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又被噩梦纠缠,他见到了缠绕在一个个山海门人头上缠绕绳索,挂于巨粱之上,有一人面目模糊,看不清面貌。而绳索的另一头在自己手中,自己毫不留情的收紧,让他们一个个儿死去。

    但他们始终在笑,似乎倍感愉悦。

    一群疯子。

    那我呢?我也是山海门之人,我脖子上的绳索,又在何人手中?

    一双血红的眼睛潜藏在黑暗之中,凝视着苍鹰,监视着他,那眼睛由无数小眼聚成,它便是那行刑之人么?还是一位不怀好意,幸灾乐祸的唆使者?

    苍鹰渐渐察觉到,自己脖子上亦套有绳索,那绳索繁复纠结,不知所始。他慌张起来,四下寻找,终于明白过来。

    那绳索也在他自己这儿呢。

    ......

    他猛然惊醒,惨叫着睁开眼来,发觉身处一温软大床上,缠满绷带,已被人妥善处置过伤势。

    苍鹰心道:“我被人救了?那人替我治了伤?”他此次与山海门高手交战,境况不利,心神受损过重,仅比上次迎战常轩稍好一些,虽非致命重伤,却也非短期所能复原。

    板门开启,一人匆匆走入,喜道:“大哥,你醒了?”

    苍鹰听出来人是九婴,不由得吓了一跳,怒道:“你小子可没趁我睡着,动手动脚吧。”

    九婴不料他上来便问出这般话来,奇道:“我可真动手动脚了,不然你身上绷带是何处来的?”

    苍鹰装作伤心欲绝的模样,尖声怪气的叹道:“二弟,你手脚也忒不老实了。老子好歹是你义兄,你怎地能对我有这等心思?你说吧,事已至此,你该如何补偿于我?”

    九婴救此人性命,想不到此人竟如此无耻,说话好不恶心,耳听屋外众仆役丫鬟嘻嘻直笑,气得几欲吐血,咬牙道:“这还不简单?我立即将你打你几掌,轰出大门。”

    苍鹰衣衫不整,怎能外出?忙求饶道:“别,别,二弟你大人有大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便动手占我便宜,我也必视而不见,装聋作哑....”

    九婴大怒,拍出一掌,轻按苍鹰伤处,苍鹰“嗷”地一声,在床上惨叫打滚,九婴哈哈大笑,心头大乐,命仆役端来伤药。苍鹰想也不想,举手一饮而尽。九婴见状一愣,抿嘴不语。

    苍鹰说道:“你小子在想什么?为何闷声不响?”

    九婴问道:“大哥,我是蒙人驸马,你是抗元义士,你....你不怕我再下毒害你么?”

    苍鹰笑骂道:“你小子动动脑吧,你要杀我,我眼下也抗拒不了,何必如此费事?再说了,咱们自家兄弟,老说些你害我我害你的话,又成什么样子?”

    九婴心中大动,涌出无限希望,暗想:“大哥回来了,我们之间的仇怨已烟消云散。他待我如以往一般,我.....我.....”顷刻之间,仿佛自己又走回正道,回到以前在雪莲派的时光,各人心怀侠义,彼此深信不疑。齐心协力,将性命交在彼此手里,却反而倍感安心。他沉迷于这美好光景之中,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苍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哭什么?”

    九婴微微一笑,抹去泪水,对仆役说道:“你们下去吧。”众人听命,顷刻间撤了个干净。待房中再无旁人,九婴说道:“大哥,我们眼下在顺元府。”

    苍鹰心头一震,叹道:“你们还是赢了。咱们....咱们自相残杀,小皇帝倒行逆施,终于....终于功败垂成。”

    九婴说道:“我入城之后,并未扰乱百姓、清查余孽,反而派兵出去安抚慰问,分发衣食。大哥你尽管放心。”

    苍鹰微觉感激,说道:“你这事做的不错。”

    九婴精神一振,又道:“这也是铁穆耳小王爷的授意。数日之前,那周瀚海本已率军杀至,但铁穆耳小王爷传出话去,将他劝退,这才令城中不乱,双方并无伤亡。大哥,小王爷他是真心悔改,虽是异族,但对汉人却当真不错,城中百姓,对他都感激的很。”

    苍鹰登时查知他言下之意,说道:“你要我投入铁穆耳麾下,那是万万不能。这些蒙族恶人素来凶狠,将汉民视若猪狗,铁穆耳一人为善,终究难改全局。”

    九婴急道:“那咱们兄弟可携手同心,一齐辅佐于他,终有一日,能够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苍鹰摇头道:“二弟,你怎地变得如此愚笨?莫说铁穆耳有此心思,便是忽必烈亲自下令,若触及朝廷贵族之利,立时便有纷争政·变,鞑子若动起手来,可远比咱们汉人血腥凶残,直截了当。”

    九婴又竭力相劝,苍鹰懒洋洋的说道:“我伤势痛,精神困,你再说这些话来,老子这伤便好不了,非得上吐下泻不可。”

    九婴怒道:“你是三岁小娃娃吗?不听道理,便装病浑赖?”

    苍鹰“哎呦”叫了几声,喊道:“来人呐,驸马爷意图不轨,钻我被窝啦!”

    九婴涨红了脸,骂道:“无赖混账,油盐不进!罢了,罢了!”终于不谈此事。

    苍鹰算算时日,问道:“弟妹可快生了么?你为何不在她身边陪伴?”

    九婴想起妻子孩儿,脸上满是骄傲甜蜜,苦笑道:“阿真她固执的紧,我劝她莫要跟来,但她偏偏要随军征战,好在并未受苦,她眼下就在城里,昨夜刚刚生下一胖小子。”

    苍鹰笑道:“她养孩子之时,老公岂能不在身边?弟妹她爱你得很,所以才‘固执的紧’哪。你快些把孩子拿来给我瞧瞧。”

    九婴说道:“那也不忙在一时,你这幅模样,可别吓坏了他。”

    苍鹰急道:“老子如此英俊柔美,怎会吓坏孩子?这小子一见着老子,只怕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九婴轻笑一声,说道:“那便更不能让他见你。”顿了顿,又道:“等大哥伤愈之后,我会让九和抱着孩子,一道来见你。我们夫妇对你愧疚万分,感激不尽,总要好好向你道谢。”

    苍鹰最怕这等谢恩举动,心下忐忑,暗想:“老子早些脚底抹油,你俩也捉不住我。”两人好不容易再度重逢,都有说不完的话,苍鹰也不隐瞒,说起赵盛这些年来种种愚行恶政,好不痛惜。九婴暗自戒备,心想:“为君者一念之差,往往便害民无数,我当引以为鉴,好好劝小王爷向善。”

    苍鹰问道:“对了,你娘亲来找你了么?”当年他在帝台山上放夺魂离去,之后便一直不曾听到她的消息,不免有些挂念。

    九婴拍拍苍鹰肩膀,神情喜悦,说道:“娘亲她一直跟着我,这会儿也在城中,只是她不愿与元人打交道,对九和也瞧不过眼,故而隐居起来,偶尔才会与我团聚。娘亲提起你来,总是赞不绝口,脸上喜滋滋的。”

    苍鹰毛骨悚然,暗想:“这老姨如此想念老子,可是春心不死?老树飘花了?”正惊惧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与九和相好之后,你姐姐又去了何处?”他与九狐当真有极大的仇怨,当年虽劈了她一刀,但未报冯叶华惨死之仇,却也难以忘怀。眼下与九婴重修旧好,不能再向九狐算账,未免深感懊恼,只想指她鼻子,好好骂她一顿出气,也算稍尽绵力了。

    九婴心知苍鹰明白他与九狐关系,羞愧难当,但此时深信苍鹰绝不至向外人泄密,也不生气,轻轻叹道:“姐姐她得知我与九和成亲之事,伤心欲绝,离我而去。我本担心她自寻短见,外出找她,岂知她躲在深山之中,苦练一门功夫,治愈她身上隐疾,我也快两年不曾与她见面了。”

    苍鹰默然片刻,说道:“你姐姐也是个可怜人。她身上这等怪病,可是找到了医治的办法?”

    九婴点头道:“我二人在两年之前,曾遇上过咱们的授业恩师,他找出一条法门,可以令姐姐不再失控。”他见苍鹰神情苦恼,忙道:“二哥,我姐姐确实对你不起,但她状况....身不由己,绝非有意为之。我求你莫要与她为难....”

    苍鹰点头道:“我本想臭骂她一顿,但瞧在你面子上,朝她做两个鬼脸,便也饶了她。”

    九婴松了口气,心想:“大哥真像小孩子一般。”笑道:“便是做一百个鬼脸也无妨。”见天色已晚,生怕耽搁苍鹰休息,便退出屋子,悄然走远。

    城中天气闷热,月夜明亮,九婴无心入睡,想要回九和身边,却担心吵醒孩子,便在皇宫中踱步散心。

    他想着与苍鹰刚刚交谈之事,细细回思他的所言所行,越来越感欣喜,想道:“大哥他生性豁达,待我如初,从今往后,我要加倍敬爱于他,弥补我以往错事。嗯,不错,如今我率军攻占顺元府,虽胜的极为侥幸,但这功劳终究算到我的头上。皇上英明,我与小王爷不久必更受器重。我借此时机,更要好生劝小王爷向善。大哥瞧在眼里,也必高兴。我当时时请教于他,以免走上邪路,惹他不快。他即便要退隐江湖,我也不可与他失了联络。”

    他想着将来之事,只感振奋快乐,如回少年时光,对前景充满期许,但觉世上再无事令他为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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