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突然一束强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识闭眼,紧接着又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我推离,我的身体甩出去了两米远落在马路牙子上又滚落到了下面,我下意识双臂抱着疼痛的脑袋。

    同时汽车的呼啸声似狂沙般掠过我的耳畔,一声痛苦的尖叫声合着秋风灌入耳朵里,只是那声音隐隐的熟悉,又很陌生。

    我定了定神,朝着声源的方向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里。

    我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邱育枫,他跑到我面前来又面色苍白的望着不远处的人影,一向镇定自若的他,眼睛里难得的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他拨打了120。

    地上的大片殷红似火海般几乎将我融化,邱育枫扶着我起身,脚步虚浮的朝着人影走去,许皓辰痛苦的抬起眼帘看了我一眼,从喉咙口发出的微弱声音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瑶瑶。”

    许皓辰棱角有致的薄唇苍白的似一张纸,却在唤过我的名字后缓缓划开一道欣慰的弧度。

    我浑身哆嗦的看着血泊里的许皓辰,我不敢动他,我轻轻拉着他垂在地上的手,宛若没有重量般,轻飘飘的似是随时都会被吹散在风里。

    心里有一个念头促使我用力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手掌在秋风下愈发的凉意,许皓辰食指微微动了一下,我双手握住放在唇边用力吻着,眼里视线朦胧,喉咙似是被带刺的铁球堵住,痛的血手模糊,“老公,你起来,我们回家。”

    如果可能,我再也不要放开他的手,吴钰也罢,吴子恒也罢,我只要我的丈夫安然无恙。

    他在,我的家才在。

    许皓辰缓缓睁开眼眸,他眼里的痛苦被暖意取代,温婉流转。明明惨白的一张脸硬是挤出抹似有似无的笑,似清晨的阳光绽放在疲态的病容上,透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

    我嘴角颤抖的几乎麻木,“老公。”我的声音飘飘忽忽没有真实性。

    许皓辰的嗓音浸润着无力感,微弱的似是风中摇曳的烛光,飘渺的几乎听不清内容,“好。”

    “不要说话了。”邱育枫声音沉重。

    他又走到何博铭身边,我抬眼看去,何博铭伤势比许皓辰轻了许多,我的眼神又落在了许皓辰身上,我跪在地上匍匐在他的面颊,脸贴着他的脸,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呼出的气息隐没在秋夜的风里,似漂浮在海上的一叶小舟,随时都会被摔的支离破碎。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紧紧的抓着许皓辰的手,似一个牵线木偶般,仿佛只有抓着他我才能知道我是活着的。

    一路上我都伏在许皓辰的面前,车厢里我感受着他浅淡的气息,朦胧的视线下,他的脸愈发模糊,我贴近他的耳朵,一遍遍无力的呢喃着,“老公。”仿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留的住他。

    医院里。

    何博铭伤势较轻,进了外科手术室。

    许皓辰因为伤势过重,进了重症监护室。

    很快,老佛爷和许云昌赶来了。

    何博铭的父母也赶来了。

    我瘫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地上,“手术中”三个字的每一笔一画似一枚枚冷箭穿透我的眼睛,穿过我的身体,直将我万箭穿心般痛的几乎喘息不过来。

    邱育枫同许家二老和何家二老讲了事情的经过。

    四个老人的眼睛同时射向我,却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沐瑶,要不要通知魏董一声。”邱育枫征求我的意见。

    我无意识的点头。

    邱育枫到一旁打电话,不多时又将电话递到我的手里,我麻木的接起来,哽咽道,“爸爸。”

    “你怎么样?”电话里魏建承浑厚的嗓音透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没事。”我答。

    “皓辰怎么样?”

    “不知道。”

    老佛爷坐在旁边抹着眼泪,不住的哭着。

    何博铭先从手术室出来,邱育枫告诉我,何博铭右臂骨折,小腿骨裂,身上有明显的擦伤,头部重重的嗑在了地上造成了脑震荡,无生命之忧。

    邱育枫扶着我到病房看了何博铭,我站在他的病床前,颤抖的嘴角说不出来一个字,“你去看他吧,我没事。”何博铭说。

    我的心轻快了0.01秒钟就又被紧紧的揪了起来,许皓辰会怎么样?

    再次回到手术室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许云昌已经电话紧急调集专家。

    我的心里似几座大山轮番流转,压的喘不过来气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凌迟着我的心,两个小时后,许皓辰被推了出来,我立马扑上去,看着他鼻子上的氧气罩,医生同许云昌详细的讲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我只知道,他腰部重伤,脑部及内脏多处出血,右锁骨骨折,左耳廓断裂,头皮血肿,脑震荡。

    许皓辰被送进了icu病房。

    许云昌联系的交警也过来了,他们讲了监控的画面,许皓辰被拦腰撞出了14米远。

    14米?

    如果不是许皓辰,被撞飞14米远的人就是我。

    我的心一阵抽搐。他该会是怎样蚀骨般的痛。

    换上了医生准备的隔离衣,我、老佛爷、许云昌,我们三人走进了病房,许皓辰面若死灰般没有一丝血色。

    他似一摊烂泥般躺在病床上,看着他身上的绷带和管子,看着他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膛,我抓住他没有受伤的手,感受着他的手心传来的带着凉意的温度,我的泪掉落在他的手背,“老公,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不和你生气了,我不离开你,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回答我的只有一室的寂静和老佛爷的哭声、许云昌的叹息声。

    离开了病房,我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许皓辰蜡黄的脸,苍白的唇和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我的心口仿佛被剜掉了一块般,空荡荡的失去了灵魂,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被车撞成了这样。

    我猛然想起昨晚我要离开的时候,许皓辰的话:

    ----“你等着继续被车撞吗?”

    他不是在查岗,他是担心我再次出事才紧张我的行踪的吧。他是来接我回家的,却被从天而降的车祸,不对,这不是从天而降,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何博铭护住了我,被摩托车撞上。紧接着又一辆汽车朝我撞来。

    这分明是预谋。

    目标是我。

    何博铭和许皓辰为保护我各自伤了自己。

    可是,谁和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零点。

    魏建承和蒋芷玲到了,我还痴痴的站在病房门外。

    蒋芷玲心疼的将我搂在怀里,邱育枫详细同他们讲述了医生和交警的话,也告知了何博铭的事情。

    魏建承和蒋芷玲又让我们带着他们去看望了何博铭,面对魏建承和蒋芷玲的感激,何博铭说:“保护她,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

    从初识那日,他就在保护我,7年后他再一次身体力行保护了我,用自己的躯体抵挡了对我的伤害。

    泪扑簌而下,我哽咽道,“博铭,如果……”

    “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何博铭打断我的话,眸子里的光芒是从未有过的感伤。

    话已至此,想必蒋芷玲和魏建承也明白了什么。

    他们再次以父母的身份向何博铭道谢。

    走出何博铭的病房,我们回了家。

    蒋芷玲担心我和我同睡一张床,我蜷缩在她的怀里,似一个婴儿般感受着母亲的温度和气息。

    翌日。

    早餐后,魏建承和蒋芷玲去了许家。

    我再次来到许皓辰的病房,医生告知探望时间在下午,也只有十五分钟。我痴痴地站在门外,我企望着他能感知到我的存在。

    icu,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icu,离希望更近的地方。

    我所有的希冀都在这里,这里宛若是我心灵的安全岛,许皓辰会从这里走出来的吧。

    下午,临到探视时间,魏建承、蒋芷玲、老佛爷、许云昌也都来了。

    病床上,许皓辰的身型依然高大,只是再也不见往日的健硕,他抬起眼帘,毫无神采的眼睛缓缓扫过四位父母又落在我的身上,他嘴角缓缓勾勒着似有似无的弧度,雪白的被子和床单的映衬下,他的唇愈发苍白的似黄沙般荒凉,“你,没事,就好。”

    进来之前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哭,泪却终于止不住落在了雪白的被子上,泪滴渗进布料里,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痕迹,我含泪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老公,等你好了,我接你回家。”

    许皓辰灰暗的眼睛里一簇支离破碎的余晖在跳跃,我的头凑上前去,视线落在他尖细的下巴,我的脸和他只一寸之隔,我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声融入心间。

    老佛爷泪眼婆娑的唤着皓辰的名字,我的泪滴滴落在他的了脸颊,溅起了浅浅的水花,我抬手拭去,勉强自己摆了一个笑脸。

    我的头缓缓离开他的脸,老佛爷赶忙凑过来双手捧着许皓辰的脸庞,慈母之心显露无疑。

    魏建承和蒋芷玲也关切的宽慰着许皓辰。

    许云昌一直没有说话,深沉的眸子始终紧盯着许皓辰的脸。

    从医院回来,魏建承直接飞启海市,临行前,他眼睛里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采,他拍上我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公司。”

    末了,他又喃喃低语,似是对我说,也似是对他自己说:“和你相认,不知道是对是错。我宁愿我的女儿一生平静的生活。”

    蒋芷玲留下来陪我。

    我去了公司,其实我也没有心思做什么,我只是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心还活着,不然我会疯掉的。

    邱育枫很意外我的到来,我和他淡淡的打过招呼后,拿着邱育枫交给我的文件看了起来。

    一个个墨色的铅字在我纸上渐渐漾开,最后汇成一片黑色在我眼前,寂静的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我的脑子里满满都是病床上的许皓辰。

    许皓辰不让我单独出来是担心我出车祸。

    我在启海市的车祸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魏建承和蒋芷玲欲言又止的神色也似是他们知道什么。

    任我再傻,冷静下来我都能想的明白,我接连的车祸绝对不是偶然。

    我自认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别人置我于死地。

    白建民有可能,但是他没有这样的能力一次次计划周密的行凶。

    ----“和你相认,不知道是对是错。我宁愿我的女儿一生平静的生活。”

    今日魏建承的话在我耳边盘旋着。

    我猛然想到常年在国外的魏诗仪,明明没有病,却一直装作有病。我的脑子灵光一闪……

    想到这里我一阵毛骨悚然,我抬眼看向邱育枫,魏建承重用他不是没有道理的,我问道,“邱总,你知道什么吗?”

    邱育枫抬头,怔愣的眼神看了我两秒,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许少应该比我知道的多一些,魏董将公司给你也是在为防万一,承骏集团的股东们面和心不合,这么多年一直在暗自较劲。”

    承骏集团,股东?

    不就是魏建承和魏洪宇、魏子航兄弟吗。大伯去世了,他的股份自然落到了两个儿子的手上。

    我仿佛明白了,魏建承急着将公司给了我,好放心的彻底解决承骏集团多年遗留的棘手问题,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好歹还有一点退路。

    可是,这和车祸到底有什么关系。

    如果和车祸没有关系,邱育枫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个。

    难道是……

    难怪魏建承和蒋芷玲将我押上了飞机,押着我和许皓辰一起回安宜市,他们是想留给我一个平静的生活,却不料魔爪很快就伸到了这里。

    邱育枫坐到我身边来,“我跟了魏董十二年了。他一直待我不薄,这家公司刚起步的时候,我就在了,那时公司业务不好,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我妈生病住院,魏董去了医院,给我妈交了住院费,还给了我生活费,说给我放假,直到我妈病好再去上班。”

    邱育枫侧过头去,幽远的眼神陷在回忆里,“第二天我就去来上班了。”

    难怪魏建承放心的将公司和我交到邱育枫手上,邱育枫在,公司就在。

    我起身,将手里的文件放在邱育枫的书桌上,我倚靠着书桌,“邱总,我回家了。”

    邱育枫嘴角勾起会心的笑意,“好。”

    邱育枫吩咐司机送我回家,他担心我一个人开车不安全。

    蒋芷玲和我一起同齐齐住在了许家。

    我们每日都会去医院探望许皓辰,他的神色在一点点恢复,干裂的唇瓣又一点点饱满,灰暗的眼睛有了微微的光亮。

    只是,他的恢复很慢,依然住在icu病房,icu,希望的种子在生根发芽般滋长。

    每日我也会去看望何博铭,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身体护我周全的男人,今生,我只能心存感激了,如果可能,我愿意用爱情之外的任何一切来偿还。

    几日后,何博铭出院了,他微笑着说:“照顾好他。”

    “嗯。”我哽咽着重重点头。

    “你一定要幸福。”他说。

    我嘴角缓缓勾勒着优美的弧度,“会的。”

    ……

    这日,我们一行人来到病房,吴钰正拉着吴子恒的手站在病房外。

    许皓辰都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在病房外吵闹,何况许皓辰本就不待见他们,经此一事,他们的存在已经不能成为我和许皓辰的隔阂,这道鸿沟,是用许皓辰的生命跨过去的。

    “你们走吧,皓辰不会见你们的。”我淡漠的音调说着。

    许家二老面前,吴钰又摆起了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怯懦的眼睛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我只是想要看看他。”

    正欲开口,老佛爷上前一步,她眼睛看向吴子恒仔细端详着,吐出口的话却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冷淡,“如果不是你,瑶瑶和皓辰不会这样,也许就没有这件事情的发生,皓辰没有亏待你,你走吧,如果你养不活孩子,就留给许家,我养。”

    老佛爷的态度我也理解了,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就算没有齐齐这般从小养在身边的感情,也是希望他能过得好的。

    算了,生命面前,这些都不重要,即便钱财散尽,我只要许皓辰能健健康康的走出病房,走出医院,和我一起温馨的生活。

    哪怕整个许家都送给吴钰母子又如何,我和许皓辰之间的爱情无人可以替代。

    一个用生命守护我的男人,此生,有他足矣。

    我们越过吴钰走进病房,许皓辰虚弱的抬起眼帘,“你们来了。”

    他眼睛看向我,我赶紧走过去拉起许皓辰的手,“我想回家。”他说。

    “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我哽咽着。

    “你跟我一起回家。”许皓辰感伤的嗓音无力道。

    “你就是我的家,没有你在的家,我都不敢回去。”我极力的眨着湿润的眼睛,我想让他看到我坚强的一面,喉咙口却火燎般的疼痛着。

    许皓辰泛白的唇缓缓一张一合,“吴钰的事,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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