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游这样一种绝对深层次的睡眠中,梦游者是绝对以自我为中心的,也就是属于偏执狂一类。在这种时候,人在日常思维中的全部潜意识、弱点就将毫无禁忌地爆发出来,换句话说也就是,梦游者在梦游时所做的事情,往往就是在他潜意识里面要做的事情,而这种事情,在他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做的。

    说实话,没有人希望山上的兄弟是崔二侉子杀的,但三人现在也非常地清楚,这个答案已经是铁定的事实。

    痕检报告

    三人在病房中呆坐良久,从沉思中缓过神儿来。萧伟道:“不管怎么说,老爷子交代的事情,咱们总算找到了答案。”高阳叹道:“是啊,虽然这是个感情上很难接受的答案,不过,总比没答案要好。”萧伟点了点头,他清楚高阳的意思,所谓没有答案,崔二侉子和山寨中众兄弟一直相信的缘由,就成了最好的答案。

    又是一阵沉默。赵颖突然道:“不过,这个答案我只能相信百分之七十。”萧伟道:“什么百分之七十?”赵颖看了看两个人,道:“曾老讲过,刑侦工作最重要的是证据。我们得到的答案,只是在不可能找到证据的情况下作的推论,所以最多只能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高阳点头道:“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个推论,至少到现在为止是最合理的。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可能性。”

    萧伟奇道:“还能有什么可能?”赵颖道:“还有一种可能,案子就是老十一做的。”萧伟道:“这不早排除了么?”看了看高阳,问道:“直到一九五七年公私合营,那笔巨款一直没人取,不就说明老十一早死了么?”赵颖道:“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在那种战火纷飞的年代,老十一很可能在取钱之前遇到了什么变故,所以那笔巨款才一直没有人动!”萧伟恍然大悟,点头道:“不错!说得有理。”

    赵颖摇了摇头,道:“不过,这同样是一个难以证明的推论,所以,我相信它百分之二十。”萧伟问道:“还有百分之十是什么?”赵颖缓缓道:“最后百分之十,就是崔二侉子的结论了。”萧伟愣道:“你不是说你相信有报应这种说法吧?”赵颖道:“世界之大,我想总有超乎现今科学范畴的事情,只是,这同样难以证明??”萧伟与高阳交换了一个眼神儿,都不约而同想起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故事,两个人都很清楚,那就是至今没有找到科学答案却又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

    良久,萧伟道:“算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老爷子交代的事情咱也尽心了,不是有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咱也不可能回到三十年代,让他们把这事儿再重演一遍。”高阳道:“不错,不是现实中每件事情我们都能找到完全准确的答案的。”叹了口气,忽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萧伟问道:“你指的什么?”高阳道:“皇太极头骨的‘天眼’。”萧伟一拍大腿,道:“不错,还有这事儿没查,你说怎么办?”高阳沉吟了片刻,道:“这是曾老交代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不过我想不难办。”看了看两个人,道,“我的猜测是,这个‘天眼’的形成只能有两个原因,先天或后天。我查过相关资料,满族殉葬风俗没有在头骨上钻孔的习惯。至于先天生成,也咨询过相关脑外科专家,如果一个人头骨有这样的先天缺陷,是绝不可能存活的,因此,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萧伟道:“你是说,皇太极死于谋杀?”高阳道:“对。这个不难办,我们只要找到相关法医,对头骨进行科学的验伤,肯定能找到答案。”萧伟神色兴奋,问道:“你是说,给一个三百多年前的人验伤?”回头问赵颖,“这事儿靠谱儿么?”赵颖笑了笑,点头道:“应该没有问题,现在法医科学非常发达,只要头骨这个孔洞是外力形成的,一定能检查出原因来。”

    常人若想随便拿个头骨找法医验伤,恐怕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萧伟毕竟有曾老与赵颖的两层关系。第二天下午,他就和高阳两个人来到了位于清河小营的公安部痕检中心。

    直接找到曾老当年的得意门生痕检中心主任黄涛,说明了来意,黄涛并没有拒绝。正好这些天业务不忙,黄涛告诉两个人,最迟三天就可以有结果。萧伟连声道谢,当然,他并没有具体说明头骨是哪里弄来的。萧伟一向神神秘秘惯了,黄涛是看着他长大的,见怪不怪,因而并未多问。

    从清河回来时间已过七点,两个人找了一家饭馆吃饭。曾老临终交代的事情已经基本办完,至于这个头骨,如果不出意外几天后便可以知道结果。萧伟这辈子总算第一次办成了一件“大事”,非常高兴。聊起这数月来的辛苦,聊起曾老临终留下的那只觐天宝匣以及两个人为开启这只盒子的奔波,两个人都是感慨万千。大伙儿都没有想到,当时辛辛苦苦寻找“南张北谭”的下落,而其中“北谭”的真正后人,竟是萧伟自己。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萧伟毕竟没有辱没自己的先祖,他成功地打开了宝匣的最后一层。

    谈起这一点,萧伟得意非常,按他的话说,自己如今的开锁功力虽然前无古人不能说,但只要不收徒弟,后无来者是肯定的了,以后光凭这个本事,就绝对衣食无忧。高阳微笑着听他吹牛,不过萧伟确实说得不错,能打开觐天宝匣第三层的人,至少在开锁一道已算是绝顶高手了。

    吃过晚饭,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萧伟突然道:“对了高阳,还有一件事情,你要陪我办一下。”高阳问道:“什么事情?”萧伟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周末,你抽空陪我再去一趟沈阳,我还要下一次皇陵。”高阳愣道:“你??还要下皇陵?”

    萧伟咬了咬牙,道:“对,我这次下皇陵??是要把我爸的尸骨背出来。”高阳恍然大悟,道:“你放心,我一定陪你去。”两个人又默默往前走了一段,萧伟喃喃道:“还有一件事儿,我要找个时间去看趟我妈了。”高阳停住了脚步。萧伟回过身来,看着高阳,道:“前两天从沈阳回来后,我仔细看了我爸留下的笔记,最后面,有一封写给我的信。”

    高阳问道:“写的什么?”萧伟道:“我爸告诉我,我妈是个好人,让我长大后替他好好照顾她。”高阳愣道:“可你觉得??你妈是好人么?”萧伟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是我爸的意思,我一定要办。”顿了一顿,长长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妈,老爷子这一走,她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高阳使劲儿拍了拍萧伟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接下来的几天,三个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法医验伤结果,大伙儿都清楚,只要法医的报告一出来,证明高阳的猜测是对的,整件事情就算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赵颖的病情由于那天下午偷偷出去而稍有反复,医生严令要绝对卧床休养。这两天高阳很忙,没再到医院来,而萧伟则基本除了晚上睡觉,都在医院陪同赵颖。经历了数天前皇陵中那场生死考验,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过,赵颖没再提起过这件事情,而萧伟的脸皮也似乎一下子薄了,数次想和赵颖好好聊聊,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这一天下午,萧伟正在医院陪同赵颖,崔闯妻子突然打电话过来,萧伟听到对方的声音一愣,看了看病床上的赵颖,赶忙起身到楼道里接电话。果不其然,崔闯女人心急如焚地告诉萧伟,崔闯现在还没到家,问他崔闯到底往回走了没有。萧伟呆住了,与崔闯在沈阳火车站分手已是数天前的事情了,按道理讲,他早就该到家了。萧伟胡乱安慰了几句,回到病房,赵颖看到她脸色不对,问他出了什么事情,萧伟没敢告诉赵颖,坐在病床旁发了好一阵子呆,越想越不对劲。

    借故去上厕所,他给高阳打了个电话,高阳听完萧伟的叙述,也愣住了。两个人商量了一阵儿,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算算路程,崔闯两天前就应该回到了崔家屯,莫非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

    事不宜迟,得赶紧想想办法。挂了电话,萧伟直接给上回在白山市遇到的赵颖那位同学挂了个长途,对方是白山市刑警队大队长,应该会有办法。萧伟把情况跟对方讲了一下,赵队长让萧伟不要着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最近吉林省正在严打,不带身份证都有可能给抓起来。他答应替萧伟好好查查,详细问了崔闯的体貌特征,告诉萧伟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萧伟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正是和法医黄涛约好取验伤结果的日子,高阳从一早起来就心神不宁。可以说,他既盼望这个结果,可多少又有些怕这个结果。高阳是干新闻出身,他很清楚,只要这份结果一出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那将引起史学界翻天覆地的震动,高阳甚至已经开始设想,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他要不要将之公布出来。除此以外,万一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那又会是一个什么答案?高阳有些不敢想了。

    直到下午六点萧伟终于打来电话。他的声音显得很急,上来就问:“哥们儿,你在哪儿呢?”高阳告诉他自己在单位。萧伟道:“你千万别挪窝,就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到!”高阳正想问他是否检验结果出来了,电话里已经是一阵“嘟嘟”的忙音。高阳放下电话,就在这一刻,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没有再回办公室,他直接在报社前台大堂等候萧伟,半个多小时后,萧伟手里捏了一只档案袋,急匆匆冲出电梯间。高阳忙迎上前去,问道:“萧伟,到底怎么回事儿?”萧伟满头大汗,对高阳道:“结果出来了。”高阳看了看萧伟的神色,道:“好,咱们进来说。”

    直接领萧伟进了一间小会议室,高阳问道:“什么结果?”萧伟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里的档案袋递过来,咽了口口水,道:“你??还是自己看吧。”高阳伸手接过,狐疑地看了看萧伟。

    档案袋内是厚厚一沓a4纸打印的文件,粗略翻看了一下,上面写满了各种专业术语,什么来福线密度、出膛速度、打击角度、子弹口径、作用力量、辐射线半径等等,没有一项看得明白。高阳抬起头看了看萧伟,萧伟声音嘶哑,道:“看最后一页。”

    高阳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道:

    痕检结论:头骨额头正中开放性伤口,系七九式步枪在距离三百至五百米,直接贯穿头骨形成??

    高阳完全呆住了,愣了半晌,盯着萧伟,道:“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他们??搞错了吧!”萧伟摇了摇头,道:“不会错!我之所以来得这么晚,就是亲眼盯着他们重做了一遍,还是这个结果。”高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皇太极可是三百多年前的人?”萧伟缓缓点了点头。

    高阳头脑中一片混乱,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换句话说,就是完全超越了科学常识。皇太极死于公元一六四三年,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将近四百年。而法医报告上提到的七九式步枪,产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是当时中国汉阳兵工厂生产的仿德国步枪,也是当时国民党军队最常配备的单兵步枪1。

    房间内一片死寂,萧伟与高阳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个人,是萧伟的手机。

    萧伟恍恍惚惚接起电话,“嗯”了几声以后,突然间神色一变,扭头问高阳道:“你这里有没有传真机?”高阳回过神来,将会议室的传真号码告诉了他,萧伟将号码报给对方,愣了半晌,放下手机。

    高阳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萧伟道:“是白山市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说刚刚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要发传真照片过来给我们确认!”

    高阳大惊失色,道:“不会是崔闯,绝对不会是崔闯!”萧伟勉强笑了笑,道:“对,肯定不会是,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儿!”两个人不约而同走到传真机旁,不大会儿工夫,“嘟”的一声,传真机的指示灯亮了,送纸器开始往外出纸。两个人焦急地等候,片刻,传真发了过来,萧伟伸手拿起,脸色一下子白了。那张从白山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传来的传真纸上,赫然就是崔闯尸体的照片。

    萧伟完全傻掉了,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指,一阵钻心的疼痛。再看了看手上的传真,不错,虽然不很清楚,但崔闯的特征太明显了,这上面的照片就是崔闯无疑。

    萧伟颓然坐到了椅子上,就在这一刻,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不完全是因为崔闯的死,而是他突然之间,感觉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开始不对劲了。再次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确实不是在做梦。可眼前这接踵而来的事情,却怎么可能是真事儿呢?

    他模模糊糊感觉到,那场六十多年前的灾难,似乎正在降临到自己几人的身上。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儿的?他猛然间想到,对,应该是从赵颖生病开始,他清楚地记得,医生给赵颖检查身体的结果是,病因不详,这意味着什么,就是找不到究竟患的是什么病。而现在崔闯已经死了,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可不对的是,整座山寨神秘死亡的原因不都已经找到了么?每一个人的死因,都寻得了真相。这不已经说明诅咒的说法并不存在么?

    萧伟突然想起了崔二侉子对萧剑南说的那番话:“即便你找到了每个人的准确死因,但毕竟所有的兄弟,还是全都死了。”萧伟心头一震,难道这就是高阳说过的宿命,谁都逃不掉么?

    当天晚上,萧伟和高阳两个人在一个小酒馆中相对而坐,谁都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什么。直到饭馆打烊,两个人才失魂落魄各自回家。

    萧伟再一次辗转难眠,也不知究竟躺了多久,他头脑逐渐一点一点清醒过来。萧伟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他并不怕死,但是,这是一种恐惧,是一种比死还可怕的恐惧。他强自镇定精神,感觉这件事情得和高阳好好合计合计,这件事情一定并不是这个样子,肯定在什么地方出现了偏差。

    思虑已定,他拨通了高阳家的电话,良久,电话并没有人接。萧伟再拨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萧伟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这么晚了,高阳能去哪里?思索了片刻,再拨通了高阳的手机,还是没有人接。萧伟猛然想到,高阳??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了吧?想到这里,萧伟已是满头大汗。

    二十分钟以后,他赶到了高阳住的小区。楼道的声控灯似乎坏了,怎么跺脚也没有反应。摸索到高阳家房门口,伸手敲了敲门。门似乎是虚掩着,萧伟推开房门喊了一声:“高阳!”没有人回答。

    萧伟迈步进门,突然之间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萧伟一惊,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到,绊倒他的是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怎么好像??是一个人。

    萧伟的后背一下子麻了,他跌跌撞撞爬起身来,迅速扑到墙边,摁亮了电灯。萧伟看清眼前的情景,完全惊呆了。只见高阳就蜷缩在客厅刚进门的地上,一身血迹,肚子上插了一把匕首,他左手捂住匕首,右手前伸指向前方,双目圆睁,脸上是一种即骇异又充满不相信的表情。萧伟在这一刻,脑中“嗡”的一声巨响,完全惊呆了。脑中只想到了一点,眼前的情景,怎么是如此的熟悉。

    五分钟以后,一身血污、失魂落魄的萧伟从小区跑出来。他此时此刻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想。他在街头发足狂奔,下意识地往赵颖的医院跑着。良久良久,也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远,前面似乎就是积水潭桥,萧伟加快了速度,但明显已力不从心。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急刹车声,一辆满是泥污的巨大路虎越野车停在了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萧伟只觉眼前一黑,一只黑色的面罩当头罩下,口中马上被塞了东西,两手两脚也迅速被人捆上,有人把他抬起扔进了后备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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