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塞边城桃源县。

    盛信廷还未进内院的正房,就听到里面响亮的哭声了,他的眼里有化不开的笑意。

    他的儿子在到了东塞的三个月之后便生了下来,盛信廷一面抱着儿子,一面携住了雪兰的手,深深吻在雪兰渗出汗的额头,“辛苦你了,兰儿!”

    雪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唇角畔洋溢着欢笑,看了一眼盛信廷怀里的一团团小红肉,缓缓的合上了眼睛,“子晏,我累,我想……”

    待睡字还未说完,床上的女人便睡了过去。

    若不是累得狠了,她怎么会倒头就睡去。

    盛信廷痛惜的把女人额前的长发抚在耳侧,又在女人面颊上吻了吻,才把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

    在雪兰未到桃源县的路上,觉察出雪兰离开京城的扬贤帝当即发了一道圣旨,并叫人快马加鞭的送到去东塞路上的盛信廷手里。以叶建彰为要挟,夺去盛信廷东征将军一职,命盛信廷立即回京。

    盛信廷听完圣旨,望了一眼宣旨而来的一队人马,冷冷的开了口,“秦大人还是回去罢。”

    回去罢?人犯没带回去,他们如何敢回去?!这就是盛信廷给他们这些传旨的人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传宣的人名唤秦羽,他早知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虽日夜兼程,他心里深知,这差事只怕最后两面都不落好。

    “盛将军,这样说话有些不合适罢。说难听些,盛将军这便是抗旨了。”抗旨视同谋逆,秦羽再不能好言好语的说上一句话了。

    盛信廷微扬起下巴来,黑色的金线大氅向身后一甩,气势凌人,叫秦羽看着都心头微悸。这样英武的盛信廷,难怪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都要忌惮他!

    “秦大人,”盛信廷的话语如常,脸上却冷若冰霜,“我不可能和你回京城去。纵是我想回去,”他说着,摆手一挥身后千千万万的将士,“他们也不许我回去!”

    盛信廷身后的将士如事先准备好了一样,同时举起手上的兵器,高喊道,“盛将军!盛将军!”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有的声高有的声低,却都保持着同一的速度,整齐又令人胆寒。大有盛信廷振臂一挥,便能把眼前的秦羽带领的一小队人马碾压成粉末。

    秦羽第一次见识了盛信廷的力量,那是一种威慑,能调动千军万马,却是独一无二的本事!

    秦羽微张了嘴,却不知晓应该说些什么,只待呼声渐渐平息,他才猛然想到到了临行时,皇上说的一席话。

    “那盛信廷……”皇上的话语忽然一顿,“许是会让人头疼。”

    当时秦羽还不清楚皇上所说的头疼是什么,现在想想,当时皇上大概就料到盛信廷不会乖乖被擒。

    “朕这里有一样东西,你交给他夫人,也是一样。”皇上说着,便把手上的一块包着黄绸递给秦羽,“你听着,这东西你不许看,只待盛信廷不和你回来时,你便把这东西交给他夫人。”

    到了此时,秦羽已然在盛信廷面前没有一丝脸面,他强撑着面皮从怀里拿出那道黄绸,“盛大人,这里还有陛下给盛夫人的一样东西。”

    盛信廷扫了一眼一旁的韩琢,韩琢急忙上前来,接过黄绸。“去给夫人送去。”盛信廷发了话,韩琢并不敢耽误,向后面的马车而去。

    当南月把韩琢手上的黄绸接过来递到雪兰面前时,雪兰蹙了下眉,她不知道皇上千里迢迢的,要给她下什么旨意。可是看着又不像旨意。

    雪兰打开了黄绸,只见里面包着一块帕子,雪兰展开帕子,见上面写道:

    待我君临天下,许你放歌纵马。红粉胭脂眉间过,怎知心上有她。

    雪兰看着后,把帕子轻放在一旁。她想了想,命南月研墨,拿起帕子,极快的在下面写上一行小字,高声唤过韩琢,“叫来人把这块帕子送回京城,交于皇上。”

    韩琢依照雪兰的话,把卷着的帕子重新送到秦羽面前,“我家夫人让大人回去复命。”

    秦羽自然不敢打开来瞧,借着雪兰这级台阶,便把帕子揣在怀里,催马离开了。

    盛信廷转头看向微动的马车帘子,浅浅一笑,“告诉前面的兄弟,我们继续向东塞而去。”

    ……

    待扬贤帝接到秦羽送回的帕子时,早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扬贤帝见秦羽两手空空而归,虽心头有数,脸色到底难看了起来。

    秦羽不得不把雪兰让他带回的帕子呈了上去,“陛下,这是盛夫人送于陛下的。”

    扬贤帝虽心里已知答案,到底还是好奇她会怎么答复自己。

    “呈上来。”

    一旁的太监把帕子放在龙书案上,扬贤帝打开了帕子,展目看去,那是一行飞扬的隶书。

    待你君临天下,许谁放歌纵马?宫门万丈千家宠,我已花前月下。

    扬贤帝呆了住,任由帕子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如同他没有着落的心。

    她到底还是不会回来的!哪怕他再求她……

    扬贤帝深深的吸口气,他一步错失,便成了永生的遗憾了。

    “是不是……她快生了?”失神许久的扬贤帝忽然问道。

    秦羽忙回道,“听说是盛夫人已身怀六甲,算算这时……大概是生了罢。”

    扬贤帝抬起眼来,眼里全然是一片漠然,“传朕的旨意,封……”他的话微滞,似乎吸了一口气,才又道,“她的儿子为……存思侯,封土万顷便在东塞罢。”

    太监急忙跪下去传旨,秦羽也退出去,整个大殿,只余扬贤帝一个人。没人听到扬贤帝无奈的叹息,更没人看到他那失魂落魄眸光。

    她的儿子……因为她,他才能忍着痛去封赏……也知她不会在意,那就让她念及他最后的一丝好罢……

    ***

    一年后。

    宅子的后院,一个白团团的小家伙正歪歪斜斜的朝前跑着,急得一旁的乳母想去扶,却被那双胖乎乎的小手抚到一旁去。乳母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转头看向一旁竹榻上轻摇婵娟扇的雪兰道,“夫人,您看小公子这样万一摔了……”

    “无妨。”雪兰微微一笑,望着儿子的背影,“男孩子自然要摔打才能长大。”

    乳母看着穿着素白衣衫的小家伙正扭头含着手指朝她笑,原本还急得不行,被他一逗,也跟着笑起来,“夫人,奴婢真是第一次见您这样放得开手的娘亲了。”

    “爹!”

    一声稚嫩的呼喊叫雪兰也顺着这声音看去,盛信廷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直裰走了进来,一把接住了刚要摔倒在地的小家伙。

    “儿子,你今日可曾乖么?”见到了儿子,盛信廷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在儿子的小脸上狠亲了一下。

    雪兰已经站起身来,走到盛信廷的身旁,“今日饭饭吃了不少饭呢!”

    盛信廷抱着孩子,无奈的摇着头,“兰儿,我们就不能再给我们的儿子想个名字么?饭饭……怎么听都觉得这孩子将来会是饭桶……”

    雪兰笑着摇着儿子的小手,妩媚的瞥了盛信廷一眼,“可是连着你的姓叫起来就很喜庆啊!”

    “都盛饭了,哪里喜庆了?”

    “怎么不喜庆呢?能剩便说明充盈。还有呢,我们也要教导他珍惜粮食,不能剩饭。若是剩饭了,就如同骂他自己一样。”

    “……”

    盛信廷第一次见一个娘亲对自己儿子下手都这么狠的。而且他还发觉自己最作不到的事就是和小娇妻讲道理,他是永远讲不过她的。

    雪兰从盛信廷的怀里接过小东西,逗着他,“饭饭,我们以后永远不要剩饭好不好?”

    不知事的孩童格格的笑了起来,雪兰也跟着笑,盛信廷也跟着笑,满院子里都萦绕着笑声,就像他们永久绵长的爱情一般,一直回响在他们的心中。

    锦色盈门,爱意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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