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果一直麻木地捧着遗像,神情茫然,整个身子几乎都靠在墙上,殷小蕾就站在她旁边,只听到为石辛夷火化而准备的炮声响起时,殷小蕾看着她极力想忍住的泪水却是不停地顺着脸颊滚滚而下,自己也禁不住跟着泪如雨下。姐妹俩在炮声中抱头痛哭起来,对殷小蕾来说,婶娘是这个世上除了自己母亲外跟自己最亲最亲的人,是知道自己全部秘密的人,如今,婶娘带着自己所有的秘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不会回来跟自己亲密地叙谈,也不会回来看她的女儿了,她那么牵挂的小果啊。

    殷小果向来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见过她这么肆意地流过泪,这么哀嚎着抽泣。没有人上前安慰一下,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十年前殷承兵去世的时候,殷小果才10岁,因为没有找到尸体,石辛夷坚持没有举办追思会,也没有葬礼,殷小果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父亲已经不在了。时隔十年,她看到遗像上的妈妈,想到妈妈这些年对父亲的刻骨思念,想到妈妈对自己不愿相伴的无奈,想到妈妈从此变成了一堆白骨,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相见,想到这个世界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从此孤苦伶仃,想到自己和叶枫的苦恋最终没能修成正果,她的心顿时变得很空很空,茫然落魄,只剩下一副躯壳,止不住地流泪。

    石辛夷的遗体被推到了火化炉前,躺在纸棺材里的她因为最后死于内脏衰竭,脸有些浮肿。石辛夷安静地躺着,盖着华丽的锦缎,人世间的一切已与她无关,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牵挂,所有的不舍,终于都解脱了,从此永生永死,生生死死,没有轮回,没有来世。

    在众人的注视下,石辛夷的遗体被推进了火化炉,炉门关上的一刹那,只听见殷小果大喊了一声“妈妈!”便昏厥了过去。殷小蕾将她搀扶到一边,一抬头,黄天鹏已经帮她推了把椅子过来,殷小蕾紧紧搂着自己的妹妹,面如死灰。她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远远地看着这里,抬眼望去,是叶枫,他那瘦弱的身形站在松柏之下,愈发显得单薄,殷小蕾看着昏厥的殷小果,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她,片刻后,叶枫的身影消失在松柏之间。

    九十分钟后,火化完毕。炉门再次打开时,呈现在眼前的竟已是白花花的遗骨。片刻,殷小果缓缓地接过火化工递给她的,那用红绸帕包起的骨灰罐,紧紧地搂住,仿佛再次与母亲相拥,此情此景,不忍睹,不忍闻,众人纷纷侧身。火化仪式完毕后,众人上车,车队出发前往墓地。

    墓地在离这里一个小时车程的潭戒寺。墓穴是殷小蕾的妈妈任一凤事先选好的,她领着众人缓步走向墓穴,此时等候的工人早已抬来了墓碑,“辛虽逝兰香在,夷思儿木仍春”,这是石辛夷墓碑上的文字,对联是江凤璋让人做的。按照程序,等风水先生做完了仪式,就可以将骨灰罐放进墓里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所有的人都始料不及,香烛的火被浇熄了,纸钱也无法烧了,整个墓园笼罩在烟雨蒙蒙中,倍添伤感。殷小果拿着打火机发疯似地一遍一遍地打火,一旁的殷小蕾为她撑着伞,因为雨大,所有来送行的人渐渐地都离去了,最后墓地前只剩下了殷小蕾母女和殷小果,工人催促着要封墓,让殷小果赶紧抓了三把土放进墓里去,倔强的殷小果坚决不从,仍然在不停地点纸钱,这时,一旁冲过来一个身影,飞快地捧起三把土扔进了墓地里,工人们见势便飞快地将墓封起。

    殷小蕾正想说什么,却发现那个身影早冲进雨里走远了,恍惚间看到了那一脸的伤疤。她看了看母亲,母女俩相对无言,殷小果还在那里点火,殷小蕾无法劝她,只能四处找寻叶枫的身影,可是,远远地,她只看到黄天鹏还站在一棵树下,在看着自己。

    来参加葬礼前自己跟黄天鹏约好了,今天要陪小米做术前检查,一个上午过去了,黄天鹏一定还在等自己,于是殷小蕾打电话叫来了等候在墓地外的司机,并将殷小果托付给母亲,自己跟黄天鹏一起直奔儿童医院,路上,黄天鹏歉疚地问她:“见到你父亲了吗?”

    殷小蕾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光是看到了,还打了照面,那张陌生的扭曲着的脸。

    黄天鹏开着车,雨刷器急促地刮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殷小蕾一脸的凄楚,呆呆地注视着前方,黄天鹏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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