。

    幽暗中,凝蝶轻轻呼出一口气,眉头一展,心下庆幸。

    玄阙却拧紧了眉头,起身踮脚,于层叠重林间细细观望。

    凝蝶见状,忽然向前方一段树枝飞掠而去。

    玄阙不及阻拦,只好咬牙跟了上去。

    火光通明,映亮了每一个天苗卫手中的弯刀。

    火光中,一个高大身影,正催动一柄轻巧雪白的刀,杀过海水般奔涌的人群,傲立潮头。

    夜黑的长袍,于一般黑的夜色中开放,诡异如花;雪亮刀锋,足以凝固人世间最滚烫的鲜血。

    玄阙轻轻落脚,站在怔怔出神的凝蝶身边,定睛一看,却不由与她一般,大吃一惊。

    那身着黑袍,手持白刀的高拔人影,流水般自人海中穿行,势不可挡,正是王遮山。

    人潮涌动间,他身手灵敏,左扑右闪,袍裾招展间催刀如神,转身间便斩倒一群蜂拥而至的天苗卫。

    冷月中,雪白刀身煞气飞荡,令人望而心惊。

    “王遮山。”凝蝶低声喃喃道,一时间百感交集,悲戚摇头:“他还是追来了!”

    玄阙默默点头,二人旋即交换眼神,正欲同时跳下树去,却又不由同时一愣。

    凝蝶更是面露喜色,几近大呼出声。她轻轻踮起脚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双目闪亮。

    淡淡月色,空蒙不清。

    玄阙顺着凝蝶目光的方向,望了过去。

    王遮山身后,赫然杀出一个颀长女子,紫衣落落,手握一对银钩,火光交映中明亮慑人。

    那二人,正奋力于人潮中穿行,钩与刀,交相生花,于中天苗卫震天凌乱的怒喝哀嚎中,鬼神般杀气冲天,一路向外突围。

    “姐姐!”凝蝶终于激动道,声音虽轻,却是惊喜万分。

    “原来王遮山找到她了!”玄阙大喜,纵身一跳,踩着夜风,飘然而去。修长身影,陡然坠入人群,袖刀飞出,击倒一片。

    王遮山被那突如其来的黑影一闪,本是大吃一惊,细辨之下,便认出了那双眼睛,不由惊喜叫道:“玄阙!”

    “遮山兄!”玄阙微微一笑,如释重负道:“凝蝶在这,你放心!”

    王遮山听闻玄阙与凝蝶在一起,顿时心结疏散,长呼一口气,爽朗笑道:“极好!紫雪也在!”

    说话间,一个玲珑身影已经飘然落地,正站在玄阙背后,错开闪亮一对银钩,正是凝蝶。

    她笑望王遮山,一时间却又神色复杂,有欣喜也有自责,开口便急道:“姐姐呢!”

    王遮山飞身而起,转身间又击倒左右两名守卫,跳跃飞起,挺直刀锋,正指向人群另一端。

    凝蝶双钩对开,左右手腕同时翻转,一钩刺入一个守卫心窝中,另一钩冷光一闪,掠过几人脖颈,分毫之差,惊起一片讶然疾呼。

    不远处,紫雪亦催动一双银钩,起落间果断刚猛,斩落无数头颅,她还未看见凝蝶,却已经听见熟悉的喊声。

    “姐姐!”

    惊喜,悲切。

    紫雪霍然回头,反手刺倒一人,见翻滚人海间,凝蝶正腾空而来。

    众天苗卫厮杀正酣,见又来两个援手,且都是令人胆寒的杀星,各个心生暗惧,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四人终于在人群中相逢,背靠着背,锋刃闪耀向外,周围竟凭空出现一圈空地,天苗卫正缓慢后退。

    霎时间,劲风突来,只听“呯”一声,一杆一人高的长枪,呼啸着从天而降,红缨飞散,寒光照天。一人忽然落地,惊起一地尘烟,将四人裹挟于咆哮不息的煞气之中。

    “你们走得了么?”跳动火光中,一人方面含怒,盔顶金穗震颤,铁钳般的大手,正握着那红缨威武的长枪,矛头闪动锐利光彩,正是天苗卫统领沈琪。

    “沈琪!”紫雪一开口,玄阙便听出她内伤深重,几乎是积重难返,若不是还存着一份杀出重围的决心,或许早已倒下。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叹气,饶是他医术精妙,也很难救回这五脏尽损的紫雪。

    “紫雪!”沈琪怒道:“让他们住手,跟我回去!”

    紫雪冷哼一声,架起双钩,眸光血红,冷光毕现,厉声道:“你若还念及昔日情分,就放我们走!”

    “昔日情分。”高天上忽的传来冷淡一笑,一高大人影翩然落地,立在沈琪身侧,青袍飘扬,俊雅清朗,正是风眼。

    “大祭司!”沈琪慌忙躬身拜道。

    众天苗卫亦同时拜倒叫道:“大祭司!”

    喊声震天,敬畏可见。

    “师妹,你还顾念昔日情分?”风眼负手而立,漠然道:“你若知还有‘情分’二字,便不会到今日这般田地,当真是万劫不复啊。”他虽说得凝霜冰冷,却依然掩盖不出喷薄的怒火。

    “风眼!”凝蝶大怒,凄厉叫道:“你若知所谓‘情分’二字,便……”她深重哽咽,泪如雨下,颤声道:“便不会杀铁翼!”

    “铁翼死了?”紫雪霍然抬眼,惊怒问道。

    凝蝶默默点头,泪水震颤。

    “是呀!”风眼淡然道:“铁翼是被你害死的呀!”言毕伸出一只手来,暗金色的鹿皮手套中,修长手指直指凝蝶。

    “你胡说!”凝蝶大口喘息,紧攥银钩,微微一颤。

    “一切因你而起。”风眼缓缓垂手,眼中冷光凝霜,苦楚乍现,接道:“你一人作乱,赔上多少人的性命?你瞧瞧紫雪,五脏俱伤,还能活到明天日头升起么?若不是你,铁翼不也好端端的?”

    “姐姐!”凝蝶闻此,不由大骇,方才回头,见紫雪面色惨淡,冷眉紧拧,冷汗涔涔,才知风眼所言不虚。

    紫雪凄凉地淡淡一笑,低声道:“我没事!今晚,我们定要出寨。”

    王遮山始终拧眉不语,手中白刀兀自闪耀,岿然不动,听到风眼这一通话,他不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今夜谁能挡我们出寨!”

    “好大口气!”风眼微微一笑,淡淡道:“我瞧你那把刀,像个玩意。不如,再让我们好好见识见识?”

    王遮山心中明白,风眼这是激将法,旋紧冷笑道:“是不是玩意,你试试便知。”

    “你是什么东西!”沈琪大怒,手中长枪砸地,“呯”一声,枪柄竟没入地面尺寸,劲道之刚猛,着实骇人。

    一瞬间,烟尘四起,凉风掠过,沈琪铸铁般纹丝不动,攥着蓄势待发的精锐长枪,双目射火,盯进王遮山淡漠双眸。

    风眼微微一笑,示意沈琪退下,自己款步上前,轻灵无声,不带风亦不带尘,静默中却暗暗激起荡漾杀气,早已裹挟呼啸而去,落满王遮山脚畔。

    王遮山暗暗攥紧刀把,心中明白,这药王座下第一大祭司并非浪得虚名,举手投足间均散发骇人内力。又见他手戴鹿皮手套,显然是为防扔出的毒暗器反伤自己,且那双手又总藏于身后,定是随时准备发射暗器,先发制人。

    好一个歪门邪道的狠毒路子!

    王遮山心中怒叹,早已暗暗聚集真气,只待出手。

    此时,玄阙在他耳畔低声道:“小心他的毒镖!”

    王遮山轻轻点头,双眼凝神,紧盯风眼藏在背后的双手。

    风眼轻灵而来,双手似是分毫不动,稳稳藏在背后,却隐隐露出一阵杀机。他越走越近,携着阴风,每一步都踩进王遮山的心窝里。

    玄阙与王遮山肩背相靠,双目镇定。

    凝蝶背靠着紫雪,感觉到对方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冷汗凝集的背脊,显然受伤不轻,咬牙硬顶。她不由心中悲切,想今日九死一生,若无法顺利脱身,或许就真应了风眼的话。

    当真是她害死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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