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花灯（二）
早上，林雅青被菱儿唤醒，洗漱过后仍是昏昏沉沉的，让菱儿帮着挽了个双螺髻，穿一件嫩柳色杭绸袄衫配月白长裙，很寻常的小家碧玉装扮，去往前院和祖父、祖母用早饭。
林廷安不是说了嘛，从此后她归祖父管了，那就跟祖父祖母吃饭。
在祖父身边她很随性，祖父不算纵容，却也不会动辄训斥上规矩，原以为可以过轻松自在好日子了，谁知吃完一顿早饭回来，她更加郁闷了：祖父身边有个祖母啊，那老太太，简直比林廷安还要让人受不了！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可以很愉快地用膳，吃完祖父就走了，说是脑子里有文思，赶着去写完他的文章，林雅青也想走，老太太却把她留下来，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什么规矩啊教养的，林雅青睡眠不够无力反驳，只得木木地站在那里垂头闭目打瞌睡，直到一个小丫头唤了她两声，告诉她老太太已经走去厅堂上见客人了，她才发觉自己竟然真的站着睡了过去！
不由得哀叹一声：这都什么命啊？离开林廷安的管束又落到老太太手里，没完没了的唠叨会把人逼疯的！
一大早的就来客人，管他是谁，林雅青不感兴趣，她还得到侧院去看看，路过左边厢房，廊庑下一人朝她走来，林雅青转脸见是林学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皱眉问：
“又怎么啦？不会又有什么奇怪东西送来吧？”
林学知苦笑：“没有，倒是三姐姐、四姐姐和姐夫们来了，祖母唤我们过来相见，怎么，你不去？”
林雅青果断摇头：“不去，我忙得很！”
还困得很，刚才站着也能睡着，真恨不得倒回床上去！
都怪自己昨夜一时好奇贪玩，和林学知、林雅倩几个观灯赏月玩了大半夜，直到鸡叫好几遍天上月亮都找不见了才舍得去睡，今天估计姐妹们也没精神做事，好在柳眉儿来了，还有请的三个街坊女孩儿，等会把工作安排好，由她们先顶着吧。
罪魁祸首是安王派人送来的一盏琉璃莲花灯，那时候林雅青已经回房睡下，长辈们还在中庭坐着品茶闲话，林学知在前院应门，替林雅青收下了那盏可说造得精美绝伦的琉璃花灯。
佳节赠送花灯，这习俗由来已久，姑娘家未出阁，只会接受亲人、闺友或心上人送的花灯，那安王已经娶妻成亲，他本没有资格给林雅青送花灯，林雅青也没必要接收，但林学知却是不得不拿进来——门外不见人，只有一盏灯亮闪闪地摆在门口地上。
显然人家是敲开了门，便走了。
林学知一看就知道是安王送的，这种材质金贵精美绝伦的琉璃灯只有宫中才制作得出来，每年的上元节和中秋节，安王都会送一盏琉璃灯给林雅青，三年，不曾遗漏过。
长辈们也没坐太久，看看月亮西斜了便各自回房去歇息，林学知将那盏琉璃灯藏起来，想着明天再拿给六妹妹，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他只得去敲响林雅青的窗户，窗下榻上睡着菱儿，几下就醒了。
半夜被吵醒，林雅青本来没有什么好声气，但一走出房门，看见庭园里四处挂着精致美丽的琉璃灯，仿佛开了个小型花灯会，顿时睡意全消，来了精神，笑着问林学知：“你弄的？真是太好看了！行啊，长辈们回去睡觉了，轮到咱们来玩玩？”
林学知有些无奈地举了举手上一盏琉璃莲花灯，说道：“六妹妹该记得，安王每年中秋、上元节都给你送花灯，送了三年，有一次也是我给接着，送灯的人说过灯里藏有字条……我刚才想过不要这灯，可又怕真的有字条，所以不得不将这盏花灯收进来，免得让别人拿走，万一看见写有你名字的字条就不好了！我本打算明天再把灯给你的，长辈们歇下之后，我到后院来瞧瞧是否还有燃着的灯烛，却发现院子里忽然间挂满了这么些灯，这这怎么回事啊？我也是不明白，真的不懂！”
林雅青从林学知手里接过那盏华美漂亮的琉璃花灯，晶亮剔透的琉璃，随着光影变幻出多种绚丽色彩，摸一摸上头缀着的流苏，竟像是由金丝做成，那串串垂珠，大的如桂眼，小的也有花生粒般大，粒粒圆润晶莹洁白，仔细分辨，这是真正的珍珠啊！这么一盏灯，工艺精湛不说，用的还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银珠宝制成，如果拿出去卖的话，少说能换几百两银子呢！
林雅青拔转着花灯，越看越兴奋：“所以说，这是安王送的？每年都送？中秋节还有上远节，那就是一年两盏，送了三年，应该有六盏，其它的哪去啦？”
林学知用她平日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她，林雅青回过味儿，嘿嘿一笑：“知道了，抄家抄走了嘛！不过这灯四哥你收得好，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林学知更加无语，半晌道：“你不看看这灯上有没有机关，藏没藏东西？”
“你是说字条儿？”
林雅青依言细细察看，居然真的在覆于灯面上的流苏夹缝里扯出一条二指宽的白绢，林学知凑上来，只见上头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字：
“明月皎皎，灯火灼灼，神女应知，我心依旧！”
林学知瞪眼看着林雅青，林雅青嗤笑一声，指了指天上明月：“说的是神女，嫦娥，关我什么事啊！”
林学知松一口气，笑道：“六妹妹是明白人！来，字条儿给我，烧了它，就当没见过这个！”
“烧吧烧吧，”林雅青抬头看看院子里，半喜半忧地说道：“那还有很多盏呢，都是安王送的？他是发疯了么送这么多？不会每一盏都有字条儿吧？赶紧找去！”
林学知皱眉道：“我也弄不明白那是不是安王送的，安王每次只送一盏，这个我们阖府都知道，再说，谁送个灯还送两次？”
“说的也是，可这几年只有他给我送灯，若不是他，那是谁？”
林雅青到此时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还有，这些灯是挂在院子里的？难道有人爬墙进来？”
林学知看着她重重点头：“应该就是，从侧院那边爬墙进来的！所以大哥说了，这小院房屋狭小，院墙低矮，不安全，得赶紧搬走！”
“真的是疯了！不过这些灯也太好了，他们不做坏事，光挂灯，就算了吧不要声张省得吓坏她们！”
甘妈妈白天太累了，睡得香沉没醒来，菱儿小丫头正是好新奇的年纪，看着满院的花灯两眼放光，哪里肯去睡，林雅青便由着她一起玩。
三人走下廊庑，走到庭园里观赏那些花灯，几十盏灯各有造型，精巧华丽闪闪烁烁悬挂在葫芦架、花树丛甚至晾晒衣裳的竹竿上，灯光相互辉映，琉璃片折射出梦幻般美丽的光晕，煞是迷人。
暗夜寂静，奈何光影撩人，林雅晴午夜梦回，睁眼看见了从窗户上透进屋的彩光，忙拍醒林雅佳，姐妹俩一起跑了出来，又过了一会，林雅兰在姨娘的陪伴下也走出房门，看见满院漂亮的琉璃灯，以为是四弟和六妹安排的半夜灯会，便把水姨娘劝回去睡觉，自己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
林雅晴提起一盏花灯细细观看，又转着头数了三遍，才很确定地告诉大家：“三十二盏，加上六姐姐手里这盏，共三十三盏，和从前安王送来给六姐姐的一个样，全是真金白银打造的琉璃灯！”
林雅佳童言无忌，小声欢呼：“发财了！发财了！”
林雅兰噗哧笑出声：“家里有个大哥成天喊发财，如今又多出个小财迷来！”
林雅青也忍不住笑：“财迷好啊，八妹妹，跟着大哥混，别的不敢说，一定会有钱途的！”
“行了，六妹妹你别教坏她，成天把钱啊财啊挂嘴上，在家还好，小心以后嫁出去让人家笑话！”
“哟，想得真够远的，八妹妹才几岁啊？五姐姐是在想自己的事儿吧？”
林雅佳道：“对啊对啊，定是五姐姐想嫁人了，故意拿我来说！”
林雅晴添了句：“五姐姐这也是为我和六姐姐着想呢，她要快快嫁出去，然后才能说到我们啊！”
“你……你们给我等着！”
林雅兰刹时红了脸，张着手扑过来要抓人，姐妹几个在绚丽多彩的灯光下追逐，尽量压低声音嘻笑玩闹，林学知小心地躲避着她们，自个儿走来走去不知在干什么。
终于，他发现了摆在石桌上的一个信封，抽出里头一张洒金信笺，只见写着两行字，却是端端正正，笔锋凌厉，仿如刀削斧刻出来般：
“自母腹中算起，十六年中秋与上元，一年两盏，一共三十二盏，今日补齐！”
林雅青从林学知手中接过信笺，将那行字连读三遍，看着面前好几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个应该是，来还债的吧？”
林廷安不是说了嘛，从此后她归祖父管了，那就跟祖父祖母吃饭。
在祖父身边她很随性，祖父不算纵容，却也不会动辄训斥上规矩，原以为可以过轻松自在好日子了，谁知吃完一顿早饭回来，她更加郁闷了：祖父身边有个祖母啊，那老太太，简直比林廷安还要让人受不了！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可以很愉快地用膳，吃完祖父就走了，说是脑子里有文思，赶着去写完他的文章，林雅青也想走，老太太却把她留下来，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什么规矩啊教养的，林雅青睡眠不够无力反驳，只得木木地站在那里垂头闭目打瞌睡，直到一个小丫头唤了她两声，告诉她老太太已经走去厅堂上见客人了，她才发觉自己竟然真的站着睡了过去！
不由得哀叹一声：这都什么命啊？离开林廷安的管束又落到老太太手里，没完没了的唠叨会把人逼疯的！
一大早的就来客人，管他是谁，林雅青不感兴趣，她还得到侧院去看看，路过左边厢房，廊庑下一人朝她走来，林雅青转脸见是林学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皱眉问：
“又怎么啦？不会又有什么奇怪东西送来吧？”
林学知苦笑：“没有，倒是三姐姐、四姐姐和姐夫们来了，祖母唤我们过来相见，怎么，你不去？”
林雅青果断摇头：“不去，我忙得很！”
还困得很，刚才站着也能睡着，真恨不得倒回床上去！
都怪自己昨夜一时好奇贪玩，和林学知、林雅倩几个观灯赏月玩了大半夜，直到鸡叫好几遍天上月亮都找不见了才舍得去睡，今天估计姐妹们也没精神做事，好在柳眉儿来了，还有请的三个街坊女孩儿，等会把工作安排好，由她们先顶着吧。
罪魁祸首是安王派人送来的一盏琉璃莲花灯，那时候林雅青已经回房睡下，长辈们还在中庭坐着品茶闲话，林学知在前院应门，替林雅青收下了那盏可说造得精美绝伦的琉璃花灯。
佳节赠送花灯，这习俗由来已久，姑娘家未出阁，只会接受亲人、闺友或心上人送的花灯，那安王已经娶妻成亲，他本没有资格给林雅青送花灯，林雅青也没必要接收，但林学知却是不得不拿进来——门外不见人，只有一盏灯亮闪闪地摆在门口地上。
显然人家是敲开了门，便走了。
林学知一看就知道是安王送的，这种材质金贵精美绝伦的琉璃灯只有宫中才制作得出来，每年的上元节和中秋节，安王都会送一盏琉璃灯给林雅青，三年，不曾遗漏过。
长辈们也没坐太久，看看月亮西斜了便各自回房去歇息，林学知将那盏琉璃灯藏起来，想着明天再拿给六妹妹，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他只得去敲响林雅青的窗户，窗下榻上睡着菱儿，几下就醒了。
半夜被吵醒，林雅青本来没有什么好声气，但一走出房门，看见庭园里四处挂着精致美丽的琉璃灯，仿佛开了个小型花灯会，顿时睡意全消，来了精神，笑着问林学知：“你弄的？真是太好看了！行啊，长辈们回去睡觉了，轮到咱们来玩玩？”
林学知有些无奈地举了举手上一盏琉璃莲花灯，说道：“六妹妹该记得，安王每年中秋、上元节都给你送花灯，送了三年，有一次也是我给接着，送灯的人说过灯里藏有字条……我刚才想过不要这灯，可又怕真的有字条，所以不得不将这盏花灯收进来，免得让别人拿走，万一看见写有你名字的字条就不好了！我本打算明天再把灯给你的，长辈们歇下之后，我到后院来瞧瞧是否还有燃着的灯烛，却发现院子里忽然间挂满了这么些灯，这这怎么回事啊？我也是不明白，真的不懂！”
林雅青从林学知手里接过那盏华美漂亮的琉璃花灯，晶亮剔透的琉璃，随着光影变幻出多种绚丽色彩，摸一摸上头缀着的流苏，竟像是由金丝做成，那串串垂珠，大的如桂眼，小的也有花生粒般大，粒粒圆润晶莹洁白，仔细分辨，这是真正的珍珠啊！这么一盏灯，工艺精湛不说，用的还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银珠宝制成，如果拿出去卖的话，少说能换几百两银子呢！
林雅青拔转着花灯，越看越兴奋：“所以说，这是安王送的？每年都送？中秋节还有上远节，那就是一年两盏，送了三年，应该有六盏，其它的哪去啦？”
林学知用她平日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她，林雅青回过味儿，嘿嘿一笑：“知道了，抄家抄走了嘛！不过这灯四哥你收得好，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林学知更加无语，半晌道：“你不看看这灯上有没有机关，藏没藏东西？”
“你是说字条儿？”
林雅青依言细细察看，居然真的在覆于灯面上的流苏夹缝里扯出一条二指宽的白绢，林学知凑上来，只见上头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字：
“明月皎皎，灯火灼灼，神女应知，我心依旧！”
林学知瞪眼看着林雅青，林雅青嗤笑一声，指了指天上明月：“说的是神女，嫦娥，关我什么事啊！”
林学知松一口气，笑道：“六妹妹是明白人！来，字条儿给我，烧了它，就当没见过这个！”
“烧吧烧吧，”林雅青抬头看看院子里，半喜半忧地说道：“那还有很多盏呢，都是安王送的？他是发疯了么送这么多？不会每一盏都有字条儿吧？赶紧找去！”
林学知皱眉道：“我也弄不明白那是不是安王送的，安王每次只送一盏，这个我们阖府都知道，再说，谁送个灯还送两次？”
“说的也是，可这几年只有他给我送灯，若不是他，那是谁？”
林雅青到此时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还有，这些灯是挂在院子里的？难道有人爬墙进来？”
林学知看着她重重点头：“应该就是，从侧院那边爬墙进来的！所以大哥说了，这小院房屋狭小，院墙低矮，不安全，得赶紧搬走！”
“真的是疯了！不过这些灯也太好了，他们不做坏事，光挂灯，就算了吧不要声张省得吓坏她们！”
甘妈妈白天太累了，睡得香沉没醒来，菱儿小丫头正是好新奇的年纪，看着满院的花灯两眼放光，哪里肯去睡，林雅青便由着她一起玩。
三人走下廊庑，走到庭园里观赏那些花灯，几十盏灯各有造型，精巧华丽闪闪烁烁悬挂在葫芦架、花树丛甚至晾晒衣裳的竹竿上，灯光相互辉映，琉璃片折射出梦幻般美丽的光晕，煞是迷人。
暗夜寂静，奈何光影撩人，林雅晴午夜梦回，睁眼看见了从窗户上透进屋的彩光，忙拍醒林雅佳，姐妹俩一起跑了出来，又过了一会，林雅兰在姨娘的陪伴下也走出房门，看见满院漂亮的琉璃灯，以为是四弟和六妹安排的半夜灯会，便把水姨娘劝回去睡觉，自己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
林雅晴提起一盏花灯细细观看，又转着头数了三遍，才很确定地告诉大家：“三十二盏，加上六姐姐手里这盏，共三十三盏，和从前安王送来给六姐姐的一个样，全是真金白银打造的琉璃灯！”
林雅佳童言无忌，小声欢呼：“发财了！发财了！”
林雅兰噗哧笑出声：“家里有个大哥成天喊发财，如今又多出个小财迷来！”
林雅青也忍不住笑：“财迷好啊，八妹妹，跟着大哥混，别的不敢说，一定会有钱途的！”
“行了，六妹妹你别教坏她，成天把钱啊财啊挂嘴上，在家还好，小心以后嫁出去让人家笑话！”
“哟，想得真够远的，八妹妹才几岁啊？五姐姐是在想自己的事儿吧？”
林雅佳道：“对啊对啊，定是五姐姐想嫁人了，故意拿我来说！”
林雅晴添了句：“五姐姐这也是为我和六姐姐着想呢，她要快快嫁出去，然后才能说到我们啊！”
“你……你们给我等着！”
林雅兰刹时红了脸，张着手扑过来要抓人，姐妹几个在绚丽多彩的灯光下追逐，尽量压低声音嘻笑玩闹，林学知小心地躲避着她们，自个儿走来走去不知在干什么。
终于，他发现了摆在石桌上的一个信封，抽出里头一张洒金信笺，只见写着两行字，却是端端正正，笔锋凌厉，仿如刀削斧刻出来般：
“自母腹中算起，十六年中秋与上元，一年两盏，一共三十二盏，今日补齐！”
林雅青从林学知手中接过信笺，将那行字连读三遍，看着面前好几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个应该是，来还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