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这发式不正是那天我从衙门回来不知是谁给盘的头发么?夏夏怎么给我盘这么个发式?

    夏夏见我双眉轻皱,知心会意地笑了:“这发式新鲜,那天见飞姐梳着这发式回来,耳目一亲呢,都说换个发式像换了张脸,这回我可真有这感觉了。我照着那样子琢磨了半天总算会了,看看,是不是显得脸精神了许多?”

    我看着镜中自己,红裳黑发,还着了淡妆,感觉有些陌生,不禁想起那天做的那个嫁前酒的梦,那梦里我披着爹爹的祝福与不舍出嫁,也是一身的红裳,只不过那梦中的世界里没有宋令箭与韩三笑,更无夏夏为我挽发披裳。

    我看着夏夏认真的样子暖暖道:“有夏夏在身旁,可真好。”

    夏夏看了我一眼,笑道:“飞姐这是怎么了?哪来这么多感慨,夏夏不是一直在飞姐身旁么?”

    我笑了,道:“快把你的小记册给我。”

    夏夏一脸奇怪,但还是听话地从包袋里拿了小册子,道:“怎的?飞姐要检查我平日的事务么?”

    我笑瞪了她一眼,道:“才对你上面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没兴趣,你昨天落了东西在我房里,我给你好好放回去。”

    夏夏歪着脑袋,一副想不起是什么东西的表情,我笑着从抽屉里拿出昨天的火叶,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册子未写字的空白页面中去。

    夏夏抿了抿唇,皱着眉道:“一片破叶子而已,火树底下到处都是,还放回来作甚,谁稀罕!”

    我轻轻抚了抚干净漂亮的已经干化掉的火叶,笑道:“火叶的确数不胜数,飘得镇里哪里都有,每天秋冬也都有——不过,每片叶子都独一无二,你看这叶子漂亮圆润,上面的茎纹也十分整齐对称,像画出来似的——这叶子一定不是风吹残败随便从枝上掉下来的,而像是谁从高枝上亲手摘下来的呢。”

    夏夏夺过册子,毫不在意地合上了,扔在包袋里道:“你以为个个都是海漂哥哥,会这么有心思去高枝上采漂亮的火叶呢。”

    我奇怪道:“是吗?海漂有去采过?”

    夏夏点头道:“有呀,还采了许多呢,说要压成干叶子,给宋姐姐当书片儿。”

    我笑了:“哦?还真这么有心?那送了没呢?”

    夏夏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有时候我觉得,海漂哥哥就像宋姐姐的影子,但是,他明明就是个太阳一般的人物啊,又聪明又温柔,为什么宋姐姐就是看不见呢?”她突然目光放空悲伤地说了这么一句,将一早上欢愉的气氛给吹散了。

    我心一沉,想起海漂那微笑中抹不去的孤独,还有宋令箭永远坚不可摧的冰冷疏远。

    我喃喃道:“你说,要是人能预见到以后的事情该多好,我真想跳过这么多折磨人的时间,去看看以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夏夏笑了,推了推我的头,道:“若是一下让你知道了以后的样子,那这日子还怎么过?就像看着一本书,明明有滋有味的,谁要是跟你说了最后的结局,谁还想认真翻呢——飞姐比我还小孩子气,尽说这些傻话。”

    我却不以为然,若有所思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道:“你不觉得有时候有些画面,好像就在以前的梦里见过么,说不定未来的玄机上天早就给了我们暗示,放在梦里,或者打盹的一个恍神里,只是我们没有留心、或者忘记了而已,你说是不是?”

    夏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像个大姐姐般推了推我的头。

    “人呢?我去……不会不等我先走了吧?”韩三笑的声音悲惨地在院里头响起来,我们都在夏夏房间呆着,他估计一进院子没见我窗开着,以为我们已经走了呢。

    夏夏高声应道:“在我房里呢,三哥绕进来。”

    韩三笑的碎碎抱怨从外院飘到内廊:“我的娘,又得浪费我的力气多走几步……你们磨叽啥,还不快上路,跑夏丫头房里干什么呢?”

    我看着他越走越近,眼睛仍旧没全好,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笑道:“想到了就来这窝着呗,你干什么了都,累得跟刚捉完满街的耗子似的?”

    韩三笑挥了挥手,没回答我,卡拉一声靠在了窗边上,一副快要累死的样子。

    夏夏咯咯笑了:“三哥大早就饿得手脚无力,呆会可怎么走到衙门大院呀?要不要吃点包子填填肚子?”

    韩三笑全身抽搐式地笑了,小声道:“老子好不容易饿了两天空着肚子等今天吃个够本,你想让我苦心修炼的道行一朝丧么小丫头?我跟你什么仇怨这么深你要这么害我?”

    夏夏无奈了白了他一眼,道:“真是个大无赖,云娘好心让你来凑个热闹,你还当真了,可真是要饿着扶墙进,饱着扶墙出呢?再说了,大宝哥哥在这儿的时候,没见你照顾过人家,倒是天天说鬼故事吓得他哇哇叫,还好意思呢?”

    韩三笑摆着手道:“不跟你贫,也休想引我跟你吵架费唇舌。我要淡定地保存我仅存的力气走完去衙院的这段路,燕飞!我说你快点,梳什么小辫子?弄什么胭脂水粉?你就是脸上抹一斤粉也成不了什么惊世美人,最多就一粉面疙瘩多了两眼睛一嘴巴,别计较那你不靠谱的长相了,又不是相亲,又不是见情郎,又不是去选妃……”

    我瞪起眼插起腰,他窝成一堆不说话了。

    夏夏拍了拍我的肩道:“好了,剩下的飞姐自己拾缀拾缀,我也要去换衣裳了,免得三哥多等一会儿饿死在我房间门口,以后都不用扮鬼就能出来吓我了。”

    韩三笑猥琐地扭头对她做了个鬼脸,夏夏也回敬了个鬼脸,甩着辫子回房间去了。

    “大早堆这干嘛,还不走?”宋令箭的声音远远飘来,没有腔调,没有扬音,却让这个大清早阳光更明媚了一些。

    我探出头去,看着两人向我靠近,海漂比宋令箭高了一个头,宽肩长腿的,宋令箭则是修长纤细,两人也没像平时那样一前一后,可能没在意,并肩一道就进来了,宋令箭的衣裙飘带扬起,海漂细心地侧身将它们挡住了,好像生怕这些飘带会拉重宋令箭的步伐,会令她受累一样。

    看着他们,我笑了。

    宋令箭穿着我今年给她新做的衣裳,黑底长衫,因为冬天不出猎,所以会比平时的要温婉一些,微宽的袖,微长的裙,腰束之后盘细裙带,能衬得她腰细身高。也许是为了配今天这衣裳,她的头发难得没有像平时那般干练地高高束起,而是披落在身后,耳边鬓发作股拢于脑后,那枝我送她的蓝绿相间的竹簪子在脑后若隐若现,乌黑光亮的长发衬得她双眸如墨,随着走动在她身后飘扬如黑纱,那种一直被锋利与冰冷掩盖的美一下就显得光芒万丈。

    海漂站在她边上,碧绿的双眼在阳光下闪闪如泉,笑道:“飞姐大早精心梳妆,红裳真好看。”

    我笑看着两人,碧眼与蝴蝶竹簪,像是在遥相应和着什么。

    宋令箭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看海漂,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般,往侧移了一步,离他远了点。

    我起身跑了出去,翻着宋令箭的衣裳,道:“这衣裳你穿着,美极了,你看嘛,头发披散点儿下来就温柔了许多,老是像个男人似的绑起来干嘛呢?这么乌黑的头发,不披散下来再配梳个好髻多可惜啊!”

    宋令箭一直扯回我拉扯着的衣角,韩三笑抽着脖子看了看她,道:“哎哟我的娘,我这一定是饿得眼花了,眼花了,怎么有个男人穿女人衣裳在我眼前晃呢。”

    宋令箭盯着他:“两天了饿不死你,可别走哪儿死哪儿,可别把我家院门前变成你的乱葬岗。”

    我忍住笑声,宋令箭损起人来,轻描淡写得可真要人命。

    韩三笑抖着脚,一副绝不输架势的样子:“还真是,我要真死了,我哪都不死,要死一定死你家,反正那院子有你已经是凶宅,我不就把别处惹成凶宅了。而且你家再多只鬼,说不定还能压压你的戾气。”

    宋令箭冷笑:“那就死我家,我刨地三尺都得把你挖出来,吊在门前当门神,吓走牛鬼蛇神也清静。”

    韩三笑退了一步,一副吐血的样子。

    我哈哈大笑:“韩三笑你就得了吧,真是副欠削的贱骨头,没事非要去惹宋令箭干嘛,人家平时那么打扮你要损几句,好不容易像个女儿家了,你又要说几句,省着你的力气去衙院吧你。”

    韩三笑悲痛欲绝:“你们都是一伙的,一伙儿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我……我要兴风作浪鬼哭狼嚎,让你们每天都睡不着好觉……”

    海漂最贴心,过去扶着他,笑道:“三哥别任性了,都好了,就等你了。”

    韩三笑一愣,扭头一看,夏夏与燕错都已经在廊道里了,夏夏穿着我送她的一件桔衣,那件桔衣是她向我要的,就是我第一次见她时穿的,现在我明白这衣裳对她来说的意义有多重要,她正灿烂地看着韩三笑撒泼无赖的样子笑着,燕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是被韩三笑逗的,仰或是看见海漂在笑,总之脸上是一个很美好的表情,还露出脸上的一个浅而大的酒窝。在我看来,他们一前一后的一个错位,好像此时夏夏就依偎在燕错肩上,两人都安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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