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如子弟?呵呵呵……我在后宫中只听说过唯有太傅司马懿才是真的待他家丁家将亲如子弟。牛金原本是他司马府的部曲家将吧?可是司马太傅硬是一路提拔让他做到了正二品的后将军兼骁骑将军,食邑二千户!你孙谦呢?也算是为他曹家拼死卖命了这么多年,他居然仍让你当一个小小的不入品流的家丁侍卫长!”

    孙谦喉头一窒:“孙某一直没有机会跟随先大司马曹公和曹大将军出去征伐杀敌过嘛……”

    “不是没有这些机会,而是曹家不给你这些机会——或许,他们从来就认为曹家的奴仆一辈子都该是卑贱的奴仆,一辈子都该关在府院里效命。哪像人家司马太傅,只要你有真本事,就是最下等的奴隶也可以提拔成威威风风的大将军!”

    孙谦沉默了下来。是啊!这个石英讲得没错,曹大将军一掌权,就是任人唯亲,不仅给他的几个兄弟全都安上了这样那样的高官要职,甚至连曹家最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曹绶也被他任命为大内禁军步兵校尉!这简直让孙谦看了都暗暗嗤笑不已,这曹绶算什么东西啊?他除了会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之外,哪里有什么统兵作战的真本事?这不是把任贤举能的国之要务当作儿戏一般吗?

    石英看着他,款款又道:“孙谦,不瞒你说,有些事情我都不好对你讲。你知道你一直拼命效忠的主子,那个曹大将军是怎么对待你的吗?他故意让你站到极乐洞天的金屋门外值守,其实是有一番别样用心的……”

    “什么样的用心?”孙谦一惊。

    “他就是要故意弄得我在这里面叫出声来,就是故意要让你在外边听到我的声音,就是要故意在你面前显耀他几乎掌控一切的权威感。他、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变态!你知道吗?”石英忽地红了眼圈,哽咽地说道,“你想,他难道不知道你是一个男人?他难道看不出你心底的**?他难道不明白你在外面对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的我会本能地产生无边绮思吗?呵呵呵……他关藏着我这么一个稀世尤物,却不能向任何外人炫耀,这该是多么地憋闷啊!

    “于是,他刻意选择了你作为炫耀这一切的对象。所以,他才会每次以‘你最为忠诚’为名而把你带到金屋门外来值守……你知道吗?他不止一次地给我谈起过,他就是喜欢这样一种操弄一切的权威感。男人、女人,同时都被他玩弄了,哪怕清丽绝俗如我石英,哪怕彪悍生猛如你孙谦,其实都是他用来泄欲尽兴的玩偶……”

    “不要再说下去了!”孙谦“咚”的一拳打在亮晶晶的金壁上面,指节伤口处滴出了一粒粒的血珠。

    石英闭住了樱唇,静静地瞧着这个心伤欲裂的男人,一双明眸里不禁盛满了泪光。

    过了许久许久,孙谦的胸膛仍是激烈地起伏着,一直难以自抑。他蓦地回过头来,瞪着石英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司马懿的细作!哼!可是,你口口声声称颂不已的那个司马太傅,为何却任由你这么一个忠于职守的死士细作沦陷在这暗无天日的金屋地牢之中遭人蹂躏而不出手救援呢?他们待你的恩情却又何在呢?”

    石英伸出纤纤玉指,慢慢抚摸着缚在自己脚踝上的那条银链,徐徐言道:“司马太傅待我们的仁义恩情并不在一时一事一人之私,他在辅政之初就准备让中书省拟诏将先帝纳入掖庭的才人、宫娥们尽行遣散出宫,放回民间与亲人们团聚……”说到这里,她脸上浮起了一片灿烂的笑意,“那个时候,是我们这些幽闭深宫的才人、宫娥们最开心的日子!真的!没有比听到这个消息更开心的了!

    “不料曹爽这厮暗怀私念,却顶着司马太傅的这道惠政建议死命不办……直到那天我被他们偷偷绑进这金屋地牢里时,他才得意忘形地亲口承认了,他当时那么做,就是想拖延到他有朝一日大权尽握之后再霸占我们!古话说:‘玩物丧志,玩人丧德。’似曹爽这般玩物玩人、丧志丧德、猪狗不如的人若是还不倒台,只怕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曹爽引众怒

    曹爽已经渐渐地不满足于在洛阳京城里半遮半掩地寻欢作乐了。在洛阳京城里,那些元老宿臣们太多了,耳目也太杂了。自己做的那些丑事若是哪一天在这里败露了,只怕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倒会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而且,他也很不喜欢每日坐在朝堂上和孙资、刘放、司马孚、王肃、高柔那些老家伙阴阴冷冷的目光十分无聊地对峙下去。虽然自己也明显地感到太尉蒋济、尚书仆射卫臻等中立派元老的态度似乎早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曹爽却仍然满不在乎、我行我素。我是魏国辅政大将军,我家父亲曹真为大魏任劳任怨效命了这么多年,我又曾经和深怀异志的司马氏一党进行过殊死较量,论功行赏,这整个曹家江山的一半几乎都是我们父子兄弟一家人为当今陛下拼命挣来的!现在我代君执政了,难道好好享受享受一下、慰劳慰劳自己的劳苦功高就不行吗?

    这些想法一旦充满了曹爽的脑海,他便觉得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心安理得了。但为了避免公然招来众怨,曹爽决定把享乐之地转移到大魏的应天受命之地——陪都许昌去。太祖武皇帝、高祖文皇帝曾在那里经营日久,且不说其中的殿堂楼阁鳞次栉比、奢华精丽,那方圆十里、异兽充盈的赤鹿园,那碧波荡漾、百舸争流的朱雀池,还有那凌霄而立、群芳荟萃的炎汉长乐宫(听闻那里自汉献帝刘协当日迁出之后,里面便幽居着太祖武皇帝、高祖文皇帝等两代君王数不清的遗妃遗嫔呢!)……这一一念来,何处不是令人心醉神驰?

    曹爽愈想愈溺,心意一定,便以巡视许昌兼庆贺自己四十四岁生日为理由,准备了离京南下而行。他这个辅国大将军今年是四十四岁了。这应该是一桩极为隆重的大事,当今陛下既然尚未临朝亲政,那么他这个“无君之名而行君之实”的大魏重臣的生日就该当成为一个足以使万民共庆、百官齐贺的重要节日!在他的授意和安排之下,在两三个月前,一些藩邦使臣和州郡牧守便不约而同地呈进了请求为曹大将军举办生日庆贺以慰其勋、以彰其荣的奏疏。然后,少帝曹芳毫无意外地下旨恩准了。于是,由洛阳通往许昌的十三条驿道顿时变得空前地拥挤和热闹起来:香车宝马、美人娈童、鼓吹乐伎、名酒佳肴、琳琅妙器、方物特产等犹如群星逐月一般络绎不绝地南运而去……几乎满朝上下都在围绕着曹大将军的这场生日贺会作着紧锣密鼓地筹备。其间,司马孚、桓范、何曾、傅嘏等人曾经提出过“不宜铺张奢侈”的谏议和意见,但都被曹爽利用少帝曹芳的圣旨给硬生生地压下了。

    然而,这场浩大的筹备工程终究还是在最后一个环节上有些卡住了:在生日庆典宴会上该用什么秩级的“烹食礼器”?曹爽放出来的话声就是宴会烹器必须采用九鼎列食的标准!但是,依照周礼的规定:“天子以九鼎列食,诸侯以七鼎列食,卿大夫以五鼎列食,元士以三鼎列食。”所以,九鼎列食乃是天子所享受之殊礼,任何臣民都不可僭越。可是曹爽自恃位高权重,就是要故意当众僭越,坚持要用九鼎列食之规格来庆贺自己的生日、招待自己的宾客僚属,以此彰显自己目前的无上权威。

    黄门令张当在为曹爽物色好九九八十一个名厨之后前来禀告:“启禀大将军,九鼎列食之殊礼须得以少府寺所藏的大禹九鼎为匹配之重器。而大禹九鼎自夏朝开国之初流传至今,只有历代君王在祭天祀地和敬祖礼宗时方可使用,平时难得一睹,卑职不敢擅取,请大将军示下!”

    “大禹九鼎有什么不可擅取的?本大将军说能用就能用!快去取来!”

    “可是……”

    “怎么?”

    “少府卿王观大人掌管着尚方宝库的门钥。卑职找了他多次,他硬是不肯给出,还公开宣称擅取大禹九鼎乃违制僭越之行,便是大将军您亲自来取也定然不给!”

    曹爽听到这里,“腾”的一下火冒三丈:这个王观,真是太不识好歹了!他在三个月前听了丁谧的建议,故意将王观从度支尚书一职上外调到皇宫大内担任了少府卿——少府卿本是一个富得流油的肥差,执掌着四方藩国、天下州郡进贡而来的尚方珍玩、绫罗器物以及历朝历代皇室积累下来的御用之宝。按照丁谧的起初设计,正所谓“哪个猫儿不沾腥”,他们原本是想用这样一个富庶绝伦的肥差引诱王观纸醉金迷、堕入陷阱。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王观却真是“清廉如水,一尘不染”,硬生生地没有乱拿少府署尚方宝库里的一针一线、一碗一碟!而且,王观还把少府署尚方宝库视为自家后院一般看守得极严极紧,丝毫不许曹爽他们染指进来擅取一物一械。有一次何晏、邓锖筒茜方岚槿ニ那里取少府署尚方宝库中存放的那只孔子屐和那柄汉高祖斩白蛇剑来欣赏,便被王观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得悻悻而返?!--102761+dd856+23781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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