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桥早早就来到了县委大楼,等着给吉之洲汇报“非典疫情”。

    吉之洲听了王桥汇报,又认真地看罢复印至沙州的文件,道:“现在全省有没有非典案例?”

    王桥摇头道:“暂时没有,但是在广南那边闹得很厉害。”

    “流行病每年都有,不必过于紧张。现在一动不如一静,听从省市指挥是最为稳妥的。如果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就有可能扰乱全省秩序,这一点不可不查。当然,你能来汇报是对的,是负责任的做法。”吉之洲在材料上签道:“此事甚为重要,应急办密切关注,掌握动态情况,及时向县委报告。吉之洲。”

    签完字,吉之洲又将秘书叫了进来,交待道:“把这一套资料复印几份,拿一份给应急办,送一套给政法委涂书记。”

    到了这个份上,王桥已经尽了力。

    离开吉之洲办公室,他有些短暂的迷茫,暗道:“邓市长和吉书记都是有能力有责任心的领导,为什么会对非典型肺炎如此漫不经心?难道是我错了,变得急躁了,开始急功近利了?”

    他回想着王卫东给林玥汇报工作时的场景,分析道:“王卫东去过广南,亲自了解到这个疾病的厉害和可怕,因此有着最直接的印象,回来以后必然会有所反应。之所以林玥能够接受王卫东的建议,是因为王卫东是沙州副市长,还戴着全省最年轻********的光环,位高权重,有威信,说话让人信服,所以林玥相当重视其建议。自己与王卫东相比,职务低,工作时间短,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令人信服。如果我是级别更高的领导,邓市长和吉书记肯定会用另一种态度来对待我的汇报。”

    他转变又想道:“两个领导的做法从常规上来说应该是比较稳妥持重的做法,毕竟省内还没有一个非典病例,全省也没有统一部署,若是调动太多资源进行提前布置,很容易引起非议。做预案是为了防备某种灾害到来,在当前情况下,如果灾害真的到来,不管准备工作如何细致,都有可能出现严重损失。所以,我们不希望灾害真的到来。可是灾害真不到来时,就会有人追问提前布置是否得当,浪费大量人力物力是否是浪费民脂民膏。”

    心情复杂的王桥回到城关镇时,已经下定了决心,道:“不管两位领导是什么看法,我是城关镇党委书记,守土有责,必须要在城关镇范围内做好应对工作。”

    思考应对方案之时,王桥慢慢又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城关镇只是城关镇,职责不完整,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还有公安、卫生、教育等县管单位,要做到全面防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就是:城关镇没有这么大的动员能力,根本无法全覆盖,无法全覆盖则意味着全面预案是不可能的。

    王桥有些烦躁,推开了窗,一阵阴冷的空气猛然而至,让他打了一个冷颤。吹了一会冷风,他又渐渐平静了下来,坐回办公桌前,给晏琳打了电话,“晏书记,你什么时候回来?”

    晏琳道:“我准备明天回昌东。”

    王桥道:“省里对非典是什么态度?”

    晏琳有点惊讶,道:“你也知道非典吗?我回去以后,与同事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大家都在聊非典,我这才知道。目前,省里下过简报和通知。”

    她就简略地将自己得知的情况向王桥讲了讲。

    “你回到镇里后,我们开一个办公会,你将知道的情况给班子成员讲一讲,对于非典,我们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工作。”王桥又道:“由于省里没有明确的态度,下面市县都在观望,我们最基层的更无所事从。给你一个任务,要密切联系省里关于非典的动向。”

    晏琳道:“好,我及时办公室保持联系,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

    晏琳接受了父亲建议,专门请假回到省委办公厅常委办汇报了一次工作。在回到原单位时,她听到了关系非典的各种消息。省委办公厅是全省中枢,消息来源很快,也很准确,她得知非典的详细消息以后,原本想回来给王桥谈谈此事。她没有料到,远在昌东的王桥此时也及时知道了非典的准确情况,并给自己布置了任务。

    挂断电话后,王桥又细细地想了一会,决定抓紧时间为预防非典做自己能做的工作,与日常工作结合得最近的有三项,第一项是清理垃圾;第二项是摸排城关镇的临时人口,以及近期外出人口的详细情况;第三项是印制并在辖区内分发预防非典的知识手册;第四项是为城关镇干部购买一些十二层的手套,发放一些中成药。

    前两项工作都是基础性的动态工作,看似简单,实则非常难作,必须得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动员辖区内所有基层组织才能够完成。

    做出决定以后,王桥说干就干,带了一套资料来到了县城管委,找到了老领导乐彬。

    在前往城管委时,王桥提前给乐彬打了电话。因此,当王桥来到乐彬办公室以后,茶已经泡好,还在冒着热气。

    刘友树在楼上接到王桥,陪着他来到乐彬办公室。

    “桥老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乐彬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与王桥握手,两人一起坐在会客的沙发上。

    一般情况下,来到乐彬办公室谈事情的人都是坐在乐彬办公桌对面,乐彬基本上不会走出办公桌。如今王桥是城关镇一把手,乐彬出于尊重,就走出了办公桌。

    王桥看到乐彬头顶上一大半的白发,不由得想起以前在旧乡时的岁月。乐彬在旧乡时就是党委书记,当时刚满四十,有一头又浓又黑的头发。十年时间之后,乐彬由意气风发的党委书记变成了白发丛生的城管委主任,脸上肌肉开始松驰,还有了眼袋。

    王桥道:“乐主任,又有麻烦事情了?”

    乐彬这些年被垃圾场折磨得够呛,听到麻烦事情,立刻就联想到了垃圾场,问道:“垃圾场下面的向阳坝村又起妖蛾子了?”

    王桥道:“与垃圾场没有关系,另外一个事情。我带了一套资料,乐主任先看一看。”

    看罢王桥送过来的资料,乐彬有些疑惑,道:“这是防疫部门的事情,和城管委关系不大?”

    王桥道:“非典是一种急性传染病,确实与城管委关系不大。但是,若说没有关系,也不对。我觉得趁关这个机会,城管委和城关镇联起手来,打一场消除卫生死角和陈年垃圾的攻坚战,还在公共卫生地段冲进冲洗。不管有没有传染病,这个事情没有错。”

    乐彬听说是这事,便松了一口气,道:“这本来就是城管委的本职工作。以前我们两家有些扯皮,现在老弟到城关镇主政,也就不存在扯皮的事情,我们全力以赴开始做。”

    王桥道:“那我们各自准备一天,后天开一个城管委和城关镇联合召开的誓师大会,向卫生死角宣战。集中三天时间,让我们两边的所有力量都开动起来,让县城的卫生有一个改变,也为党代会献礼。”

    谈完正事,王桥要走,被乐彬一把拉住,道:“你可是从城管委走出去的干部,到了娘家,不吃一顿饭,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王桥看了看手表,道:“时间还早啊,等着吃午饭难受。”

    乐彬摇头道:“先回办公室也可以,但是中午要在一起吃饭。我知道你不喝酒,虽然这个事情让我们这些老朋友都觉得有点不爽气,可是我还是尊重你的选择。中午我叫马强和刘友树参加,就不喝酒,只吃菜。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桥便不再推辞,道:“那中午我准时过来,郭达如今在分管市政,等会我把他一起叫过来,方便联系工作。”

    离开城管委以后,王桥又回到城关镇办公室,把黎陵秋和郭达叫到自己办公室,谈了后天的誓师大会的事情,让郭达拿出一个工作方案:一是誓师大会的方案,二是誓师大会后的工作详细工作方案。

    商量了细节,到了中午吃饭时间。王桥就叫上了黎陵秋和郭达,一起去吃刷羊肉。

    到了新开的草原肥肉馆,乐彬、马强和刘友树已经等到了包间。大家一番握手,然后依着级别落座。

    乐彬要把主位留给王桥,道:“隔几天就要开党代会。按照城关镇惯例,城关镇党委书记就算不能进入常委,也必然是县委委员。所以,这个位置还得县委委员同志来坐。”

    王桥笑道:“我还是懂得起一二三的,这个位置不能乱坐。理由很简单,我在旧乡当小学教师时,乐主任就是旧乡党委书记,是老领导了。所以,无论如何这个位置还得由乐主任来坐。”

    两人争论了一会,乐彬还是被王桥按在了主位上。

    在宋鸿礼和曹勇时代,城管委和城关镇矛盾极深,互不相让,几乎到了逢重要事情就争执的地步。如今曹勇和宋鸿礼先后调走,城委管和城关镇的关系发生了彻底变化,由矛盾极深的两个单位变成了关系极佳的两个单位。

    这让黎陵秋这个新镇长感到很幸运。城关镇和城管委交叉的事情太多,互相拆台,大家都难办。如今互相补台,她这个新镇长的日子就舒服得多。

    午餐时,除了王桥以外,大家都喝了些酒,气氛颇为热烈。

    乐彬喝了近四两白酒,眼睛就有了血丝,把王桥拉到了一边,道:“这一届之后,我应该要到政协去工作,已经给我透了风。刘友树是你的老同事老朋友,一直窝在城管委没有什么发展前途,我想让他到你那里去当办公室主任,等你成为县委常委后,还是想办法提一提刘友树。按他的资历,早就应该提起来了。”

    王桥道:“县委常委,那还早得很。”

    乐彬道:“刘友树跟着你老弟,发展前途要大一些,这一点我是非常相信的。”

    刘友树没有提起来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得罪了牛清德这一系的关系。王桥与牛家不和还能不停地升职,这在昌东是头一份,从这个角度来说,让刘友树到城关镇来工作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王桥看着在为大家服务的刘友树,道:“行,城关镇办公室正好差一个能干的党政办主任,我去运作这事。”

    (第四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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