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仿佛是一个幸运月份。肖方军进入九月份以后可谓双喜临门,不仅青岩旅游经营权租赁让他获利超过一百万元,他还胜利通过了省委组织部提拔为省人民法院副院长、正厅级干部的考核,目前已经进入公示阶段,只要公示期一结束,通过省人大常委会的任命手续,就可以走马上任了。到那个时候,有关他在南原检察院任上所发生的一切问题,都会因为他的提升或尘埃落定,或烟消云散。

    人们常说领导干部带病提拔,越病越提拔。事实上是带病的领导干部因为交流到异地,或者提拨到上级领导岗位,只要不是在原单位树下了死敌,人们一般不会对原来单位发生的事情纠缠不休,更何况下一任领导为了维护单位形象,或者维护已提拔的领导形象,将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充当灭火队员的角色,把前任留下的矛盾紧紧地捂死,使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成一堆尘埃。

    想起未来的美好前程,肖方军这一段时间可谓春风得意马蹄急。但他时常担心事到临头会出现某种不可预料的变故,更加小心地夹着尾巴做人,满上常挂着谦和的微笑,逢人便点头哈腰,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当成佛来拜,都上一柱高香。

    一个小时前,洪文给肖方军打来一个电话,要求与肖方军在红灯笼茶楼见面。肖方军听到洪文语气有些不对头,问出了什么事。洪文说是在电话里不好说,等见了面再说。肖方军担心是他与邓建龙密谋打草惊蛇的策略被洪文知晓,如果是那样的话,一旦洪文生气而失去理智,把“三人帮”的阴谋捅出去,闹个沸沸扬扬的话,势必会影响他的大好前程。

    在这关键时刻,肖方军对别人尚且不敢含糊,何况是曾经与自己穿一条连裆裤的兄弟?他司机也不敢叫,自己开车赴约。虽然没有具体猜到洪文约见面的意思,但这个电话仍然像一颗乱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里,打破了肖方军一段时间来的好情绪。

    到目前为止,通过揭发兰可可假身世而打草惊蛇的策略,应当说取得了满意的效果,兰可可卖掉了所有财产、抹掉了在南原的所有生活痕迹,像空气一样蒸发了。

    兰可可消失了,不管兰可可是否是省委组织部陈副部长的情人,陈副部长会不会为了兰可可而进行权钱交易等等,所有这些调查将变得毫无意义,更不能由兰可可牵出洪文,进而把他们给套进去。就像他们成功策划青岩旅游经营权租赁的改革一样,从外表上看,一切计划似乎显得那么周密,天衣无缝。洪文如果是为了这事找他,那么,这个完美无瑕的策略究竟是在哪一个环节上出现了问题呢?如果洪文不是为了这事?他有什么必要怀着很大的气愤约见他呢?

    要不是心里藏着鬼,按照肖方军的脾气,照样可以对洪文的约见置之不理,虽然是兄弟,他的行政级别比洪文要高一级,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使是兄弟,要见他也只能洪文主动上门求见他,而不是把他呼来唤去的。肖方军尽管对洪文的做派很生气,在决定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刻,他能忍则忍,尽量不给自己找麻烦。他离五十还差两年,只要提上这一级,在全省政法系统的正厅级干部中是最年轻的,因此,还有着更为光明的前程。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拿什么赌气都不会拿前程去赌气。

    肖方军停好车,走上三楼档头的莲花灯包间,见房间的门大开着,服务小姐见肖方军走过来,优雅地躬了一下身,说:“先生请。”

    洪文歪着身子坐在踏踏米上,目光斜对着门。肖方军走进来,他身子一动不动,只是头动了一下,眼睛越过茶几,冷冷地说了一声:“坐。”

    洪文平时讲究一些做派,眼下这派头做得更足更大了?是不是手里掌握了更多的权?还是因为策划青岩旅游这个谋略,让他的腰包鼓了气派更足了?或者是拿住了他肖方军的什么把柄?

    服务小姐进来帮他们斟茶,边倒边问:“先生,就两位吗?”

    洪文气乎乎地回了一句:“没长眼睛吗?倒好茶,关上门出去。”

    服务小姐委屈地看了洪文一眼,又看了看肖方军,倒好茶后,迈着轻盈的步子退出,轻轻关上了门。

    肖方军颇为不满:“洪兄,什么事情让你生气也不能对服务员生气呀,这多么没有涵养呀?”

    “邓建龙尊你是大哥,凡事抬着你供着你,你自然不会生气,对我就不同了,像杀红了眼的牛一样,把两只锋利的角对着我,只要我稍不留意,他就有可能冲上来给我一角,杀我人仰马翻,好在我姓洪的也不是吃素的,你狠挑你的牛角,我有我应对的招。”

    肖方军见洪文的气不是冲他来的,暗自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说什么呀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呀,一个锅里吃饭的自家兄弟,怎么一下子就对上了,要杀一个血白血红,想叫外人笑话吗?再说啦,我们密谋的事情是上得台面的吗?”

    洪文瞪着眼睛看着肖方军:“哎,我说肖老兄,你是真糊涂呢还是装痴?还是有心袒护着邓建龙?他对我磨刀嚯嚯的,你怎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肖方军满脸的无辜:“洪兄,听了这半天,我还真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咱们兄弟间有话直说,何必绕山绕水绕来绕去呢?”

    说完这话时,肖方军猜想洪文可能还不知道发生在兰可可身上的事情,而只是与邓建龙产生了矛盾,洪文请他来,有可能是要求他充当调顿者的角色。这样一想,肖方军把心里悬着地石头彻底放下来,用诚恳的目光看着洪文,期待着他的下文。

    “你真的不知道邓建龙那小子耍什么花招?”洪文这句问话表明他已经相信了肖方军所说的话,举起杯喝干了杯中茶,提起茶壶把茶杯酌满,放下茶壶后说:“邓建龙那小子不地道,我为了咱们三兄弟,费尽千辛万苦找了一个壳,成功承担了青岩旅游经营的租赁权,没想到他却派人在背后监视我,调查我,肖兄,你给评一评理,我亏待了兄弟背叛过兄弟们吗?”

    “那倒没有,你是一个真心兄弟。”肖方军评价了一句,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派谁调查你?我怎么听不明白?”

    洪文愣了两秒,思考该不该向肖方军透露自己的卧底,最后他端起茶又一饮而尽,做出豁出去的姿态:“他叫青岩公安分局的局长夏品来监视我,但是夏兄弟这个人非常仗义,把邓建龙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我,要我小心提防邓建龙。”

    “夏品?”肖方军满心疑问,心想:“邓建龙说夏品不是他的铁杆兄弟吗?怎么突然倒戈投向了洪文?难道是被洪文收卖了吗?还是风吹墙头草两边倒,如果是这样,说明夏品人如其名,真是一个下品。”不过,肖方军也不能排除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夏品这样挑拨离间,有可能是上面某种势力、某个领导,或者直接就是公安局指使的结果,假如是这种情况,意味着“三人帮”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公安机关的监督之下,他们的命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了悬崖边缘。想到这里,肖方军身子一冷,脸色为之一变,双手拢了一下脖子边的衬衣扣子。

    这一细小的动作被洪文看在眼里,关切地问:“肖兄怎么啦?不舒服?”

    肖方军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掩饰道:“昨天陪省检察院的几个领导,喝高了,肚子有些不舒服。”

    “要不要上洗手间?”

    “不用,不用。”肖方军摇着手说,假装捂肚子勾着身子,说:“我们是喝了血酒的兄弟,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夏品在搬弄是非?”

    洪文摇了摇头:“夏品不是这样的人,我有恩于他,凭着这一点他也不会害我。”

    肖方军一听全明白了。肖方军与邓建龙的交往中,邓建龙行事粗莽一些,但让他感觉双方的关系是透明的,可信赖的。而与洪文的关系则显得阴冷而浑浊。前一段时间,兰可可的问题让他们对洪文产生了警觉以后,肖方军提议邓建龙多留意华天科技公司的经营,多留意洪文和他兄弟洪武的行为动向,必要时采取果断的行动。邓建龙提出公安分局长夏品是他的人,夏品的未婚妻宋雯睛又是华天科技公司的财务部长,只要发挥他们的作用,洪文兄弟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肖方军还真的没有想到,就是邓建龙信誓旦旦向他推荐的人,居然扮演了双料间谍的角色,邓建龙要是知道这一点,岂不是要气得发疯?

    肖方军语气尽量放平和,不表露自己的立场和倾向,安抚道:“洪兄,我想这是一场误会吧,兄弟之间什么问题都好说好商量,我们不能把矛盾和把柄交到别人手里,那样就等于引狼入室了。”

    “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想把事情在兄弟之间内部解决,所以才找肖兄来评理,三人帮在青岩所做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值得放到台面上大唱特唱?说句实话,我以单位贷款二个亿的事情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咱们兄弟就会在政治上玩完,甚至同归于尽,我希望肖兄转告邓建龙一声,凡事不能太自作聪明,不要再在背后玩手脚,给我添乱。”

    洪文语气十分恳切,肖方军听了为之动容,频频点头道:“这事我回头问问建龙一声,如果真是他所为,我一定好好批评他,兄弟精诚团结,方能百事可为嘛,内部不团结,即使天大的事业也会土崩瓦解。”

    洪文听了这话,气消了不少。两人又坐了一会,说了一些其他事,然后散了。

    肖方军坐到车上,并不急于开车,马上给邓建龙打电话,气乎乎地问:“你那个所谓的铁杆兄弟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了别人阵中的马前卒?”

    邓建龙被肖方军这番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差点出大事,夏品是一个双料间谍,把你所有的计划全部告诉了洪文,我说了老半天才把他的思想工作做通。”

    “咄,这个夏品。”邓建龙懊恼地吐了一口粗气,恶狠狠地骂道:“居然班门弄斧,跟老子玩下三烂的把戏,看老子如何收拾他。”

    肖方军一听也急了,说:“叫你别急别急,凡事动一点脑筋,怎么话还没有三句半就急上了?你还嫌现在的事情没闹大,还想继续添乱,是不是?那好,我抽身而退,让你们兄弟两个玩狗咬狗的游戏,然后一起玩完,让全社会看你们的笑话。”

    邓建龙被这番话骂清醒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吞不下这口气。”

    “吞不下也得吞,在事关大局的事情上要学会容忍,哪怕是一把沙子塞在眼睛里,也得给我塞进去,没有这气量就别想谋大事,趁早金盆洗手别在这道上混了。”

    邓建龙一向敬畏肖方军,这时赶忙应道:“是,是,老哥教导的是。”

    肖方军继续教训道:“现在是你哥我上一个新台阶的紧要之时,作为兄弟就要学会添砖加瓦撑台面,不能拆台,不管是屁股里有屁有屎都得给我夹紧了,一个屁都忍不住的人还想谋大事,还想出人头地?”

    “是,是,哥哥批评得对,小弟一定按照哥的指示办。”邓建龙忍气吞声地说,不忘问了一句:“对那个夏品,我该怎么办?”

    “不管他是你的人,还是洪文的人,他都还没有出这个圈,都是我们‘三人帮’圈里的狗嘛,我只怕……”肖方军欲言又止。

    “怕什么?”

    “我只怕他对你们都是虚与委蛇,而是上面安插下来的钉子。”

    “那怕什么?我找几个道上的兄弟做了他。”

    “看看,你又急了是不是?要是做了他,万一做得不干净,留下尾巴留下把柄留下证据乍办?你不会像秦始皇砌皇陵一般把所有人都做掉吧,所以要做事除了依势而行,必要做的要做得干净利落,学会扫地出门,消灭证据,对能够采取怀柔策略的就要采取怀柔的策略,尽量把对手的把柄和弱点握在手里,使对方乖乖地听自己使唤,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经济得多也安全得多。”

    “高,真是高招啊。”邓建龙发自内心地赞道,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宋雯睛美丽的身影,狰笑着说了一句:“我想到了一个收拾夏品的一个法子。”

    肖方军听了顿时有些不快,说:“你小子一肚子坏水到处树敌,能不能善良一点,与人为善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不是,我真的是为我们兄弟着想,夏品的漂亮女朋友宋雯睛不是在华天科技公司做财务部长吗?只要把她给说服了,一方面能够让夏品乖乖地听我们的话,叫他上不敢下,另一方面可以叫宋雯睛销毁华天科技与那些秘密帐户来往证据,这样,无形中在我们与华天科技公司之间,建立起一道更加厚实的防火墙。”

    这个主意让肖方军笑了起来:“这倒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我只怕你小子见色起意,表面上打着为我们着想的幌子,实际上打着人家小姑娘的主意吧,那对你倒又是一个一箭双雕。”

    “没,没。”邓建龙说,眼前晃动着宋雯睛惊艳的姿色,悄悄地咽了几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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