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山寨

    雷声裂耳,暴雨倾盆,深夜的东北长白山密林之中,一小队十来条汉子正押运着一辆骡车,在蜿蜒的山道上冲风冒雨,艰难行进。四下里一团漆黑,凄迷的雨雾之中,只隐约可见车辕上两盏汽灯随车身不停地摇摆着,就似两点晃动的鬼火儿,忽忽悠悠,时明时灭。

    这一伙儿人,正是参与奉天盗墓的二十六人中,先行随军师押运宝物回山那十二人。山道崎岖狭窄,泥泞之极,大家都咬紧牙关,拼命坚持。所有人都清楚,必须在天亮之前走出鬼子势力范围,否则万一再遇到麻烦,这满车的财宝就可能会留给小鬼子。

    突然,前面队伍一声惊呼,停了下来。军师走上前去,只见那辆骡车已陷进泥中。众人不待军师吩咐,已纷纷围到大车旁,吆着号子,开始奋力推车。可无奈车身过重,车轮陷得又深。推了半晌,大车竟纹丝不动。军师喝道:“把二嫂扶下来,东西也先卸下来!”众人停了手。崔振阳走上前去,掀开了车帘。

    车内,凤儿正襟危坐,似乎想着什么心事。崔振阳抹了抹脸上雨水,喊道:“二婶儿,您得下来,大车陷下去了!”凤儿回过神儿来,微微一笑。

    崔振阳将凤儿扶到一旁。这边老七已忙不迭地脱下雨衣,上前给凤儿披上,道:“二嫂,外面雨大。”凤儿向老七笑了笑,声音妩媚,道:“还是七叔知道疼人。”老七咧嘴一笑,趴到凤儿耳边道:“看二嫂说的,不疼谁,也不能不疼嫂子啊。”凤儿俏脸一沉:“又胡说八道了不是,看二爷回来,不大耳刮子扇你!”老七色迷迷地笑了笑,咽了口口水,不再言语。

    这边众兄弟已在军师指挥下,迅速卸下车上物品。负责赶车的老五又往车轮下垫上石头稻草。不多时,车轮从泥泞中拔出,车辕上的汽灯又晃动了起来。

    夜色越来越浓,雨也越下越大,大伙儿虽穿着雨披,但每人都已浑身尽湿,直打冷战。又行了一阵,走在最前的老十一忽然一晃,倒在了地上。老五上前将老十一扶起,喊道:“老十一,你怎么了?”半晌儿,老十一双目紧闭,并不作答。

    大伙儿围拢上来,军师问道:“怎么回事儿?”老五摸了摸老十一额头,惊道:“烧得烫手!”军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老十一的身子最弱,这样吧,大伙儿轮流背着他走,等翻过这座山,给他烧点热水!”老五道:“这么大的雨,还是扶老十一上车吧!”军师沉吟不语。老五急道:“军师,您就别犹豫了,老十一这身子骨儿,万一出个好歹??”军师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大车,大车上,凤儿正掀开车帘,往这边看着。军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大伙儿七手八脚将老十一抬上车。

    见老十一上了车,军师挥手叫过一名叫“来好”的兄弟,低声耳语了几句,来好会意,迅速跟到了大车旁边。老五挥起鞭子,车辕上的汽灯再次晃动起来。

    路面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越来越软。也不知究竟又走了多久,骡车再一次陷到泥中。这次不用军师招呼,大伙儿已将凤儿和老十一扶下车。军师上前问道:“老十一怎么样?”凤儿道:“烧得烫手!”军师摸了摸老十一额头,面有忧色。看了看一旁的来好,来好微微摇了摇头。

    大伙儿已将车内物品卸下,不多时,车子推出。老五突然一声惊呼,一旁老七吓得猛一哆嗦,问道:“五哥,出什么事儿了?”老五脸色惨白,伸手指了指车轮下方,道:“你看这里!”

    大伙儿顺着老五手指方向望去,正是刚刚车轮陷下的地方。众人看了半晌儿,未见任何异常。老七搔了搔头,道:“五哥,你撒什么呓挣?”老五道:“你看这稻草,还有??还有石头!”老七道:“这不是垫车轮的么?”老五道:“是垫车轮的,可我??明明记着,刚才我没往车轮下面垫任何东西!”老七不以为然,道:“那就是其他兄弟垫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完话,看了看身后众人,只见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老七脸色一变,一旁钱串子忽然喊道:“这??这好像就是前一回陷车的地方,怎么??怎么又兜回来了?”大伙儿都是一惊,一旁老三迅速从车辕上摘下汽灯,四下里看了看。钱串子说得不错,此处确实是几小时前大伙儿走过的地方。

    老五哆里哆嗦喊道:“弟??弟兄们,咱们??咱们撞到山魈了!”一旁老十道:“五哥,这话怎么讲?”老五道:“就是鬼打墙,听老辈儿讲,谁要是干了亏心事,半夜走山路就会遇到鬼打墙!”老三脸色一沉,看了看远处的军师,低声喝道:“老五,不许胡说!”老五看了看老三,低下了头。其余兄弟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心头惴惴、神色惶恐。

    众人均是土匪出身,最忌讳的就是彩头。这次奉天盗墓原本就是亏了心的事情,其后又在墓道见到那句瘆人的咒语,再死了那么多兄弟,大伙儿虽嘴上不说,心里多少都有些嘀咕。

    而自打三天前从奉天撤出,更是诸事透着不对,先是骡子发烧,大伙儿换了牲口;接着是车轴断掉,换了大车;昨天下午,又在山下撞见了一小队鬼子,一场激战过后,死了两名弟兄,军师终于带领众人甩开鬼子,上了这条小道。但自从昨天傍晚进了这片山,就一直没能绕出去。现在不仅老十一病倒,大伙儿又遇到了鬼打墙。

    良久,老七道:“三哥,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等天亮了再走吧!”老三翻了翻白眼儿,沉吟不语。老五道:“三哥,老七说得对,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下来吧,咱们人多,只要熬到天亮,再厉害的恶鬼都不能把咱们怎么样了!”老三瞟了瞟老五,声音不阴不阳,道:“这个事儿,还是找军师商量商量吧!”老五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大伙儿也是一阵沉默。

    不多时,军师带着来好走了上来,老五上前将事情向军师讲了一遍,说了大伙儿的意思。

    军师沉吟半晌,看了看黑沉沉的夜色,道:“即便要歇,这荒山野岭恐怕也很难找到地方,还是先往前走走再看!”

    众人都点了点头,默默装好大车,继续赶路。行不多远,天空猛然划过一道闪电,将四下照得亮如白昼。老七喊道:“好像有座庙!”电光闪烁之中,对面半山之间果真有座建筑。军师道:“弟兄们,就到前面歇歇脚!”众人欢声雷动。只有老五似乎一怔,停下了脚,望了望对面半山那座黑沉沉的建筑,嘴里念念有词。

    不多时,众人来到小庙前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这显然是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庙宇,右侧山墙塌了半截,大门歪倒在一边,庙门匾额写了四个斑驳陆离的大字:中岳神庙。

    走进山门,院内两边厢房早已倒塌,只有正中一座大殿相对完整。进入大殿,殿内一角也塌掉了,露出黑黢黢的天空。一道电光划过,照亮殿内的泥塑木雕,越发显得狰狞恐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愣了一会儿,军师挥了挥手,大伙儿把东西抬进来,将殿内桌椅板凳拆掉,点了一堆篝火。这边老八和凤儿将老十一扶了进来。军师问道:“情况怎么样?”老八扶着老十一在墙边躺下,号了号脉,道:“应该是受了风寒,烧得不轻!”军师蹲下身看了看,只见老十一神志已经昏迷,嘴上全是燎泡。

    老八忧心忡忡,道:“军师,得赶紧想办法弄点草药,这么烧下去,人会废掉的!”军师看了看外面天色,沉吟不语。老八道:“还是我去吧!”一旁崔振阳道:“八叔,我陪你去!”

    军师摇了摇头,道:“振阳,你还小,留在这儿吧!”回身看了看身后众人,道,“弟兄们,谁陪老八去采药?”大伙儿望了望门外黑黢黢的夜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老十咬了咬牙,道:“我去!”

    军师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吧,你负责大伙儿的警戒,还是让老五去!”

    老五一惊,看了看军师,还是站起身。军师脱下身上雨披递给老八,道:“记住,一切小心,快去快回!”老八点了点头,拉上老五,两个人步履匆匆走出了大殿。

    军师安排好岗哨,又吩咐来好与老七照顾好老十一。众人埋锅造饭,吃过干粮。连日来的疲倦袭来,各自躺倒在地,沉沉睡去。

    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一道炸雷响过,沉睡中的崔振阳骤然惊醒,放眼望去,外面的暴雨似乎还没有停;大殿内众兄弟东倒西歪,兀自沉沉睡着,只是军师已然不在。

    愣了愣神儿,披上雨衣走出大殿,军师正与老十站在山门口聊着什么,见崔振阳过来,两个人都停了话。崔振阳上前问道:“五叔、八叔回来了么?”军师神色忧虑,缓缓摇了摇头。老十喃喃道:“都去了几个钟点儿了,不会是??”说到这里,抬起头来,道,“军师,要不我带两个兄弟去看看?”

    军师道:“也好,你带钱串子去找找,这里的警戒交给我!”崔振阳道:“让我跟十叔去吧?”军师道:“你留下吧,陪我在这里警戒!”又对老十道,“记住,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尽量不要用枪!”老十拍了拍腰间飞刀,道:“我有这个,军师放心吧!”说完话,挥手叫过一旁的钱串子,两个人冲进雨中。

    望着老十、钱串子两个人远去的身影,崔振阳心头陡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感觉。两个人找好隐蔽位置伏下。周围漆黑一片,除了唰唰的雨声和偶尔响过的炸雷,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身后大殿猛然传出一声鬼哭狼嚎的大喊,声音凄惨,瘆人之极,崔振阳惊道:“好像是十一叔!”军师也是一愣,拉上崔振阳的手,两个人匆匆走回大殿。

    所有弟兄都已被吵醒,围拢到老十一身旁。军师拨开众人,只见老十一便如疯了一般,双目猩红,神情恐怖,口中念念有词。军师问道:“怎么回事儿?”大伙儿看看军师,都摇了摇头。只见老十一手指前方,猛然大喊了一声:“都得死,都得死啊??”大伙儿目瞪口呆,顺着老十一手指方向望去,窗外,漆黑如墨的天空中,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随即是一个震耳欲聋的炸雷,所有人心头都是陡然间一紧。

    军师伸手去摸老十一额头,老十一一把抓住军师的手,再次喊道:“都得死,都得死,谁都逃不掉啊??”军师大声喝道:“老十一,你到底是怎么了?”只见老十一喊完这一声,似乎已精疲力竭,软倒在地,开始不停地哆嗦。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老七伸手摸了摸老十一额头,叹了口气,道:“老十一好像烧糊涂了!”军师脱下外衣,给老十一盖上。

    没人再能睡着,殿内一片沉寂,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各怀心事。又过了一阵儿,天已蒙蒙发亮,不仅老五、老八没有回来,连后来去寻找他们的老十、钱串子两个人也音信全无。

    老七道:“军师,要不再派几个人去找找吧?”军师眉头紧锁,看了看一旁一直沉吟不语的老三,道:“老三,你辛苦一趟吧!”老三面无表情,当下点了老七、来好几人,大伙儿携带武器,匆匆离开了小庙。

    屋内只剩下军师、崔振阳、凤儿与老十一四人,老十一躺在地上。不停打着哆嗦,只是不再胡言乱语。忧心忡忡又等了一阵儿,外面的雨停了,三个人走出庙门,天光已然放亮,远处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叫着。漫山之间起了浓浓的大雾,几十步外就看不到人了。

    三个人在庙门外焦急等候,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始终不见有人回来。也不知究竟又等了多久,一阵山风忽将前方浓雾吹散了一个口子。隐隐约约之中,似乎正有人向这面走过来,崔振阳喜道:“好像回来了!”军师放眼望去,不错,对面百十米外,正是老十几人。三个人大喜过望,快步迎上前去。

    行至近处,已经可以看清过来的一共三人,一左一右分别是老十与钱串子,中间架着的那人,正是老五。只见老五脸色蜡黄,神志模糊,浑身都是泥水。

    军师抢上前去,问道:“出了什么事情?老八呢?”钱串子满脸惶恐,看了看身边的老十,没有回答。老十神色还算镇定,咬了咬牙,道:“老八死了!”军师愣了半刻,连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老八怎么死的?他们遇到鬼子了?”

    老十脸上浮起一丝恐惧,答道:“不知道,刚刚在山顶发现了老八的尸首,五哥就在他身边,已经吓昏了!”军师挥了挥手,道:“快,先把老五抬回去!”

    大伙儿将老五抬回小庙,老五始终昏昏沉沉,什么也不说。过不多时,另外一批人也回来了,大伙儿听过老十的叙述,全呆住了。

    半小时后,大伙儿在老十的带领下来到山顶。这是山顶正中一小块空场,一株巨大的树冠歪倒在一旁,断口处露出白森森的木茬子。树下,便是老八的尸首,浑身焦黑,剩下不到三尺长,浑身上下只有右手相对完整,捏着一把草药。

    老七哆里哆嗦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八??老八怎么死的?”老十摇了摇头。只有老三神色还算镇定,四下观察了一番,道:“看情形,是雷劈死的!”老七惊呼:“天打雷劈?”老三没有回答,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接口。

    军师从老八手上取下草药,沉声道:“就地埋了吧!”众人愣了一阵,一齐上前,含泪将老八埋葬。在坟前呆立良久,军师道:“弟兄们,关于老八的死因,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可再私下里议论!”叹了口气,又道,“日后若有人问及此事,就说老八是回山路上与鬼子遭遇时中弹死的!”大伙儿诚惶诚恐,都点了点头。

    回到小庙,军师将老八采的草药嚼碎给老十一喂下,大伙儿默默收拾好东西,继续上路。这一路之上,再也没有人说话。当天下午,众人终于转出这片山回到正路。接下的两日,再没什么怪事发生。第三日下午,大伙儿顺利回到山寨。

    留守的崔大侉子及山上兄弟见军师等人终于平安到达,又带回了大量财宝,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但听过大伙儿这三月来的经历,想到为这批财宝折损如此多的弟兄,所有人均感伤怀,同时也不免为留在奉天殿后的崔二侉子几人担心。

    军师与崔大侉子商量,这件事情赶早不赶晚,为免夜长梦多,最好尽快下山与老毛子交易军火,只有等武器弹药拿到了手里,才算真踏实了。崔大侉子并无异议,于是第二天一早,军师点了十来名兄弟,押着宝物匆匆下山。

    军师走后,老五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但每日沉吟不语,一坐就是一整天,崔大侉子问起老八死的事情,他绝口不言。老十一的病情似乎越来越重了,虽不再发烧,但神志已完全迷糊,终日胡言乱语,逢人便说大伙儿干了亏心事,遭了报应,全都会死,谁也逃不掉云云。所有人听了老十一的疯言乱语,联想起这数月来的经历,无不心头惴惴。没有办法,与崔大侉子商议之后,大伙儿将老十一绑到了房间,将嘴堵上,又派了两名弟兄看守,以防他再扰乱军心。

    第二天,崔振阳从山下请来了郎中,给老十一诊断后告诉众人,他患的是失心疯,也就是最厉害的一种精神病——精神分裂症,根本没有办法治疗。众人送郎中下了山,谁都想不明白,老十一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疯掉?

    几日后的一晚,山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第二天一早,看守老十一的兄弟来报,老十一挣脱绳索跑掉了。大伙儿连忙出去寻找,苦苦搜寻了数日,只在后山断崖处找到了一只鞋子。崔振阳冒险吊着绳索下到崖下,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血迹,更没有尸首。

    战战兢兢过了数日,老七又突然失踪了。众人不敢张扬,郑管带带了几名弟兄四下寻找,但老七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几名山寨头目全傻了眼,掐指算了算,此时距崔二侉子约定的回山时期已过了十数日;而军师等去交易军火的十数人也早该回山了,两拨人马同样音信全无。崔大侉子与众人商量后决定,派崔振阳与老五分头寻找崔二侉子与军师。

    崔振阳没敢耽搁,连夜下山,两日后赶到了奉天。北郊外小店早被拆毁,周围全是鬼子与警察。崔振阳立刻感到:坏了,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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