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来时便直上二楼,女子一身黑袍,以帷帽遮面,行止间风姿卓然出尘,那女童,一身雪白斗篷,粉雕玉琢,仿若仙家童子,怀中还抱着一只七彩斑斓的宠物,令小二印象深刻。

    店中诸人看去,却听见女童清脆的笑声,小手抚摸着七彩宠物的羽毛,那宠物的头在女童怀中蹭了蹭,这才挺直了脖子,众人一看,竟是一只公鸡,七彩公鸡,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由的好奇心起,纷纷上前看个稀奇。

    “咯咯咯……”

    纷纷涌上前的人潮使女童将公鸡在怀中抱得更紧,身侧的姑姑更是凝住身形前行不了半步。

    “小姑娘,你这公鸡哪儿来的?真漂亮。”

    “这毛可以送我一根儿不?”

    ……

    感觉身侧的姑姑将她的手牵的更紧了,灵岫的心不由的捏紧了一下,听见姑姑笑了一声,开了口:“诸位请让让。”语气低婉,却透着一丝邈远的清冷,清灵之中带着不可抵挡的赫赫威仪,令人一听不由得敛摄心神。

    那声音,令正在喝酒的老者身形凝住,尤带着不可置信的望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帷帽遮住了容貌,露出的小截下巴如寒玉雕琢,从容优雅的呵斥众人退出,举手之间威仪自生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俯首膜拜。

    众人不由的噤了声,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再不敢靠近半步。

    女童吐着舌头扮鬼脸,怀中的七彩公鸡更是扬起了脖子,血冠如同红宝石一般璀璨夺目,七彩羽毛更是流光溢彩

    两人沿着人潮退出的那条道徐徐而去,满座人仍未回过神来。

    蓦然,恍惚发怔的老者,周身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大步追了出去。

    门外的一架马车已徐徐驰离,雪地尚留两轮深深碾轧痕迹。

    少年迈着腿出门,却见到老者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凝视不语,可眼中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尊崇恭敬。

    少年关切的问道老伯怎么了。

    老伯摇摇头,脸上却带上了笑颜。

    那声音,只要听过一次,便再也难以忘怀。

    那年新朝初立,江南世子入京接受朝廷诏封,人山人海之中,他亦跟在人潮中望向江南世子入京的热闹场面,满心激昂的听着旁人赞叹新朝蒸蒸日上,新皇英明神武,而那个声音便是从那赫赫威仪的凤车鸾驾之中遥遥传出,仿若天际传来一般,清贵飘渺,使人一听便心驰神往,难以忘怀。

    四月上了马车便摘下了帷帽,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灵岫,灵岫抱着七彩公鸡若无其事的顺着它的羽毛,那公鸡对上她的目光,骄傲的扬起脖子,不屑的鸣叫两声又钻进了灵岫的怀中。

    额头突突的跳了两跳,这只破鸡,十几年了,还是臭毛病不改,若不是……若不是你是师父留下来的,早就将你的毛拔了,给灵岫炖了补身子。

    想到师父,不由的黯然下来,眼神也变得愈加凌厉起来。

    沈青岩,纵然你藏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将你找出来,千刀万剐!

    眸瞳中寒光乍现,一双眼里饱含着仇恨的彻骨之冷,唇角微挑,带出些鄙夷的冷意。

    “姑姑……”灵岫不安的唤着她,她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眼中的冷意也渐渐褪去。

    “姑姑,我们去哪儿?”

    四月透过车窗,巍巍绰绰的帝都已经在不远处,暖煦的日光也似乎变得清寒,远处的琉璃霜瓦,龙檐凤壁如同伫立千百年的神灵,俯视着苍穹大地,迎接着一个个宿主,也迎接着一个个含着仇怨而归来的人。

    “带你去见……”四月思考了一番,当初与她携手作战的人自她离宫之后便被派遣往了各地驻守,帝都之中倒是还有个端庄贤淑温婉柔情的江南女子。

    “去了就知道了。”四月卖起了关子,不再理会灵岫,灵岫不屑的偏着头,悄声与七彩公鸡说着自己的悄悄话。

    当初带着灵岫下山并非她的本意,却是玄恆主动要求的,说要让这个丫头见见世面,玄恆自从离开西北之后,便继承天灵山,成了天灵山新一任的山主,那时她身心俱伤,独自返回天灵山,面对偌大空荡的天灵山,抱着师父的遗体枯坐在占星台上三日三夜。

    什么叫做心如死灰,了无生智。

    玄恆在梨花缤纷的尽头见到她,她枯坐在占星台上,单薄的如同一缕烟,抱着师父冰冷的身体,内力散尽,本该清灵澄澈的双眼却如同一汪死水,一身白裳被鲜血染尽,脸色苍白,本该润泽的双唇也已被风吹得干裂,嘴里不停的低喃着:“师父,徒儿不孝。”眼中早已没了泪水,那两行清泪早已流尽,残留着泪痕在脸上,狼狈得使人不忍一看。

    玄恆轻声走到她的身前,跪在师父的遗体前,她木然的抬起头问他:“你是谁?”

    他心痛不已,想要从她怀中接过师父,她却将师父抱得紧紧的,他只能跪在她的身前痛彻心扉。

    她将他认作师父,他也由着她,学着师父的样子教她练剑,调理内息,带她去看满天星辰,听着她在耳边一声一声的唤自己师父,他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

    他叹息道,这样也好。

    他小心的呵护着她,这个他从小宠溺的小师妹,忘了也好,至少不用那么伤痛,不用带着恨意千方百计的去想倾尽四海之竭为师父报仇。

    直到那日,他前往师父的坟冢叩祭完之后,转身便看见她伫立在落英缤纷的树下,抬眸一笑,唤着他:“玄恆。”

    他不知该如何言语,只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师父的坟冢,眼中的清灵被仇恨悔恨盖过,他知道,她回来了。

    自那之后,一身白裳换作黑袍,再也修不了内力,只能将笑颜化作一道道凌厉的杀招,没日没夜的修习,只想要将自己的武功提升到足以与沈青岩抗衡,他阻止过她,可她却淡然一笑:“若是不能全身而退,那至少还能玉石俱焚。”

    他知道阻拦不了,只能任由她日日苦练,直到花吉强闯护山法阵。

    他竟不知,当初追着西北大军千里奔赴西北寻他的女子因为强闯护山法阵而动了胎气,他也不知,因他得知师父惨死烂醉的那个狂乱夜里,她竟有了他的骨肉。

    世事无常,花吉因触动了护山法阵被他发现之时已是奄奄一息,拼劲全力生下灵岫便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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