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姜女道:“前辈昔日指点迷津,令小女子深受恩惠,如今又救了姐姐,我姐妹二人感激至深,当真无以为报了。”

    飞蝇说道:“报答倒也不用,你二人受山海门人荼毒,我替你二人消灾,乃是分内之事。你们心肠不坏,若修身养性,清心寡欲,仍可有一百年青春。但天意难违,之后如何,实难预料。”又指着众番僧尸首道:“这几个番僧武功不差,乃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他们祖师爷鹿角法王更是了得,若将来寻仇,你二人倒需小心。”

    明神盈盈拜倒,说道:“前辈不必为我姐妹忧虑,只是前辈意欲前往何处,能否垂怜告知?我姐妹愿追随前辈,稍尽心意。”她蒙飞蝇施救,心中感激,又不禁想起百年前血元那高山仰止的神功,情愫暗涌,便起了终生相伴的心思。

    飞蝇摇头道:“我二人所去之地颇为凶险,你若跟来,徒劳无益。”挥了挥手,血姜、明神不敢违逆,依依不舍,千恩万谢的去了。

    这姐妹二人此后便隐居山上,幽静无扰,心无尘埃,互相探讨,精研武学,虽仍远未达到山海门境界,但也有长足进步。过了十多年,元朝中生出内乱,九和卷入政争,被人毒害而死,她与九婴之子得于凡指点,来光明顶找寻她二人踪迹,得蒙传授一身盖世武艺,终于重建中土明教,令光明教义远播四海,也借此成了中华复兴的契机,此乃后话,此书不再多提。

    飞蝇师徒在镇上居住一日,次日一早,便赶往雪岭,飞蝇以掌力驱散山中积雪,此后畅通无阻,翻山而去,再过数十日,终于抵达甘肃沙州路,是为当世所称敦煌。此地乃东西商路必经途径,戈壁环绕,黄沙万里,又有绿洲大河,地貌极为奇特。元朝开放通商,城中各地行商往来,极为热闹。西方金器神像,东方陶瓷丝绢,在此应有尽有,花样千万。

    赤蝇不曾见过这等景象,只瞧得目瞪口呆,却又东张西望,极为雀跃。飞蝇也颇有兴趣,说道:“咱们找一商队,穿越沙漠,前往波斯。”

    其时金帐汗国与元朝战事不断,沙漠中多有兵匪,极不太平,众商贾不得不联合起来,聘请保镖护卫随行。人群中有一富商,名叫古谷罗托,出手最是阔绰,花黄金数千两,招募高手同行。赤蝇问道:“师祖,咱们不如去随行,也不用自个儿花钱。”

    飞蝇虽觉麻烦,但有心锻炼赤蝇,也点头道:“自也由得你,但除非你有性命之忧,我不会出手帮你。”

    赤蝇笑道:“师祖放心,我乃中原成名高手,区区西域土匪,沙漠马贼,怎奈何得了我?”其实他武功虽已不错,但在中原碌碌无名,万称不上什么“成名高手”,但他乐于吹嘘,此刻兴奋过头,忍不住便夸夸其谈。

    两人找到招募之处,也是运气极好,那古谷罗托只愿招募中原汉人,除非少数声名远播,来历清白的胡人蒙人,才能入他法眼。赤蝇不知缘由,飞蝇说道:“他怕有沙漠强盗的奸细混入侍卫,故而加倍谨慎,汉人绝不会与那些马贼打交道。”赤蝇这才恍然大悟。

    有一黑人掌事走向赤蝇,见他身形衰弱,神色怯懦,不禁哈哈大笑,指着他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赤蝇与他比划手势,说道:“我要当护卫,保护商队。”

    黑人掌事脸色一板,忽然抽出铁斧,当头砍向赤蝇,赤蝇惨叫道:“何必动手动脚?”竖剑一挡,查知敌手巨力骇人,不逊于蒙古战场勇将,一时疏忽,手臂酸麻,连退数步。

    那黑人掌事拍着胸口,喊道:“鲁瓦,鲁瓦!”

    飞蝇说道:“他要试试你的手段。”

    赤蝇喜道:“怎地不说明白?”忽然刺出一剑,那黑人横斧一挡,赤蝇借力一转,刺向黑人咽喉,那黑人武艺精湛,也不躲闪,狠狠一斧子劈下。赤蝇瞧出他模样虽狠,但实则已有收势,更不抵挡,也不回剑。刹那之间,两人各自停手,斧剑离要害仅有寸许。那黑人乐呵呵的大笑,拍着赤蝇说道:“好功夫,好功夫。”

    赤蝇甚是欢喜,说道:“原来你会说汉话。”问了半天,才知他只会寥寥几句。

    那黑人掌事乃古谷罗托的忠心奴隶,掌管诸事,有定夺之权,当即聘了赤蝇,又来瞧飞蝇,见飞蝇与自己一般高大强壮,心生敬佩,也纳入飞蝇,价钱比赤蝇还高。赤蝇抱怨道:“师祖,这黑人好生偏心,为何你不用比划?”

    飞蝇说道:“有心失之,无心得之,自古皆是这道理。”

    古谷罗托甚是豪爽,当即付了定金,众保镖得钱大喜,纷纷高呼万岁,晚上便在城中花个干净。大伙儿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去还复来。

    第二日一早,商队出城,往西行去,走入大漠。此行共有三百人,骆驼过百,金银物件无数,而古谷罗托更是有几个爱妾,几个儿子,许多仆役。

    飞蝇心生一丝波澜,想起苍鹰当年护送赵盛,前往荒漠,与此刻何等相似。似乎这十多年间,境况轮回,时光画了个圈,他又回到了原处,踏上归程。

    但不会再有下一个赵盛,因为空悟遁已经不在了。

    而血元、蒹葭、觉远、灰炎、玄夜,这一个个罕有的强敌,都死在了飞蝇的手上,他被妖魔蛊惑,罪孽深重,犯下了大错。可他却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他们并非无辜,各个儿也罪行累累,或许天道常在,他们自诩为神,却行魔鬼之事,终究难逃一难。

    他心思一动,散出神功,窥探古谷罗托的骆驼大轿,查知其中有一幼童,正抱着一位色目人少女低声哭泣。

    那幼童正是赵火,从庐州城中被苍鹰吓走,不知所踪的那个前朝小王子。

    飞蝇暗想:“这古谷罗托受人之托,找到赵火,要将他带回金帐汗国,那大汗仍不甘心,想要再造出一个赵盛来。他请了如此多的护卫,身边金银宝物不过是个幌子,他真要保护之人,便是这身份不明的宋朝王子。”

    他又稍稍一探,便知赵火那些侍卫混在人群之中,以面纱罩住原貌,以防泄露身份。

    飞蝇愈觉荒谬,他感到命运是个转轮,自己不过在轮上一圈圈的走着。

    赵火胆气远不如赵盛,他已吓破了胆,他不想卷入其中,成为金帐汗国王族的棋子,但他却无力抗拒,他的群臣将他视作宝贝,视作希望的象征,而蒙古人的狼群正追着他,等着撕咬他的肉。

    飞蝇忽然不想管了。

    这是凡人的游戏,与他何干?他自有疑问,自有困难,何必为凡人劳神?

    .

    在无边无际的黄沙中行走,地上偶有尸骨,上无飞鸟,下无草木,地貌荒凉广大,如同巨海一般。走了数日,来到绿洲之中,补齐水源,再度上路,前方依旧凶险异常。

    有一日,行至一山谷,高山耸立,风吹如刀,众护卫被热风一吹,各个儿叫苦不迭,站立不定,数日之内,多有死者。赤蝇晕头转向,唉声叹气,不得不设法运功化解。他一生虽受苦受累,但这等绝境却生平未遇。他其实性子坚韧,机灵过人,在日复一日的曝晒干渴之中,竟有所灵悟,找出调节真气,化解酷热的法子来。

    那黑人掌事用波斯话喊道:“过了这大山谷,便是阿纨国,那里有水有果,美女火热,大伙儿难道不爱么?”

    这望梅止渴之计颇为有效,众人登时打起精神,继续上路。谁知走入峡谷深处,赤蝇忽然惊呼道:“前面山上有许多人!”

    黑人掌事奇道:“你怎地知道?”朝两旁矮山上一望,哪里有半点人影?

    赤蝇虽热的难受,感官迟钝,但仍查知真气异样,说道:“先前有许多人从此地奔过,绕路上山,只怕伏了起来,咱们务必小心。”他向飞蝇学了波斯话,虽有些蹩脚,但也还能说得明白。

    黑人掌事指着两个好手道:“你们找一处缓坡,上山瞧瞧。”

    那两人面露难色,颇不情愿,慢吞吞的朝缓坡走去,忽然之间,山上喊声大作,仿佛狮吼一般,近百个彪形大汉骑着骆驼,从坡上冲下,赤蝇见他们来势极快,双目充血,叫声可怖。

    黑人掌事神色惊惧,暗想:“若这赤蝇未曾提醒,咱们走到缓坡之下,只怕应对不及,伤亡惨重。”即刻呼啸一声,命众保镖迎了上去,自己则护住古谷罗托的大轿。

    众护卫保镖全无默契,各自狂奔,与盗匪杀作一团,只听刀声大作,吼声连连,转眼便互有伤亡。

    赤蝇曾与元军作战,见此场面,自也不慌,找一空隙,徒步跑了进去,绕了几圈,杀了数人,盗匪中有数个高手,站在高处,手持链球,一转一抛,将人脖子卷住,立时便绞死,当真残忍无比。强盗人数虽少,但占据地利,双方胜负难料。

    赤蝇心想:“我该不该上了山坡,先料理这些链球好手?”虽这般设想,但毕竟毫无把握,一时不敢蛮干。忽然间,只见两道人影一闪而过,奔行奇速,如飞鸟般杀向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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