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接访,任务有压力,时间上却没有什么压力,韩江林破例不用手机闹钟,睡觉睡到自然醒的状态,起床时精神爽朗。刚洗漱完毕,办事处餐厅的服务员打来电话,询问韩江林需不需要早餐?

    韩江林听到这话乐开了:“还包送早餐到房间,办事处是几星级宾馆啊?”

    服务员说:“这是我们洪主任特意交待的,要为几位领导搞好特殊服务。”

    “特殊服务”这个词从女服务员的嘴里说出来,韩江林马上联想到时常所包含的暧昧含义,不由得沉思了一下,心想,莫非办事处平常就是为领导提供特殊服务的地方吗?故意笑问:“你所说的特殊服务包括什么呢?”

    服务员被韩江林的话点醒,倒也大方,格格地笑着反问一句:“我们这里的服务应有尽有,领导需要什么样的服务呢?”

    韩江林不好与她继续开玩笑,便说:“送早餐的服务免费吗?”

    “当然是免费,只事处是什么?就是为领导办事,或者给领导办事提供方便,凡是由办事处为领导提供的服务通通免费。”

    韩江林不好继续接她的话,问:“你们洪主任倒也大方,莫非是慈善家开的慈善堂?”

    “洪主任哪有这么大方?不过是针对领导罢了。”

    韩江林哦了一声,挂了电话。一会儿门响,韩江林打开门,一个清秀乖巧的女孩站在门口,手上端着茶盘,早餐有一碗面条,一杯牛奶和一个鸡蛋,还有几个时鲜水果。韩江林说:“营养搭配,蛮丰盛的嘛。”

    女孩把早餐放到茶几上:“我收拾一下房间卫生。”

    韩江林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县的?”

    女孩说自己姓王,与洪静秋来自同一个县。

    韩江林问:“为什么跑到北京来打工呢?”

    “学校毕业考不取大学,只好跑出来打工,混一口饭吃。”

    女孩一边收拾房间,一边搭话,言语动作颇为麻利。

    韩江林问:“你们是办事处聘请的吗?”

    “是,”小杨说:“办事处聘请我们,只负责房间的卫生和服务。”

    “冉梅她们呢?”

    听到冉梅的名字,小杨鼻子哼了一下,显露出不屑的表情:“她们是大学生,年轻漂亮又有气质,你看我们办事处请的几个年轻大学生都这个样子,是为领导提供特殊服务的,按我们洪主任的意思,要让领导来了有家的感觉,离开的时候时常想起我们办事处。”

    韩江林自然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心想:相对于南原政坛来说,办事处已经是边缘化的官场,要让领导能够随时记得起来,非有特殊的手段不能达到此种效果了,洪静秋算是把住了领导的脉,让领导记起才能够获得资金等资源支持。

    吃完早餐,韩江林到楼下办公室,大家正在传着一个喜庆的消息,刘世泽在北京刚下长途汽车站就被古州县的工作组截获,没有能够到国家机关上访。

    从事某项工作,这种工作环境会给人的思想与情绪带来特殊影响。韩江林虽然一向不赞成对上访者进行堵截,认为正常上访是老百姓的权利,政府也应给老百姓提供这样的权利。哪能为了减少统计报表上的上访人数,阻挡老百姓正当的上访权利呢?不过,此时听到刘世泽被拦截,最终没有能够到国家机关上访,没有在南原市进京上访的统计名单上新增一个数字,韩江林与工作其它人员一样,仿佛取得了一项惊人的成就与胜利,显得意外的兴奋。

    郑亚平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刘世泽也够狡猾的,他先是半夜四点钟起床,从后门翻山越岭走到天亮,摆脱我们在相邻县设立的拦截关卡,混上汽车直奔长沙,又坐火车到石家庄下车,转乘汽车进京,我们公安仍然监视着他的动向,监视系统在截获刘世泽上面立了大功。”

    这个时候,刘世泽究竟为什么目的上访,他表达什么诉求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自从得知刘世泽朝北京来了的消息后,古州方面已经派出了两位公安干警与刘世泽所在乡镇的两名干部,由一名县领导带队,到南原赶最早的班机直飞北京,这时已经在北京机场降落。古州方面截住刘世泽的公安人员打电话向郑亚平请示:“把刘世泽先带到办事处呢还是直接坐火车送走?”

    郑亚平捂着电话,把古州方面请示的事项与韩江林商量,应该怎样答复他们?

    韩江林问:“小朱,刘书记知道这事没有?他有些什么提示?”

    小朱说:“刘书记已经知道了刘世泽这件事,他的意思是避免夜长梦多,上访人员在京逗留的时候越短越好。”

    韩江林说:“按刘书记的指示办。”

    郑亚平点点头说“行”,于是对古州公安指示说:“你们能够说服上访人员,并能够保证中途安全上不出问题的话,越早送走越好。”

    韩江林想到古州进京接刘世泽的人员,为了一个上访者赶了一夜的汽车到达南原,坐两个小时的飞机,北京的空气都还没有暖肺,又匆匆忙忙离开,真称得上是行色匆匆、旅途劳顿了。

    这时,南原市高阳区的几个干部领着一个年轻人走进办事处,年轻人吵吵嚷嚷着要回家。郑亚平刚挂了手机,又见有人进来,神色严肃地问:“这是谁?”

    高阳区的领队回说:“这家伙昨天跑到国家信访局投了一封上访信,被送到了上访人员接待站,我们今早去领回来的。”

    韩江林说:“他说要回家,就送他回家吧。”

    领队气愤愤地说:“这就顺了这小私儿的意了,过几天就是他爷爷七十高寿,这家伙在北京打工没有钱回家,他母亲教他到国家信访局投递上访材料,这样由信访局送他回家,省了一大笔车费,我们送他回家,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居然还有这等事?他有什么案子和冤屈需要到国家机关上访?”

    “他一个半大孩子,有什么子冤枉事啊?他妈妈早年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厂里开除,工厂破产后所有人都转向社保,她也提出落实社保的要求,社保局以她不再是企业职工,没有给予落实,她一直在四处上访,是我们高阳区的老上访户和缠访户了,这不,还把儿子给教会了。”

    大家听了哭笑不得,纷纷说,天之大无奇不有,不过以上访的理由向政府赖路费,也算是天下第一等的奇事。

    韩江林心想,上访户之所以这样,暴露了上访体制设计在某些方面存在漏洞和问题。

    信访工作组几个副组长开了一个碰头会,认为小伙子到国家机关上访,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他肯定会再次去上访,徒增南原进京上访人员统计人次和数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干脆应他的要把他送回家。

    议到是否派人陪送回家的问题,洪静秋说:“他本来就是要回家,还派人送什么呢?”

    郑亚平说:“他嘴上说要回家,你给他买了机票的话,他临时去退了票,钱到了手转回来去上访呢?他对北京又熟悉,我们再找他,岂不是大海捞针?还是送人送到家,派两个干部陪他走稳妥些。”

    洪静秋笑了起来:“郑局长这个意思,为人民服务是要服务到家喽。”

    “那不是?莫非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随后议到清江县十九重点上访人员消失的事情,大家心里气愤愤的,一方面批评清江方面不负责任,给北京维稳信访造成巨大的工作压力,提出建议市委市政府严厉批评清江县,并责成他们一定要尽快找到失控人员。

    韩江林说:“走失那么多重点人员,不仅是清江方面紧张,从简报上看,省领导对此事都作出了批示,我们不要再添柴加火、添油加醋了,还是认真关注此事的进展,预防这些重点人员进京,不然十九个人一旦出现在北京,如何带回去是个大麻烦,在进京上访人员的报表上,我们的名次一下子就上升到第一位了。”

    洪静秋笑着说了一句反话:“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到时候我们,包括市领导都挣足了面子,肯定少不到了省里背书。”

    洪静秋所说的背书,是机关说检讨的习惯说法。大家听了,脸上挂出苦笑的表情。

    整整一天,办事处都处于紧张状态,随时注意着来自古州方面的信息,同时要求各县市随时报送上访人员动态情报资料。

    政法委书记、工作组长刘立民乘飞机下午五点到京,四点钟时,洪静秋带了一帮美女前去机场迎接。然后在湖湘菜馆订了一大桌为刘书记接风洗尘。尽管有禁酒的规定,但刘书记禁不住美女们左哄右劝,喝了不少酒。洪静秋带过去的一箱茅台酒全喝光,仍然不够,另外派冉梅开车回办事处再要了两瓶,才把场面应付下来。

    随后,一伙美女又簇拥着刘书记去了歌厅,原定晚上召开的维稳信访工作组领队会议不得不临时取消,改到第二天上午九点举行。

    第二天召开的领队会议,和其它会议的议程一样,照例是先学文件,和上级领导的批示与讲话。然后是各领队汇报情况,最后是刘书记作重要指示。

    小朱不愧为是办公室历练出来的,不仅充分准备了材料,还弄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会议议程。韩江林拿着这本来可以省略的议程抖了一抖,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原以为电脑等现代办公工具普及以后,机关的办事效率会随之大幅度提升。但现实情况与预想的相反,如同富裕的人家可以享受精致生活一般,机关办公条件越好,机关的事务也越来越精致而琐碎,不管是领导还是秘书都深陷其中而无力自拨。在手写报告和手动打印时代,领导修改文件材料修改的次数一般不多,打印则一次完成,自从有了电脑以任,领导可以在打印稿上纵情修改,仿佛在享受着修改文件带来的快乐一般,修改次数与审核的程序成倍数增加。

    在洪静秋领学文件时,尽管她的声音很甜,语调抑扬顿挫,由于是老生常谈,韩江林仍然听得昏昏欲睡。后各领队汇报进京上访重点与可疑人员名单,轮到蓝田区汇报时,何东林的名字像针一样刺进了韩江林的耳朵,让他猛然警醒。蓝田区领队把何东林列为蓝田区第一重点进京上访人员,并向刘立民书记详细介绍了何东林的上访经历与当前情况。

    韩江林来北京的前一天,刚和何东林通过电话。何东林在电话里向他讲述了在北京的工作情况,两人还交流了一番思想。何东林说他很适应当下的工作,认为只要自己努力干,可以在北京有一番大的作为,那时可以把宋雯晴接到北京来,一起打拼出一片新天地。韩江林不敢对何东林透露宋雯晴的近况,最近他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说宋雯晴经不住温泉老板的利诱,已经对老板邓洪湖投怀送抱,成为森林温泉宾馆的大堂经理和临时老板娘。围绕着美女总会有无数的绯闻,尽管宋雯晴的绯闻是从一个可靠朋友嘴里说出来的,韩江林不能确证,更害怕因此而打破何东林的美妙爱情幻想,尤其是在他刚经历人生的一个失败之际,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另一个失败之重。

    蓝田区领队刚介绍完何东林的上访经历,韩江林觉得有必要为何东林说一句话,插话道:“对何东林我有几次接触,我认为基本上可以排除在重点上访人员名单之列,他是在北京工作而不是上访,不需要把他找到并在此期间送回当地。”

    “说话需要言之有据、持之有理。”刘立民抬起头看着韩江林,目光炯然。

    韩江林担心不必要的麻烦,自然不敢说出他刚与何东林通过电话,只是说:“我到青岩镇时,与何东林有过接触,对他后来被温泉村老板打伤住院的事,也略知一二,我认为此事何东林受了一些委屈,但他已经从失败中走了过来,决定跑到北京来发展自己的事业,我们应当相信年轻人。”

    刘立民打断他的话道:“你就敢肯定他是来打工发展事业,而不是来上访?二三个月不见,他就能革新洗面变成了一个好人?他可是南原最有名的上访人员和缠访人员。”

    韩江林不敢正面接刘立民的话,嗫嚅的解释道:“他刚在北京站稳脚跟,我们需要给一个年轻人发展的时间和空间,如果此时把他接出来、遣送回南原的话,势必会影响他的事业发展。”

    刘立民生气地打断他的话:“我们的原则是严防死守,对任何上访者一视同仁,不能给任何人开口子,对何东林也一样,必须在最近这两天把人找到,及时遣送回去。”

    洪静秋见气氛有些紧张,顺着刘立民的语气插了一句话:“对,对预防出现上访事件,我们只有一个原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掉一人。”

    刘立民笑了起来:“话不能这么说,意思还是这个意思,何东林在北京发展可以,在北京人权大会期间,他必须离开北京,会议开过,他还可以回来嘛。”

    “连在北京打工的自由都没有,这算有人权吗?我们有什么资格举办世界人权大会?”这话在韩江林的脑子里绕了几下,最终没有说出来,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年轻人与书记发生正面冲突。

    刘立民对洪静秋说:“发挥你的资源优势,通过警方找到何东林,以最快速度送回蓝田,我们不能把一枚定时炸弹放在眼前。”

    会议结束,洪静秋协同公安人员一起,着手调查连同何东林在内的南原在北京打工的可疑上访人员。很快,通过北京警方调取临时居住登记资料,查到了何东林所在的社区。下午,蓝田区一干人开着办事处的面包车和奔驰轿车,浩浩荡荡地前去寻找何东林。

    韩江林为了避免与何东林在办事处见面时的尴尬,主动要求到北京上访人员接待站值班。

    下午两点半,他准时来到信访接待站值班室。旁边云阳市接待站值班室内,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相扑大战。

    四个便衣警察把一个身肥体壮的女人围在中间,试图劝说女人乖乖地跟着他们走。无奈女人不从,四个人上前扯拉女人的手,准备把女人强行带离接待站。女人使劲挣扎,两个警察把女人的手反剪在身后,无奈女人满手的肥油,用力一板,剪着她手的两个警察应声倒在地上,其它两个人拥上前,女人拉住其中一个,轻轻往上一提,然后往前一送,只听得扑通一声,警察仰天朝天倒在地上。女人迈开大步往外走,剩下的一个警察拉住女人的衣袖,女人的粗腿轻轻一盘,这人吧嗒一声扑在地上。其它三人见状,赶紧爬起来挡在女人面前,不让她出去。女人紧捏着两个粗拳,朝前轻轻一掀,三个警察跌了一个趔趄。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冲进十来个人,团团围住胖女人。

    胖女人放翻了第一层的几个人,其它的人一拥而上,像猴子围着大象一般,东拉西扯,把胖女人放翻在地,胖女人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动,像被挨了刀子的猪没命地嚎叫,整个院子响震起来,人们纷纷跑出屋子观看,院子外面的人听到了哭喊声,也朝这个院子跑过来。

    一群人像蚂蚁抬着食物一般把胖女人抬出院子,塞进车里带回云阳市办事处。

    韩江林连续在接待站值了一个星期的班,回到办事处时,听到了有关胖女人大闹云阳办事处的惊险故事。

    原来胖女人是云阳人,早年嫁到四川,后来与丈夫离了婚,一个人带着一对儿女,靠着和丈夫一起做生意建的一幢房子开店过日子,后来城市扩建,房子被拆掉,开发公司只置换给她相同面积的房子。没有了店面她失去了生活来源,便重新要求政府和开发商补偿她一间门面,在要求得不到满足之后,她走上了漫漫上访之路。

    这本是在四川发生的事情,对于她这个上访者,本应由四川方面接回处理。无奈她的户口仍然长期留在云阳,按照由户籍所在地接访处理的相关规定,这个胖女人由北京信访接待站通知云阳方面出面接人。云阳方面把人接回来,方才知道接到了一个大麻烦。

    云阳方面怕胖女人跑出去了弄不回来,找了一间最安全的房子让胖女人住,不让胖女人随便走动。胖女人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在房子里又哭又闹,大声嚎叫,楼房像发生地震一般震响摇晃,不仅信访组的工作人员彻夜不眠,整栋楼的居民怨声载道,打电话到派出所投诉。派出所的人来办事处了解情况以后,知道是接访的大事,不好说什么,只是说要照顾居民情绪,尽快想办法把人送走。胖女人在云阳没有亲属也没有住房,接回去不知道把胖女人安置在哪里,只得仍然安置在办事处里,等挨过了北京人权大会再放她出去。由于担心她逃跑,派了三组十二个干部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看守胖女人。胖女人的精力十分充沛,可以整天不睡觉,弄得信访组几十号人被胖女人闹得精疲力竭。最后,不知是谁出了一个馊主意,看守的女干部哄胖女人洗澡时,偷偷把她的衣服全部拿出了房间,胖女人没有了衣服,自然整天在床上睡觉,吃饭则由女干部从铁门洞里送进去,等于无形中把办事处变成了临时监狱。

    “这算是变相的拘禁了,如果胖女人知道自己的权利,只怕又会出现新的上访问题呢。”韩江林听了胖女人的故事心里这样想,转念一想,因为阻止老百姓上访而发生的违法事件难道还少吗?如果换作胖女人由南原市接回,拿着这只烫手的山芋又能怎么样呢?云阳方面这样对待胖女人,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办事处办公室,韩江林通过信访信息简报,了解到有关何东林的一些情况。蓝田接访组当天找到何东林后,立即派人押着何东林坐火车回到蓝田区,并被送进了青岩镇举办的上访人员培训班。根据韩江林所了解,所谓上访人员法制培训班,无非就是借培训的名义,对重点上访人员进行变相拘禁,让他们暂时失去进京上访的机会,省得上访者在敏感时期进京闹事,给社会抹黑。

    世事轮回,当初何东林举报青岩镇举办的妇女培训班为魔鬼训练营,如今阴差阳错,他也被送进这样的训练营,对此将会有深切的体验与感悟吧。

    随着时间推移,人们似乎习惯了上访人员的问题,除了照例到火车站堵截,对于那些机智地绕过蹲守人员的视线,到国家机关上访的人员,最后都被送到信访接待站,然后再由工作组派人接回,由本县的人员陪同送出北京。

    十天以后,北京世界人权大会如期结束,赴北京维稳信访组的工作延迟一天结束。各县赴北京接访的干部们松了一口气,开始放松精神,不是结伙到旅游景点观光,就是到北京王府井等商场疯狂购物。

    韩江林七年前到北京时,曾经到故宫逛了一圈,感觉意犹未尽,在世界人权大会结束这天,也向刘立民书记请了个假,独自奔故宫而去,想再一次认真品味这座世界著名皇城典雅华贵的气息。

    他刚购了票走进武门,手机突然叫了起来,韩江林一看是小朱的电话,心里一紧,问:“小朱,有事吗?”

    “刘书记让我通报一个消息,蓝田镇的何东林从培训班上逃跑了,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信,说要把蓝田区和青岩镇这种违背人权的事情向外国记者通报,要让全世界知道在青岩这个地方,存在着严重违背人权的现象存在,蓝田区包括市领导对此十分重视,要求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要把何东林在北京见到外国记者之前拦下来。

    韩江林沉吟着问:“刘书记要我回办事处吗?”

    “刘书记已经把在家的人派到了车站码头,暂时不需要你回来。”

    “哦。”韩江林听了,不明白刘立民叫小朱向他通报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他们完全可以在他回办事处时,再把消息告诉他啊,莫非刘立民知道了他和何东林的关系吗?

    想到这里,韩江林心里一紧,游玩的兴趣丧失殆尽,决定粗略地看一看故宫,然后从后门坐车回办事处。

    一边观看气势宏大的皇宫,一边在心里直埋怨:“何东林呀何东林,政治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你既然要反映问题,怎么要张扬出来呀,莫非你张扬了,这个社会就会害怕你了吗?张扬只会充分暴露自己的弱点,给了别人下手与进攻的机会,爱叫的狗不咬羊,莫非他只是为了恐吓他们一下,并不真想反映什么问题吗?如果是这样,既然不想闹出事端,还有什么必要引火烧身,给自己造成为不必要的麻烦呢?个人的力量在什么时候能够斗得过社会?”

    游完故宫,韩江林给小朱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何东林的消息,小朱说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韩江林心想,与其回办事处面对混乱的局面,不如干脆在外面走走看看。随后叫了一辆出租,直奔鼓楼大街而去。

    游遍了古楼大街,对北京的历史有了更具体的了解,对北京市民生活有了直接的观察,韩江林深感不虚此行,于旁晚时分,在鼓楼大街饱餐了一顿涮羊肉,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办事处。他到办公室探听了一下情况,依然没有何东林的任何消息。

    韩江林在上床睡觉之前,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打开何东林的个人空间,见何东林在空间上发布了关闭空间的宣言,说是要与旧的思想与生活告别,打开全新的一页。韩江林愣愣地面对着这篇宣言看了好久,心底忽然涌出一缕苍凉的心绪。莫非何东林从此要由一个善良单纯的人,变成一个老于世故的人吗?从情感上来说,韩江林喜欢过去的那个何东林,认为那是一个纯粹的青年,但世人往往把老于世故变成了年轻人的进步,但这种进步却因为学习了很多历史或者现实中间不好习气与手段,失去了人味儿。把失去人味儿视为进步,这是不是有点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呢?

    从何东林的空间跳到收藏夹上杜鹃的空间,页面打开时,出现了一个询问密码的对话框,韩江林心里笑道,女人哪来这么多小小的诡计啊。他想登录qq直接问杜鹃登录密码是多少,这样又觉得太直白太不符合女人设置密码的情趣了。略一思索之后,韩江林随手在对话框里写下青岩两个汉字,页面忽然打开,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迎面是一个精美画面,中间贴上了杜鹃的大头像,一双眼睛正忽闪忽闪地眨着,仿佛正对视着他。下方有一行字:“朋友,当你猜到密码顺利进入空间时,说明我们之间的思想与心灵在这一时间段相遇,谢谢曾经记得我,与我相随相伴。”

    韩江林仿佛看到了杜鹃在写这一段文字时顽劣与调皮的心情,敲击了几下键码,本想在上面留下些什么,随后很快删除掉了。在匆匆浏览过杜鹃最近写的一些文字以后,大都是对他人文字的转载,没有什么新意,关闭页面转到搜狐新闻页面上。

    新闻专栏最下端的一条标题《女生冒他人之名顶替上大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迅速地点击打开页面,果然是有关兰可可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事情。南华早报的记者对此进行了详细的报道。

    韩江林莫名惊诧:“调查兰可可是市委廖建国书记亲自给他部署的任务,调查报告目前还没有向廖书记报告,怎么就捅到社会上了呢?”

    韩江林想到曾经向肖方军提供了报告,难道是肖方军检察长捅到社会上的吗?韩江林摇着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肖方军只是随意地翻了翻报告,随后递给了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肖方军不可能这么详细地了解报告的内容,再说,他有什么必要向社会通报内容调查情况呢?假如这么没有保密意识,他能够爬上检察长的位置吗?

    在韩江林基本查清了兰可可的身份后,准备向廖建国书记汇报情况,无奈廖书记被抽到中央党校省部级干部研修班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学习。刚到北京的时候,韩江林试图和书记联系,无奈书记的手机关机。洪静秋也说,廖建国书记到北京差不多快两个月,其间只是请假出来,到办事处看望了大家一下。

    在这条新闻的评论栏里,韩江林见到了很多网页的跟贴,网友要求调查姓陈的女手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能够冒兰可可之名上大学,中间有什么**现象?陈玉梅是不是某个官员的女儿,凭着权力和手段,才能够通过无数的环节,以她人的身份冒名顶替上大学。

    韩江林心想,这个案子背后的情况十分复杂,在没有展开全面调查之前,忽然捅出了兰可可的案子,打草惊蛇,使其它的人产生警觉,接下来要想查清楚案件的真相将变得十分困难。

    这个案子是廖建国书记亲自安排他进行调查的,在没有向书记汇报之前,调查报告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却提前在网上公布,会不会让书记看了不高兴呢?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设置陷阱陷害自己?

    韩江林这样一想,心里骤然紧张不安,弄得整个晚上都心事重重,不知道该想什么办法了却这件麻烦事。

    早上六点钟,韩江林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忽然被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吵醒,韩江林不自觉地看了一下手机时间,见时间还早,嘴上叽咕了一句:“谁这么早打电话?”

    电话是小朱打到房间里来了,说是刘书记召集领导小组成员开临时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什么内容?”韩江林脱口问道。

    小朱并不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韩检察长下楼来开会就知道了。”

    韩江林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情况,脑子一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披上衣服咚咚咚跑下楼。

    办公室灯火通明,气氛却显得异常的阴冷。刘立民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闷着头抽烟,神色严峻。郑亚平坐在他侧面的沙发上,勾着头不停地摇头叹气。小朱在不停地打电话催人。

    洪静秋住在办事处外面,最后一个到来。刘立民在烟灰缸里狠狠地用力把烟拧熄,那神情仿佛与烟灰缸有深仇大恨一般。然后抬起头环视在座的各位,苦笑了一下:“我们前一段一工作差不多尽善尽美,没想到天亮时拉了一泡屎着床。”

    说完这句话后,他换上了沉痛的语调,说:“我在这里向南原赴北京维稳信访工作组的各位成员通报一个不幸的消息,今天早上五点半。”他看了一下手上的精致手表,“就在四十分钟前,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件,蓝田区的蹲守人员在火车站拦截到何东林以后,一路朝办事处开来,在三环线上意外地与一辆大客车相撞,我们办事处的奔驰轿车被撞得稀烂,造成包括何东林、冉梅及蓝田区公安局的两位同志等四人当场身亡的重大惨剧,唯有蓝田区领队身受重伤,目前已送医院抢救。”

    这一不幸的消息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相信耳朵听到的消息。

    韩江林的心好像扎进了一根针,无比疼痛,他在脑子里复原何东林与小冉的影像,想着他们青春靓丽的样子,又想象他们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的凄惨情景,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

    “主要是大客车的责任,当时司机跑了一晚上的车,正准备把车开回停车场,稀里糊涂地抢车道,加上小冉蹲守了一晚上,临时处置不当造成了这一不幸事故,我把大家召集起来,研究一下如何处理当前这个事,如何向市领导汇报,当然,还得研究一下,如何应对新闻媒体和记者,给社会一个合理的交待。”

    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家仿佛都成了哑巴。

    刘立民说:“我们还得给牺牲的同志一个什么样的名份,当然,因公牺牲是肯定的了,看看能不能评为烈士,怎样给死者家属一个交待,还有何东林,他虽然是上访者,但仍然是我们的干部,对他的问题又应当怎样处理?”

    洪静秋认真地想了想说:“刘书记,当前我们只是得到初步情况,事故的详细情况和报告没有产生,我们只能先通一个气,对刚才您提出的问题还不能下结论,眼下要做的,一个是要暂时把消息封锁起来,让今天离京的信访工作组干部们安心离京,然后我们再慢慢来理络这件事,你看行不行?”

    刘立民大概刚才也被这一消息吓住了,思路处于混乱状态,听了洪静秋的话才开始清醒过来:“是的,是的,我们要等交警的事故报告才能下结论,眼下需要做的是请示市领导,成立一个领导小组来处置这个事,并通知死者家属进京处理死者后事。”

    这时,大家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说话,最后决定留下蓝田与市里的信访干部为死者守灵。

    会上决定先到殡仪馆看望死者,散会后,大家分成两路,一路去医院看望伤者,一路坐车奔安置死者的殡仪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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