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衮衮诸公皆翘以盼,赵劼却迟疑不决,皆因张宪最后一刻递上来的这枚蟠龙佩。`

    这是第一次北伐燕云十六州之时他亲手赐予苏牧的信物,御赐之际苏牧还是那个踏入军伍的苏三句,如今却率领大军在外,权柄高重,甚至于决定着如今大焱帝国的命运。

    为了钳制苏牧,赵劼可谓煞费苦心,将刘延庆王禀之流的老臣派遣随行,根本就不是为了打仗,因为赵劼深知他们打仗的斤两。

    之所以将这些人派出去,其目的在于制约苏牧的权势,让苏牧无法控制整个军队,这样的分权策略也确实奏效非常。

    正因为有了刘延庆等人的阻挠,苏牧才没有更加放肆和跳脱,消息不断传来,赵劼也颇感安稳。

    这等状况之下,苏牧只能动用自己的亲信部队,如此便能削弱苏牧的力量。

    为了制约苏牧,赵劼也算是处心积虑,甚至不惜代价,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苏牧将自己能调动的所有力量,都扑在了截杀基辅罗斯人。

    而消除了基辅罗斯和隐宗这个最大威胁之后,苏牧拥有的兵力多寡,实力强弱,都没再回来,后辽该何去何从,也在苏牧的掌控之中。

    如果苏牧能够说服后辽加入战局,没有了基辅罗斯这样的助力,女真和党项想要成事,并非易事,这也使得苏牧掌控了这场战争的关键。

    从北上至今,苏牧的目的都非常的明确,目标精准,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和牺牲,而他能动用的,都甘愿赴死,没有一丝侥幸。

    赵劼看着蟠龙佩,表面淡漠,眉头紧皱,心里却是又惊骇又愤怒!

    苏牧是在提醒他,自己已经拥有足够的实力,不再需要他的御赐了吗?

    还是用蟠龙佩来警告他赵劼,不能动张宪和姚平仲等一干苏牧系的文官武将吗?

    他苏牧果真没有当他是一国之君了,如今真要与他赵劼平起平坐,如此直白地来警告么!

    如果他放过张宪,非但寒了文官集团的心,帝王尊威也将荡然无存,也表示他在向苏牧低头,这是在动摇他的根基!

    但直到如今他才明白,文官集团治国安邦确实有些难以代替的作用,可兵临城下,国将不国,文官集团还治个什么国,真正能够力挽狂澜的,到头来还得是武将和军队!

    他还不能确定苏牧是否要反,但真要杀了张宪和姚平仲,城内的守军怕是现在就倒向苏牧了!

    张宪和姚平仲在用这场突袭大捷来逼迫他主战,彻底绝了议和的念头,在突袭之前他们早就料到有此争议,难题丢给他赵劼,又何尝不是在逼他赵劼表态!

    但形势所迫,根本就由不得他赵劼选择,这是形势逼他低头,而他又不得不低头,这才是让他这个皇帝陛下感到恐慌的原因!

    赵劼还在为这个问题愁之时,苏牧也在为一个问题愁。`

    大草原夜袭之战,黑白子和始可汗双双被杀,基辅罗斯人死伤惨重,被追杀到天明,几乎全军覆没,大焱大获全胜。

    苏牧没有继续追击,反而率领大军全南返,因为南方形势严峻,根本不容他在北地逗留。

    然而大军却在半途受到了阻挠,如今能够阻挠苏牧的,也就只有后辽了。

    耶律淳信誓旦旦,许诺必不会让人偷袭苏牧大军的后背,他也确实做到了,但南返的大焱军队不再是背后,他们是正大光明在前头阻截!

    对于后辽的出尔反尔,苏牧并没有太过意外,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背叛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耶律淳和萧德妃或许认为苏牧阻截基辅罗斯人之后必定损失惨重,所以才拦下苏牧,想要威迫苏牧做出让步,毕竟南方局势辽人也一清二楚,苏牧想要赶回去,不付出一些代价是不行的,辽人又岂能错过趁火打劫的良机?

    当他们的斥候现苏牧前军只有区区数千人,辽人也是心头狂喜,要知道苏牧借道之时可是足足三万人!

    而他们为了阻截苏牧,出动了五万斡鲁朵!

    他们并不想将苏牧的军队彻底留下,他们只是想趁火打劫漫天要价,说不定能将大定府给拿回来。`

    可当他们看到苏牧只有区区数千人之后,他们突然信心暴涨,自认大定府已然手到擒来,说不得连燕云十六州都能到手!

    党项和女真如今打入了大焱腹地,无论他们能否将大焱击破,只要拿回这些失地,辽国就有自保之力和自立之地,这也是他们阻截苏牧的最终目的!

    自打登上帝位之后就从未领兵打过仗的耶律淳,今番却御驾亲征,率领着精挑细选的五万人马,如同剪径的山贼一般,打算阻截苏牧的归师。

    兵法上有说,穷寇莫追,归师勿掩,挡住凯旋之师的前路,实在并非明智之举。

    但耶律淳等人并不知道苏牧已经将基辅罗斯人打败,他们见得苏牧只领着数千人,直以为苏牧已经败北,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便是萧德妃也没有反对这个提议。

    夏日炎炎,耶律淳铺张御驾,千百仪仗拱卫着,便挡在了苏牧南归的必经之路上。

    为了展现辽国骑兵的雄壮,震慑苏牧的败军,还特意选在了一马平川的乌拉尔草场之上。

    这草场本是辽国人的一处马场,后来被女真人彻底践踏受损,便再没有重建,如今斡鲁朵的一万余精骑,就充当了先锋,率先出战,打算给苏牧来一个先声夺人。

    这一万余精骑领命而出,耶律淳甚至亲自登台,为精骑擂鼓壮行,整个后辽仿佛又找回了辽国人全盛之时的气势!

    只是他们却忘了今次征战的对象是苏牧,是那个死守上京城,使得他们整个帝国得以苟延残喘的男人,他们忘了今次出战,是要截杀在北地战场上未尝一败的苏牧!

    斡鲁朵在北地战场上曾经拥有着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威名,可一切已经如草原上的风一般,往南吹过,就再不会吹回来。

    可如今,无论对象是不是苏牧,也无论苏牧麾下是几千人,他们终于有机会再展雄风了!

    一万斡鲁朵铁骑就这么呼啸北上,出得五里,果真在乌拉尔草场的另一头,遭遇到了苏牧的数千骑兵。

    但见得这些骑兵风尘仆仆,旗帜凌乱,阵型不整,萎靡不振,全然一副败兵的态势,斡鲁朵顿时大喜,只以为凭着一万人便足以碾压而过,当下动了冲锋!

    乌拉尔草场的另一头,韩世忠叼着一根草茎,极其不屑地盯着前方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只是冷哼了一声,而后充满霸气地将草茎吐出来,朝身后那三千骑兵高声道:“孩儿们!鱼儿来也!”

    身后骑兵呼啦一声亮出兵刃,将那累赘的旗帜全数扔掉,轰隆一声,整个队伍气质为之一变,哪里见得一丝丝颓废!

    这三千人杀气冲天,仿佛要凝聚成一道冲天的血柱,在韩世忠的带领下,竟然比斡鲁朵的冲锋度还要快,势头也比斡鲁朵更加的凶悍!

    那一头的斡鲁朵骑兵并未察觉这一些,但见得敌人竟然迎敌,直以为这些人在大草原上迷昏了头,已经自暴自弃,自寻死路了。

    他们哪能知晓,这些骑兵乃是当夜突袭基辅罗斯人的主力,一场大胜让他们的斗志和自信堪比天高,军魂凝聚,战力达到了至高点,军心士气更是霸道无敌!

    这就是兵法上说穷寇莫追归师勿掩的原因了!

    但见得两军对撞之下,韩世忠的三千人如烧红的利刃割开熟牛油一般,将斡鲁朵的一万人分开一条血路来!

    此时的辽国斡鲁朵已经衰败到谷底,不再是前朝的皇庭精锐,他们都是上京城中招募得来的,为了扩充斡鲁朵,只重数量而不看质量,招募之后未曾上过战场,又岂能与韩世忠的百战悍卒相比!

    一万人就这么被三千人冲乱了阵势,杀得如决堤河水一般四处逃散,韩世忠的骑兵四处掩杀,乌拉尔草场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而韩世忠的三千人几乎完好无损!

    在后方压阵的辽国大将见得此状,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而身边的将士们也是心惊胆颤!

    这哪里是什么大焱的残兵败卒,分明是全盛时期的女真铁骑啊!

    消息报到耶律淳的牙帐处,耶律淳也是吃惊不小,但他毕竟没有率兵打过仗,听得一万人败给了三千人,不由勃然大怒,下令只留一万人保护圣驾,其他三万人全数上阵!

    三万人打三千人,他就不相信打不赢!

    将士们一听这命令,当即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打仗又岂能单看数量,若数量能取胜,就不会出现二万女真人大破七十万辽军的丑剧了!

    然而这是耶律淳第一次御驾亲征,又要从苏牧手中夺回大定府和燕云十六州,不容有败,更不准后退!

    诸军将士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摆开阵势来,三万骑兵浩浩荡荡,旗帜遮天蔽日,刀甲映照四野,无论战力如何,这阵势上也是足以骇人。

    此时韩世忠的三千人才刚刚结束了掩杀,阵型还未集结起来,辽国的将领们一看,晓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挥师冲锋而来!

    韩世忠那三千人见得如此阵势,慌忙往后撤退,辽国将领见了,只以为对方终究还是怕了,当即就追杀了上去。

    耶律淳登上高处,见得如此,用马鞭遥指着战场,哈哈大笑,朝身边的大臣们轻蔑道:“南人懦弱,果不出朕之所料!”

    这三万人平日里训练不多,如今茫茫多的人马就散落在草场之上,阵型疏松,只顾着追杀逃窜的敌军,一时间人人奋勇,便似追上去就是一场大胜那般!

    韩世忠领着这些骑兵,一边后撤一边调整阵型,到了乌拉尔草场边缘地带,已经整顿好队形,却齐齐勒住马缰,调转了马头!

    辽国的骑军渐渐追近,前方斥候和先锋却早已吓破了胆子!

    但见得韩世忠那三千人的左右两翼,早已布好了马步军大阵,铺天盖地,一望无际,竟然是苏牧借道之时的人马!

    也就是说,他们北上截杀基辅罗斯人,并未出现太大的伤亡,实力竟然保存极其完整!

    而且苏牧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耶律淳和萧德妃的意图,竟然用三千人当诱饵,竟是要将后辽骑兵全数诱杀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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