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文征孟来讲,睿王朱平安决对不止只是一位在关键时候拉了他一把的贵人。他是聪明人,也是仁厚人,他从小读的书不止是教给他礼义仁智信,同样也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知道,在大明朝这湾混得不能再混的水里,象他这样贫门寒子是永远没有出头机会的。

    而这一切,在遇到睿王之后便彻底改变了——

    那位高高在上的小王爷的眼似乎长得和别人不同,他对东林党的拉拢视如不见,对于魏忠贤的献媚横眉冷对。照理这样的人早就该歇菜凉气了,可是这位硬生生剑出偏锋的杀出一条生路。

    他的心智胆谋,他的奇思妙想,他的前瞻远见,将个岌岌可危的大明朝一点一点的拉上了正轨。

    但这样一个人,如今也不见容于上了。

    文征孟叹了口气,皇帝的态度太明显了,他情不自禁的替他发开了愁。他今天来,是因为听说皇帝终于诏见朱平安的消息,这才主动前来求见。得知他的来意后,朱平安也没有让他失望,将皇上的意思说了一遍,没等说完看着文征孟变色的脸,嘲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看不出来皇上这是瞧得起我么。”

    文征孟不说笑的时候,一张俊脸近乎是森然冷淡的。

    他眼皮微微一颤,忽然出声道:“殿下,这那里看得起您,这是架到您脖子上的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朱平安猛得抬起了头:“慎言!“

    “这个差事不能接!”文征孟脸色越来越白,所有情绪似都收进了眼底,声音不大却坚定:“陛下这是想让殿下成为全天下人人唾骂的对象!”

    朱平安点点头:“你说的都对,可我能怎么办?”

    他略讥讽地笑了一下:“拒绝?”

    文征孟瞬间就不说话了。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上下二人都有一肚子心事。各人默默的想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事来了不怕事,如今只能见招拆招,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朱平安看了一眼文征孟:“听说老熊把你重新要回军机处了?”

    此时朝中六部尽属魏党,除了一个军机处。

    象文征孟这样的还好说,他们一块回来的,象叶沧羽、宋小宝两位到现在还没有人答理。理由很简单,他们的背上贴着睿王的标签,幸亏还有个军机处。

    文征孟的身份终于有了点用处,能廷弼连上几本要人,天启也只批下一个文征孟。

    朱平安欣慰的一笑:“慢慢来,会好的。”

    这个功夫他不愁自已,还能抽出心思替别人担忧,文征孟都快气笑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行不行?”似乎看出他在想些什么,朱平安不在乎的道:“你觉得我是块任人宰割的肉么?”

    当然不是!

    文征孟立刻给出了否定句。

    “这不就结了,”朱平安笑得眉眼弯弯:“什么事都有许显纯呢,你看皇上怕我累着,我怎么也不会白瞎了他这的一份心的。”

    文征孟真的是没有脾气了,这人心大得到了个什么程度啊——

    “最近朝中一片乌烟瘴气,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直接管魏狗叫九千岁了。”说这话的时候,文征孟仔细看了下朱平安的表情,意料之内的很平静,这让他不免有些生气,接着爆料道:“听说已经有不少地方正在给他建生祠。”

    朱平安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哦了一声,没营养的随口附和道:“这事皇上知道么?”

    文征孟一愣——心道我那知道啊。

    他只知道一件事,朝中有东林党还在的时候,魏党也没敢这样放肆过。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枉文征孟才高八斗,状元之才,却想不出一个可以帮助睿王解围的良方。

    有皇上这座大山压着,貌似这个黑锅铁打钢铸,无可更改。

    看出他的难受,朱平安淡淡道:“你别管其他的事,就只管和老熊两个把军机处给守好了,别的只管看着就行了。”

    文征孟一句话脱口而出:“那你呢?”

    朱平安嘴角一直挂着的莫名其妙的笑缓缓的收了起来:“利用这个功夫,我倒看看能不能捞出几个来,给魏九千岁添点堵。”

    文征孟惊愕的望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

    诏狱是个神奇的地方。说它神奇是因为能够进入这个地方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官。但是千万不要认为是个官犯了罪就能进这里,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能够有资格进入这里的最少也得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换句好理解的话就是最少也是省部级的才可以,所以能够进入诏狱的也就证明你是个大官了。

    进诏狱的除了是大官这一特色外,还有一大特色,那就是进诏狱时都是大活人,而出来的人百分九十九的都是死人。唯一的变数,还是朱平安创下的。当年他独闯诏狱救下孙承宗的事迹基本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估计后边也不会来者了。

    许显纯看了一眼高踞上座的睿王朱平安,心里忍不住先哼了一声:碍事的家伙。

    手中惊堂木拿起来重重的一拍,“带汪文言!”

    正在喝茶的朱平安愣了一下,“不是审杨涟么?”

    许显纯皮笑肉不笑的吡了下牙,恭敬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殿下明见,凡事都有有根有底,中间牵着千丝万缕。想要审杨涟,必得先审汪文言。”

    朱平安被他的郑重其事说笑了——伸手一指卷宗:“听说你上疏告诉陛下杨涟所犯之罪磬竹难书?敢情这还有突破口的啊——”

    许显纯瞬间就觉牙痒痒的要命。

    还好这个时候,衙役们用水火棍架着一个人出现了——

    真的是架,因为已法下手了。

    朱平安猛得站了起来!

    看着他的背影,许显纯得意笑了一下。

    汪文言瘫在地上,已经完全站不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声完好的皮肉,整个人就象一只扒了皮的猴子。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朱平安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一幕,觉得浑身的血正在渐渐发热!

    他回过头看了许显纯一眼,“怎么成这样了?”

    许显纯被他盯了一眼,眼前就象闪过一道电光,一种从来没有过寒意让他浑身的汗毛没有任何征兆的就炸了起来。

    他硬着头皮陪笑道:“殿下不知,此人奸滑无比,不动大刑绝无招供的可能。”

    朱平安冷笑了一声:“我是问你,他这一身伤是怎么搞的?”

    许显纯表示已经完全跟不上对方问话的节奏了,这还用问么,当然是打的了。肩上两个血洞,是用勾刀穿了琵琶骨吊起来的结果,那身上的皮,则是用特制的铁刷醮了咸盐水——只要轻轻一扫,一方皮肉俱无。

    朱平安来到汪文言跟前,低头看着他。

    后者听到脚步声响,眼皮子动了几动,到底也没有睁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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