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据萧剑南所知,山上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崔二侉子的压寨夫人——凤儿。莫非老七的死竟与凤儿有关么?萧剑南有点不敢再往下想了。当然,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要栽赃陷害。但无论如何,崔二侉子毕竟是自己兄弟,这件事情在没有充足证据之前,自己还是保留的好。

    萧剑南也感觉到了,山上的水似乎非常深,自己的到来,无疑在这本已十分不平静的水面上又扔进了一块巨石。况且自己上山的目的确实不单纯,除帮助崔二侉子查案外,最重要的,就是寻防祁老三及倩儿的下落。

    按颐晴楼大茶壶报告,当天在颐晴楼动手的一共两个人,一个叫七爷,另外一个叫十爷。再对照崔二侉子讲述的整个盗墓事情已经可以判断出,当天去颐晴楼的,就是老七与老十。

    今天检查的尸体就是老七,与大茶壶的描述基本相符,身材矮小,嘴边有两撇髭须。剩下的问题就是,那个老十到底是不是祁老三?如果老十就是祁老三,他是怎么来到崔二侉子山寨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老十是山上四梁八柱之一,如果他就是祁老三,自己究竟该如何处理?看来这件事情,还要仔细考虑才行。当晚萧剑南在床上辗转反侧、思前想后,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之间,一声清脆的枪响惊醒了他,萧剑南坐起身来,只听外面人声嘈杂,一怔之下,他披衣走出房间。只见整座山寨已乱作一团,小喽啰们东奔西跑,有人还放了枪,萧剑南犹豫了片刻,还是回了房间。外面乱了有一两个时辰,山寨逐渐安静下来,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萧剑南没再脱衣裳,将手枪放到枕边,和衣而睡。

    北谭后人

    第二日一早,崔振阳送早饭时,只见他两眼通红,神情疲倦,显然是一宿没睡。萧剑南也未多问,两个人匆匆吃过早饭,崔振阳道:“萧叔叔,我爹和二叔让您过去一趟,爹今早儿叫了个大起。”萧剑南问道:“大起?”崔振阳笑了笑,道:“这是山上黑话,意思是大伙儿聚在一处,开个会。”萧剑南点了点头。

    两个人来到聚义厅,除崔大侉子兄弟外,其他人都已到齐。众人正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窃窃私语聊着什么。见萧剑南进来,不约而同收住了话,齐刷刷望向他,眼光之中,似乎已没有了昨日那种亲热,房间内一时间静得出奇。萧剑南瞬时间心中了然,崔振阳拉了拉他手臂,二人坐到屋子一角。

    等了一阵,崔二侉子搀着崔大侉子进来,众人起身行礼。崔二侉子摆了摆手,问军师道:“都到齐了么?”军师答道:“除来好下山办事,其他人都齐了!”

    崔二侉子沉吟片刻,沉声对众人道:“众位弟兄,今天把大伙儿叫来,是有件重要事情,要和大伙儿一起合计合计!”顿了一顿,环视了屋内众人,道,“弟兄们可能也觉出来了,今天到场的除萧队长和大哥外,都是参与过奉天行动的兄弟,当然,凤儿并不在场,她一个妇道人家,我与大哥商量过了,这事情就不让她掺和了!”

    萧剑南看了看屋内众人,除自己与崔大侉子外,坐的一共是七个人,分别是崔二侉子、军师、崔振阳,除此以外,还有昨天认识的老三、老五,另外两个人中有一个戴帽子的高瘦汉子,如果自己猜得不错,应该就是老十。萧剑南暗自琢磨,既然是山寨众弟兄的会议,为何要将自己也叫过来?莫非与昨晚的事情有关?

    正自思量,只听崔二侉子沉声道:“弟兄们,昨儿个夜里出的事情,想必大伙儿都知道了!”众人听到崔二侉子开门见山提起这个,都不自觉抬起头来,你看我,我看你,但都没有回答。萧剑南暗暗点了点头,看来昨天夜里确实出了事情,只是一时还不知具体是什么。

    崔二侉子在桌前站定,用目光环视屋内众人,突然眉毛一挑,道:“弟兄们,我想钱串子为什么要跑,大伙儿可能比我更清楚吧!”众人听崔二侉子如此讲,显然都是一惊,但没容大伙儿回答,崔二侉子脸色一沉,喝道,“钱串子之所以会跑,除了他自己孬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有人造谣生事,说大伙儿都遭了报应,谁都不得好死,对不对?”

    说到这里,崔二侉子目光如电,在屋内众人脸上一个一个扫过,所有被看到的人都不禁心头一凛,低下了头。/屋内一片沉寂,崔二侉子舌绽春雷,大喝了一声:“老五,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人群中老五一愣,待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呼道:“二当家,是??是我说的,我??我猪油蒙了心,见老七、老八和老十一??我??我??”崔二侉子喝道:“来人啊,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军棍!”不由分说,瞬间上来两个小喽啰将老五拖了出去,片刻,房外传来老五鬼哭狼嚎般的哭喊。众人心惊肉跳,谁都不敢言语。

    不多时,老五被抬了回来,裤子上全是血迹,兀自不停地求饶。崔二侉子掏出腰间手枪,“啪”的一声拍到桌上,沉声喝道:“大伙儿都给我听好了,以后再有谁敢私下胡说八道、煽动军心,就和我的枪说话!”

    房间内一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吓得面如土色。良久,崔二侉子收起了手枪,声音缓和了下来:“弟兄们,今天之所以会惩戒老五,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在人前人后散布谣言,煽动军心!老五不是孬种,这些年跟着我血里来,火里去,小鬼子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眨一眨眼睛,去年昆嵛山突围,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二十个小鬼子,是条好汉子!”说到这里,崔二侉子看了看屋内众人,道:“可是今天,就为了这么点屁事儿,吓成这样了,还像我崔二侉子的人么?”

    一旁老五听到崔二侉子这番话,磕头如捣蒜,连声喊道:“二当家,是兄弟错了,是兄弟错了!”崔二侉子蹲下身来,仔细检视了老五腿上伤处,缓缓道:“老五,你要记住了,咱是打鬼子的队伍,什么时候都不能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蒙了眼睛,要做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老五连连点头。崔二侉子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好好养伤吧,手上的事情,二哥帮你去干!”老五声音哽咽,道:“二当家,兄弟??”崔二侉子挥了挥手,小喽啰将老五抬走。

    崔二侉子站起身来,沉默了片刻,道:“弟兄们,这些日子山上确实不太平,咱也不用绕圈子了,折了这么多弟兄,而且都是和那单买卖有关的兄弟,大伙儿心里犯嘀咕,我理解!不过话说回来,办大事儿哪儿有不死人的!咱这次确实折了不少弟兄,但绝大多数是死在咱的买卖上,依我看,没啥稀罕的!”众人都低下了头,谁也不说话。

    崔二侉子看了看大伙儿的反应,道:“弟兄们,今天把大伙儿请来,就是要大家当面锣,对面鼓,把心里话都讲出来,有事情当面说清楚,今儿个大伙儿无论说什么,只要在这个厅里,就不算煽动军心!”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光一起望向老三。

    只见老三神态自若,站起身来,道:“二当家,这件事情你也不能全怪弟兄们!”看了看屋内众人,道,“这一回咱们折了十几名弟兄,墓道里死的那几个,还有回山路上,包括在奉天那几个,就不说了,兄弟们也没多想,不过从老八到老十一,还有昨天的老七,你不由得大伙儿不犯嘀咕啊??”众人听了老三开口,纷纷附和。

    崔二侉子看了看一旁的军师。军师站起身来,对众人道:“弟兄们,不错!这件事情确实要好好合计合计,老三提醒得好,咱们折的这十几名弟兄中,确实只有他们三人最蹊跷,就从老八谈起,老八的死是天打雷劈,咱也不用避讳。不过我不同意大伙儿的说法,天打雷劈就是遭了报应!稍有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雷电本是很正常的物理现象,老八上山采药时正是半夜,下着暴雨,山顶位置又很暴露,碰巧被雷电击中,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哥二哥,对了,还有萧队长,你们说呢?”萧剑南没想到军师会点到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大伙儿都没说话。军师继续道:“至于老十一与老七的事情,我同意大伙儿说的,确实有些可疑,这也正是大哥二哥今天把大伙儿找来商量的原因。”

    说到这里,军师看了看一旁的崔大侉子,崔大侉子点头道:“弟兄们,军师说得在理!咱是打鬼子的队伍,不能有事儿没事儿就往神啊鬼啊那儿推。既然出了事情,就要好好查,得有个说法,让弟兄们心里都踏实。”说到这里,瞟了瞟坐在屋子一角的萧剑南,又看了看屋内众人,道:“趁着今天大伙儿都在,我就把这事儿宣布了吧!”

    崔大侉子站起身来,道:“昨天晚上,我和老二、军师三个人商量了半宿。这整件事情,其实只有老七和老十一的事情可疑,我们三人商量后决定,正好奉天城萧大队长在咱们山上,咱们就请萧队长临危受命,帮着查一查这两件事情!”

    大伙儿全愣住了,齐刷刷望向萧剑南。萧剑南也没想到崔大侉子会当众把这件事情宣布出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听崔大侉子继续道:“萧队长,您是老二拜了把子的兄弟,又是咱东北的神探,这件事情,就拜托萧队长了!”说到这里,崔大侉子向他施了个礼,萧剑南赶忙还礼。

    崔二侉子道:“萧大哥,这件事情就拜托了!这么着,我让振阳给你打个下手,有什么需要鞍前马后跑腿儿的,就让振阳给你帮忙。另外,军师和其他弟兄们,你们也要多帮衬帮衬萧大哥!”大伙儿听了崔二侉子吩咐,都点头应了,但显然每人各怀心事,神色各异。

    从聚义厅出来,崔二侉子道:“萧大哥,你可知昨夜出了什么事情?”没等萧剑南回答,崔二侉子叹了口气,道,“钱串子勾结了几名弟兄开了小差,跑的时候还伤了我几名弟兄,今天早上被我抓回来毙了!”萧剑南心中一凛,问道:“钱串子也是去盗墓的兄弟?”崔二侉子道:“不错,老八死时是他收的尸,可能受了刺激。”

    两个人顺着山路往前走去,四周山色秀丽,鸟语虫鸣。良久,崔二侉子突然问道:“萧大哥,你说报应这种事情,到底说不说得准?”

    萧剑南站住脚步,问道:“崔兄弟,你也相信这种说法?”崔二侉子沉默了半晌,道:“萧大哥,咱这山上除了和小鬼子开仗,从没一下死过这么多弟兄,而且,全是和盗墓有关的人。”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人言凿凿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件事情我心里也有点打鼓??”

    萧剑南道:“崔兄弟,你说的我理解,更何况你心里还藏着一件事情没敢和大伙儿讲。”崔二侉子点了点头。萧剑南道:“以现在的情况,确是要尽快把事情查清楚,给大伙儿一个合理的解释。”崔二侉子拍了拍萧剑南肩膀,道:“萧大哥,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儿,来到山寨演武场。百十名弟兄正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训练,井然有序。演武场一角,军师、郑管带正与十来个小喽啰在研究一辆缴获的三轮摩托车。见两个人过来,大伙儿停了手,纷纷向二人行礼。崔二侉子走上前去,拉过萧剑南,对众喽啰道:“弟兄们,我给大伙儿引见一位好兄弟,这位是萧大哥,奉天城大名鼎鼎的神探,也是咱的救命恩人!”众喽啰明显不像方才十二金刚那么冷淡,纷纷上前打招呼,萧剑南拱手还礼。

    寒暄了一阵儿,军师突然伸出了手,对众人道:“弟兄们,萧队长来得正好,我听二当家讲,萧队长是个玩摩托车的好手。这回萧队长带着咱二当家从奉天城逃出来,就是骑着这么一辆三轮摩托,愣从一座半尺宽的独木小桥上冲过去,这才甩开了后面的小鬼子。”

    萧剑南听军师说起这个,一时不明白军师是什么意思,转头看了看崔二侉子,但见崔二侉子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只听军师继续道:“弟兄们,有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正好萧队长在,咱们就请萧队长给大伙儿露一手,表演个飞车特技,好不好?”众喽啰听军师如此说,兴高采烈,纷纷鼓掌。萧剑南万万没想到军师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怔之下,连忙摆手:“军师可是让萧某人献丑了,上回是情急之下,瞎猫撞到死耗子了。”

    军师微笑不语,这边郑管带已带着众弟兄开始起哄,喊道:“萧队长,咱都不是外人,就给大伙儿露一手吧!弟兄们,给萧队长鼓鼓劲儿!”众喽啰的掌声更热烈了。郑管带大声喊道:“弟兄们,还愣着干什么?前面就有条土沟,走,抬木板去!”大伙儿哄然而去。

    军师抬了抬手,对萧剑南道:“萧队长,请!”萧剑南看了看军师,又看了看一旁的崔二侉子,只见他面色阴沉,沉吟不语。萧剑南见盛情难却,暗暗摇了摇头,硬着头皮随军师往前走去。

    行不多远便有一条半米深、宽度四五米左右的土沟。几名小喽啰已抬着一块木板架到了上面。演武场其他弟兄们也纷纷停了手,围拢上来,土沟旁边瞬间集了百十号人。大伙儿将摩托车推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萧剑南上了摩托车,郑管带一声大吼:“弟兄们,再给萧队长鼓鼓劲儿!”上百名小喽啰瞬间喊得震天响。萧剑南定了定神儿,将摩托车慢慢往回开了几十米,调过头来,看了看前方的土沟。

    萧剑南的摩托车技远没到收发自如的境界,上次飞车过河,实在是情急之下,三分靠技术,七分靠运气,勉勉强强冲过独木桥。如今让他重来一次,最多只有五成的把握。更何况现下这辆车并不是他使惯的那辆。

    咬了咬牙,猛一轰油门,直接挂上三挡,抬起离合器,车子“嗖”的一下飞了出去。上百人瞬间屏住了呼吸,片刻,车子已来到独木桥前,萧剑南一拧车把,右轮抬了起来,众人一声惊呼之间,摩托车已冲上了独木桥。车子冲到一半,但明显车速不够,一声巨响,萧剑南连人带车翻到了桥下。人群中一片嘘声。

    崔二侉子已飞身冲下土沟,扶起受伤的萧剑南,问道:“萧大哥,你没事儿吧?”萧剑南捂着肩膀,咧了咧嘴,道:“没事儿,撞了下膀子,不碍事。”崔二侉子将萧剑南扶上土沟,这边郑管带假装殷勤跑上前问道:“萧队长,这是怎么话说的,您没事儿吧!”萧剑南咬着牙摇了摇头,崔二侉子狠狠瞪了郑管带一眼。走出演武场那一刹那,萧剑南猛然想到,这一场戏,是否是事先早就安排好了的呢?回过头来,只见军师与郑管带眼望着这边,正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直接来到崔二侉子住处,崔二侉子取出跌打酒替萧剑南擦上,边擦边道:“萧大哥,不行就别硬撑,你这旧伤还没好??”萧剑南起身活动了活动肩膀,幸好没伤到筋骨。笑了笑,道:“弟兄们盛情难却啊,再说,这不也没事么!”崔二侉子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这一时间,他似乎有满腹心事。

    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萧剑南取过衣服穿上,突然门帘一挑,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人。只见这女人手里捧了一束山花,明眸皓齿,身形窈窕,正是萧剑南在奉天小店见过的,那名与自己妻子长相极为相近的女人。

    虽然早知她便是崔二侉子的压寨夫人,但再次见到,距离又如此之近,萧剑南还是完全呆住了。那女人也在这一刻认出了萧剑南,奇道:“你??”崔二侉子站起身来,拉过萧剑南,笑道:“来,凤儿,我给你介绍,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萧大哥!”

    凤儿恍然大悟,走上前来向萧剑南福了一福,叫道:“萧大哥!”萧剑南这才缓过神儿来,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声音嘶哑,道:“弟妹客气了!”凤儿微微一笑,道:“萧大哥,我听二当家说起过你,你是咱东北的神探,这一回还救了我们当家的的命!”

    萧剑南脸上一红,摆了摆手,道:“不敢当,那是崔兄弟夸奖我。”凤儿笑了笑,道:“萧大哥你先坐,我去给你们冲杯茶来。”说着话,掀帘走进内堂。萧剑南望着凤儿的背影,恍惚间似乎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妻子,一时之间思如潮涌,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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