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乱乱的,几个舍友也神色仓皇,一起守着电脑看电视新闻直播,电视里,辅导员面对着记者的镜头,介绍说:

    “唐奇同学跟室友有些矛盾。她们曾申请过调寝,我同意了,但后来不知怎么她们又和解了,继续住在一起。”

    “那您是否认为死者的室友有嫌疑呢?”

    辅导员的表情迟疑一下,不过他顿了顿,还是很厚道地说:“法医已判定是自杀了,为了那几个学生好,还是不谈她们了吧。”说着,镜头一转,又是唐奇的父母,两个老人家,在电视里哭得泣不成声。

    ……

    三个人彼此沉默着,就像是那副名画《最后的晚餐》一样,默默地吃着各自的晚餐,味同嚼蜡——毕竟,是一起住了一年多的室友,这么突兀的死,大家心里都很沉重。夏枝尤甚,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促发因素。

    是不是她太自我了?如果她当时迁就下唐奇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命案?一万五,对她而言,也并不算多——毕竟,掌握重生先机,学业之余搞点儿小投资,这个数,还是拿得出来的。可是,这是她应该拿的么?或者说她应不应该提欠条的事?或许唐奇本来想要还,却因为她的欠条太分明,而产生了愤懑?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唐奇已经死了,时光不可能再次倒流,一切也无法改变了。

    夏枝坐在床上,有些呆怔;她当然可以打电话给自己的死党苏凌——苏凌也一定会义气地安慰她,那不是她的错,是唐奇的个性与经历使然;她当然也可以打电话给李寒,也许他会理性地分析一下各种可能性,让她更加冷静一点儿。

    可是她并不想,这一刻,那个鲜活的女孩儿就这样死了,而且她也是其中的促成因素,这个想法叫她辗转难安。

    过几天,唐家筹备好唐奇的葬礼,也告诉了她们一声,几个人收拾一下,跟着过去了。

    葬礼的当天很应景地下雨,蒙蒙细雨,衬得天空都变成了铅灰色。不知是京城的墓地太贵,还是要落地归根,唐奇的父母把她的骨灰盒带到了她的家乡安葬,有专门的哭丧队,吹着哀嚎到尖锐的喇叭,后面亲友们三三两两地跟着。

    夏枝她们几个跟在后面默默地走,乡间小路泥泞,粘在鞋上,鞋子也变得黏糊糊。积水的坑洼高地不平,深一脚,浅一脚,迈出的每一步,都艰难而沉重。

    “奇奇是我们村儿的唯一一个名牌大学生,可惜了啊!”前头村长带着感叹的声音长叹,而他旁边跟着的唐母,却又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呜咽,断断续续地哭喊:“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旁边几个妯娌在劝她,居然有几个神色带着隐秘的窃喜,夏枝可以勉强从她们的脸部读出一些故事——那个因为孩子考上名牌大学而趾高气昂,压着他们一头的妇女,现在终于失去了她所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

    后边更有一些小孩子嬉笑着,去剪鞭炮剩下的红纸,他们跑着笑着,发出咯咯的笑声,迎风如同清脆的风铃,像是庆祝着什么喜事一般。

    她低下头,不让自己再去看这些极为荒诞,对死者大不敬的场面。花圈摆动,哭声阵阵,这似乎只是个再普通平常不过的悲伤葬礼了。

    走着走着,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唐奇的证件照变成了黑白色,一群人都匍匐在地,哭得痛彻心扉——当然不是已经泣不成声的唐母,而是专业的丧葬队呢。

    夏枝想着,居然又有点儿想笑,可还没当她趁着人群不注意,偷偷地笑出声的时候,一个隐忍而带着恨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

    “我知道!”林湘恨恨地低声说,“我知道,就是你害死了奇奇!”

    夏枝愕然,一瞬间,竟不知道怎么反应才会显得,自己比较自然与无辜?也许她本不是纯然无辜的?她心中也觉得自己有罪?

    可是她的罪是什么?没有借钱给一个不知感恩的糊涂女孩儿?

    “我没有,信不信由你。”最苍白的一句辩白,却是最轻易脱口而出。

    林湘笑笑,眼中的蔑然显示着,她并不相信这句辩白。不过,她并未再指责些什么,一拂头发,向唐奇墓前走去。

    ……

    葬礼过后,吃豆腐羹,之后又吃饭,这时就全然是欢乐的氛围了。唐母拭干了眼泪,一群人在安慰着她——反正还有个小的,还是男孩子,总是有希望的,唐母也就不再那么伤心。唐父闷着酒,有点儿颓唐,林湘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唯有陈落琳,挑剔地洗筷子刷碗,把房屋的每个角落都点评一番——说着说着,她眼圈儿突然有点儿红。

    “我还指望着她跟我吵吵架骂我太穷讲究呢,又一想,这人都不在了,还吵个啥啊!”

    曾经唐奇幼稚的威胁,泼辣的争吵,直到让人不舒服的性格,似乎都已经被死亡掩盖了;那不是谁说过么,逝者是没有缺点的。那些曾经微不足道的优点,却都被放大了,让你感念那一个人的好。

    可是好有什么用呢?她自己不会知道,也不会为这些事而开心。客厅的桌上虽然还摆着唐奇的照片,旁边红蜡烛照得灯火通明,可是听着这满屋子的觥筹交错,夏枝就知道,所有的人即将把她遗忘,包括她自己。

    这就是残忍无比的时间。

    因为要回京城,所以她们并没有逗留太久。吃过午饭,和唐母客气地告别之后,就回去了。三个人关系本来就闹得僵,也没有一起走。夏枝独自到达机场,关机,上飞机。

    抵达京城的时候,拥挤的人潮,每个人都急急地提着行李箱向自己的目的地奔去,如同忙碌的蚂蚁一般。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场景,几乎让她觉得,那些悲伤的唢呐与寒风,似乎只是恍然梦一场,一回去,又是大一那年初入学的场景。

    下来开机的时候,发现手机震动了,打开一看,是李寒的短信,问她在哪儿,怎么去寝室没有找到她。

    夏枝对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老老实实地回复:“室友出事了,跳楼自杀,我去参加了她的葬礼。”她一点击发送信息,电话就打了过来,简直手忙脚乱地接起来以后,李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现在在哪?”

    夏枝环顾下拥挤的人潮:“才到京城机场呢,这阵子人多,坐地铁估计很一会儿才能回去。”

    “我去接你。”电话那边说,夏枝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自己乘地铁回来!”

    “现在在的地方离机场比较近,顺路。”李寒说。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是嘛,想想李寒也不是偶像剧那种奔赴千里只为送一朵花儿给恋人的人,如果他送的话,可能只是因为他手头碰巧有一朵花而已……夏枝不知自己何来这一段吐槽,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在x号出口等你!”

    李寒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坐在长椅上等了十几分钟,欣赏了一下过往妹子不惧寒风的黑丝袜和大长腿,夏枝终于等到了李寒。天气又点儿冷,他又穿起了那件黑呢子的风衣。

    又是黑的……真是……

    夏枝转头审视一下,下了一个结论:“下次帮你买几件衣服吧,净是些黑的,你这是想演许文强呢。”

    “好。”李寒点点头,并不争辩,牵起她的手,还带着一点儿风的温度。

    “葬礼,你觉得难过吗?”他问。

    夏枝摇了摇头,回忆了一下,又有些茫然,点了点头。

    李寒紧了紧她的手,并没有再多言,他带着她从机场出去,撑起了雨伞,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

    夏枝突然有点儿明白李寒为什么要来接她了。窗外也在下着雨,孤身一人参加葬礼后回来,天气暗沉,心中不免有些沉郁,就算是这种郁闷没有发展到想要结果了自己的地步,也是心神恍惚,也许一不留神儿就出了车祸什么的……不过也许她想多了,李寒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单纯地看着下雨了才来接她而已。

    漫无边际地想着,出租车里传来电台音乐节目的女主好听到甜腻的声线,悠长着嗓子介绍着最近的流行歌曲。司机吐槽着京城谜样的路况和堵车,雨刷合着音乐的声音幽幽地摆动,刷掉了车窗上滚动的水珠与雾气。

    “也许这句话你会觉得残酷。”李寒低声说,“实际上,我妈死的时候,我都不想哭。”

    夏枝惊讶地望过去,他黑风衣里面的毛衣绒绒,依然显得温暖。

    “为什么人死就要悼念。”李寒的声音,合着雨声,仿佛来自天际一般,“不重要,或者不在乎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何必为了他们,影响自己的心情。”

    这句放在道德法制节目里,明显就是犯罪人台词的话,被他这么说着,残忍,但却干脆痛快。

    是啊。

    夏枝想,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一样不想,被人当做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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