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与程克武一进皇爷庙的大殿,顿时觉得眼前一暗。

    说是大殿,其实和“大”、“殿”二字都没有任何关系。所谓大只是相对东西两侧两间瓦房长屋来说的,而殿只是对这个宗教场合好听点的说法罢了。

    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大点的破房子,上边是摇摇欲坠的瓦片,四面是污浊渗水的砖墙,正中一尊泥制塑像,脑袋都掉了半边,看不出是祭拜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泥像不光脑袋没了半边,连身子一块也倾塌了,露出半截断面新鲜的泥胎,像个融化中的蜡像。

    我爷爷与程克武绕到泥像后面,赫然有一个能供两人并肩钻进的洞口,里面几乎看不见一丝光线,就像一张张大了的嘴,看不到底。

    看到这样的洞穴,人们会本能地发憷。人类历史上许多可怕的事情,都和幽暗的黑洞联系在一起,哪怕是几千年后,深深镌刻在我们记忆中的恐惧,仍不会散去。

    我爷爷一手从背囊侧面摸出一把军刀,另一手掏出一把大电筒。他冲程克武点点头,轻手将刀鞘卸下,扔进洞里,随即一个翻滚,人就已经在洞中了。与此同时,电筒的光线像一束刀光,刺破黑暗。

    从暗处进入更暗处,先抛出刀鞘吸引可能存在的潜伏者的注意力,随即翻滚半跪,让自己占据可进可退之势。

    退,可以继续往后方翻滚。进,可以跃起扑击,可以攻其下盘。

    瞬间打开电筒,能晃得黑暗中的伏击者暂时失明。而无论是手中尖刀,还是沉重的金属电筒,都是反击的利器!

    小心使得万年船,只可惜我爷爷这一套功夫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洞子的出入口空荡荡的,没有人。那些求救的人,他们在更深的深处。

    前方又传来了呼救声,程克武随即也冲了进来,两人挥舞着电筒,在洞里快速奔跑。

    这个洞子说来奇怪,进来的那一处很狭窄,到了里面却骤然宽敞,而往后走,又是越来越窄。

    什么样的洞穴,会是这样的结构?

    我爷爷打起电筒,往上照了一照。这一照之下,他大吃一惊,赶忙拉住程克武的胳膊。

    程克武也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之上,是一条巨大的灰白色凸起。

    这条巨大的灰白色凸起,正好位于洞穴中央,看上去起伏不平,好像是一串突出的钟乳石。

    但钟乳石绝不可能长成这般样子,成一线排列。

    程克武晃了晃电筒,声音都变得有些古怪。他苦笑着擂了一拳洞壁,尘土碎尸扑簌簌往下掉去,拳头敲击的地方出现了一处空洞,那里也露出了灰白色的一长条东西,弧度弯弯的,像是小人书里看到的那种日本武士刀。

    程克武摇晃了一下那武士刀一样弯弯的东西,苦笑的意味更浓了:“我们看到的那东西,不是钟乳,是一个巨型生物的骨架。我们头顶上是脊梁骨,而这条弯弯的东西,是它的肋巴条。”

    肋巴条也就是肋骨,我爷爷也是一愣,一处洞穴上竟有一只巨型生物的骨架,那这东西活着时候该是有多大的体量?他也喃喃道:“难怪我觉得这洞穴的结构奇怪,入口处小,那不就是咽喉部分,到我们这里逐渐增大,是到了胸腔,再往下又开始缩小,是到了腹腔……啊?”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不对啊,肚子这里不是最宽的地方吗?”

    程克武说:“我们人是这样,但不是所有生物都是这样……”

    我爷爷抬起电筒,看了看头上那具庞大无比的骨架,语句中充满难以置信:“难道是一只巨大的鱼形生物?”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这条鱼形生物有多大?它的整个身躯,恐怕就是这个山洞的支撑,喉咙可以容一个成年人轻易进出,跑了好几十步,才跑到它的腹部……

    一条几十米长的鱼形生物?世界上最大的古代鱼类——巨齿鲨的长度也不过二十米啊!

    程克武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妈的,真是什么怪事都遇到了!”

    就在他们短暂的停顿时,前方又传来了呼叫声。

    那是陈志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说:“救我,救我……”

    最先进入的老居士,两个愣头青,还有调查队里的一个中年人,他们都没有声音。是生是死,谁都不知道。

    我爷爷与程克武将无比庞大的鱼形骨架抛在脑后,冲陈志红求救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一路上跑了足有上百米,终于到了山洞的尽头。

    两边的通道已经变窄了许多,但他们一路跑来,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甚至连一点阻拦都没有。

    但两人的神情反倒严峻起来。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这种打法不算可怕,最多是遇到一大堆菜鸟,自己虽是会被消耗一点实力,但那最后等着他们的人或东西,总还是会对他们有些顾忌。

    一路毫无阻拦,说明在最后等着他们的人或东西,对它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不需要用这种细枝末节前来阻挠。

    人生就像打麻将,所有人都不显山露水,一定是在做大的。

    又黑又长的通道终于快到了尽头,我爷爷却看到那尽头处,翻腾着一点亮光。

    说是亮光,其实亮度并不强,就像是冬天火盆中炭火那种隐隐约约的暗光,只是在黑暗中显得特别出奇,就像是血液一样,而且还有节奏的时明时暗,如心跳脉搏一般,又好像是有一阵看不见的风,将这炭火似的暗光吹得明明灭灭。

    我爷爷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将电筒往那一照,只见那不是一块平整地面,而是一汪约有小池塘大小的液体。那液体极其粘稠,仿佛是烧化的沥青,又好像是将凝未凝的血浆,时而“咕嘟”冒起巴掌大的气泡,又久久不破灭。

    在那粘稠的液体当中,齐胸淹没着一个人,只露出小半截胸口和脑袋,赫然是陈志红!

    我爷爷并不太清楚陈志红的实力,这修炼界的潜规则便是不去轻易探听对方的能力,也不轻易向他人展露底牌。但能担纲当一个五人调查小组的领队,至少也不会太差。可他此刻就没在齐胸深的粘稠液体里,眼光呆滞,动弹不得,只是厚厚的嘴唇上下开阖:“救救我,救救他们……”

    他并不在池子边缘,而是在中间,我爷爷凭手脚都无法够到,只能跳入池子,一边划动粘稠液体向他靠近,一边问:“其他人呢?”

    但陈志红并不答话,只是喃喃自语,看样子只怕是连精神都崩溃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东西的打击。

    我爷爷半游半划到一半,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以为是程克武也跳下来了,但往岸上一瞟,程克武并未动弹,而是站在岸上警戒。此时,程克武也大叫一声:“小心!”

    我爷爷动作飞快,将手中军刀向那人射去,没想到竟然射了个正着。但他仔细看时,那人却是之前调查组里的愣头青之一!

    隔得如此之近,我爷爷连他脸上的青春痘都能清晰瞧见,只见他一头一脸都是粘稠的液体,像是棕黑色的血液,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我爷爷那把匕首,正钉在他眉头中心,他一个激灵:难道是误杀了队友?

    这愣头青不令人喜欢,但同仁毕竟是同仁,总不能说杀就杀了。可我爷爷很快发现,这愣头青早已死去多时,就连那匕首插到脑门上,都毫无反应。

    只是愣头青的身体旁边,鼓起了一大团血泡。

    我爷爷心道不好,连忙掏出在傲因洞穴从微国巫王手上夺来的那把青铜短剑,不由分说向那血泡冒起来的地方绞了过去。

    一声厉嚎,激得我爷爷汗毛倒竖,知道这是正中了目标。

    那个愣头青的尸体只不过是它推出来的诱饵,要是我爷爷因为误杀了同伴错愕太久,绝对要中招。

    我爷爷一招击中,那潜藏在这池子之下的不知什么东西也吃了痛,翻滚起来,搅动得那不算大的池子里翻天覆地。

    那东西也不露面,就在这血池中来回乱冲,我爷爷时不时挥剑抵挡。冲了好一会,那池子底下的东西全给搅了上来,齐肘断掉的手,一截没头没脚的小腿,全都是些断肢残躯,有烂成白骨的,有腐朽了一半的,那两个愣头青的尸体,也在粘稠的液体中沉沉浮浮。

    这分明是个血池,其中的粘稠液体,不知是多少年的人血积累而成,而且被施加了邪法,永不凝固,随时准备吞噬着下一个受害者。

    过了好一会,那血池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一个脑袋从其中缓缓浮起来,与我爷爷遥遥对望,那双糊满了粘稠血液的眼睛,有如野兽。

    这个头颅比正常人的脑袋足足大了一圈,与此相比在下方支撑它的瘦弱肩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再仔细看去,那头颅之所以显得如此硕大,只是因为头皮里面全是粘稠的血浆,都快将头皮撑爆,程克武的手电光一照上去,竟然呈现半透明,亮晶晶的状态。

    脑子进多了水都要撑大,何况是血……

    我爷爷盯着那异常大的脑袋看了一会,大吃一惊。

    虽然头颅扭曲地不成样子,但那张脸变形得还不是太严重。被血糊着的眉毛修长,眼白上翻,一脸苦相,分明是那皇爷庙的老居士曾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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