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仙之说可以作为三界万方修行求道的标准,但于天界却不尽适用。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幽冥中人自然易得鬼仙,人世间易成地仙,都是地势使然的。

    因此之故,天界的人于这天仙一道自然是捷足先登了。天界是仙道昌明的所在,对于修行境界的划分则要成熟的多。

    明钦笑道:“师姐指的可是未经天师府的考核,我观你的修为比之初见大有精进,获得道箓必是十拿九稳的事。”

    天庭对修行的界定种种不齐,名目繁多,要而言之,则必须通过天师府的考核,颁发道箓,否则任你修为再高也无人承认。

    这种方法本是承袭已久,凡间为了考取功名有师徒、父子同考的,还有的屡战屡败,一经考中竟至于高兴的疯掉的,无怪昔人说:“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

    当然仙家道行考核比之凡间的科考功名要疏漏的多,一来没有那种鱼跃龙门的份量,二来使钱替考、暗箱操作比比皆是。看那邓中几个都能伪造仙箓假冒雷将,可想而知监察灵官昏聩到何种程度。

    “道行考核只是小可之事。”谭凝紫说着浅浅一叹,“我自家知自家事,真人境界谈何容易。”

    修行的境界往往是有一定标准的,然而却未必能轻而易举的以考核得之。所以古来朝廷委派的主考官多以文章宗师充当,还未必能选拔到真材。何况那些乐于使百姓虚耗才力,盲聋无闻好方便其腐朽统治的呢?

    两人脚力甚好,荒野间夜风吹拂夹杂着芳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明钦见谭凝紫情绪低落,揶揄道:“师姐,你现在的样子可跟当初不大一样呢?”

    谭凝紫轻哦一声,随口道:“有什么不一样呢?”

    “记得在银鲨舰上初次相见,师姐你锋芒夺人真属生平仅见呢。”

    明钦想起当初谭凝紫手执金错刀胁持了他逼问西河天将赶往悬空岛的意图,历历在目,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忽见谭凝紫娇躯一定,眼前划过一道璀灿的刀光,腰间的金错刀毫无征兆的激射而出,眼皮微眨的功夫,便觉得脖颈一凉,幽冷的刀锋近在呼吸之间,影芒映的面颊生寒。

    “现在呢?”谭凝紫扬了扬眉毛,咄咄逼人的道。

    “现在么……哎哟……”

    明钦狡黠一笑,脚底似乎绊着一物,迫促间站立不稳反向着刀锋上撞去。谭凝紫微吃一惊,想要撤刀已是不及,电光火石之间明钦下巴一低夹住刀脊,顺势向旁边一掣。

    谭凝紫又惊又骇,她生平也会过不少修士,从未见过有人用脑袋夺白刃的,只须她稍微用些机巧,以金错刀的轻利要伤明钦是轻而易举。也就是这一迟疑的功夫,手中一轻宝刃便被他夺了去。

    “你……你不要命了?”

    明钦取下金错刀,轻笑道:“师姐果然是面冷心软,倘非如此,我这条小命也就不在了。这回我以身试险,咱们是否可算作刎颈之交呢?”

    “把刀还我。”

    谭凝紫冷着脸从他手里夺过刀子,悻悻地道:“下次再敢乱来,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明钦摊了摊双手,忍不住笑道:“还有下次吗?”

    谭凝紫心头微乱,冷哼了一声,大步往山顶掠去。

    …………

    越往山顶松柏越是茂盛,谭凝紫展开提纵术,衣袂飘飞,捷如飞鸟,似乎要籍着山风吹去心头的万千丝绪。

    明钦和谭凝紫隔了数步之距,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想到荆眉妩就在附近,不由揣想起稍时相见的情景,心中充满喜悦。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山顶,还未及找寻云轻素静修的山洞,清旷的山野间蓦地响起一连串铮鏦琴声。

    “此间竟然有人弹琴,是织云仙子吗?”

    明钦暗暗疑惑,前时曾聆听秦素晖的雅奏,看来天女门中多有人娴熟琴艺,倒也不足为奇了。

    这琴声超逸放旷,时而如涓涓流水,如怨如慕,时而如清风朗月,披襟当风。宛转间如桑间濮上,喁喁细语,慷慨处又如鹰决鹿走,有几分吴钩看了,拦杆拍遍的意思。

    明钦倾听了一会儿,莞尔笑道:“这琴曲也颇有几分底子了,只是念头太多,有些掺杂。”

    谭凝紫扭头望他,“你也懂得弹琴吗?”

    “略知一二。”明钦笑道:“只是许久不弹都生疏了,师姐若有雅兴,改日我便不怕献丑聊呈薄伎。”

    谭凝紫轻哼道:“谁要听你琴了,你有我秦师叔弹的好吗?”

    “秦姨自是方家。”明钦坦然道:“小弟或者也有一二可取之处呢。”

    谭凝紫和明钦同行多日,对他的情性多少也有些了解,心想倒不是个言过其实的人,他既然在秦素晖跟前不肯显露,或者是有意藏拙。试探道:“那你倒说说这琴音里是什么意思?”

    “这有何难呢?”明钦了然的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琴曲中表露的正是孤凤求凰之意。”

    中夏的技艺学问多从大道中来,琴棋书画都是如此,最高的境界在于妙和自然,神鬼莫测。因而往往讲一个悟字。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思,钟子期必得之。

    从中可知,不管是伯牙的弹还是钟子期的听,都是得之自然的,所以钟子期一死,伯牙乃至于破琴绝弦。后人学琴棋都只知道谨守图谱,学书画都只会临摹,正所谓墨守成规,甚至立什么门户之见,固步自封,就无怪人才不竞了。

    世人都只说知音难觅,却不悟操琴者犹是难得。后人学琴不过是练几段名曲,照本宣科,琴间本来就没有意蕴,却要旁人听出意蕴来,所得的不过是些虚情假意罢了。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听过这段曲子,却来哄我对不对?”

    谭凝紫虽然出身富庶之家,对于琴书却不怎么留心,当然无从知道其中三昧,不过她心思机敏,可不相信寻常之处都有伯牙、子期那样涵养。

    “这琴曲我倒没听过,大概是凡间失传的吧。不过这三更半夜的倦鸟归飞,上不接天,下不着地,却有人独自在高崖之上弹琴,若非思慕佳人又是所为何来?”

    明钦哈哈一笑,心念一转暗道,这崖上照理说只有织云仙子和妩儿姐姐了,不知这人思想的又是哪个,若敢对我妩姐心怀不轨,这可不能轻轻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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